訪客(2)
今天三更哦，組後一更在傍晚
「祖母，嬸娘是無心之語……」
「無心？她是無心！」祖母見我相勸，「 」一聲站起，幾步走到我身邊，指著嬸娘厲色已現，「她恨不得我早點去見了你祖父，你說她是無心？"
「阿姆，切勿大喜大悲……」我急急站起，扶住祖母，焦急示意嬸娘說句軟化，可是她仍是端正地跪著，眼色無波。
「你看看，這也是做人兒媳的人！」
「不來就不來，一來就用大長公主壓我，這也是人媳的本分？我自問待她不薄，她如此生分，是要讓人知道我對不住她，還是王氏對她不住？！」
「前些年有夫喪暫且不論，可這幾年呢？是不是當這王氏已無人！"
「有求于我，竟敢拿人倫大妨敲打于我，這也是無心？」
我扶著祖母坐下，示意下人們退下，再伺候著她喝茶。
「果然，是小老婆養的！」祖母放下茶盞，雲淡風輕，笑得端莊。
「祖母……」
嬸娘听到這話，端直的身子震了震，眉宇間閃著冷意道︰「恕兒媳直言，夫君的娘親，既是妾，那也是公爹的妾吧？」
「好！好！好！」祖母听到這話，也是怔了怔，而後笑意頓生，撫掌笑道︰「不錯，倒是我失言了，怎可以妻論夫？」
「不過，你所犯的錯，我是沒妄論吧？」
「婆母指教。兒媳自是不敢辯駁。」
「好，既是認了，那我看，就不必把衍兒召回了……」祖母的面頰，生出一抹森冷的光，直視著嬸娘，一字一字道︰「留在錯漏百出的娘身邊，倒不如在外，好生修修心！」
這樣的寒意，是我不曾見過的，只覺得，有些什麼，是我不知道，但是卻刻骨……
嬸娘听到後面的「修心」時，瞬時站起，端莊不再︰「你已奪走了我的丈夫，難道現在仍不放過我的兒子麼？！"
「這話是如何？怎麼會是我放不過他？……只是王命若此，奈何？」
「這可是天大的立功的機會，你做娘的，怎麼也不替兒子著想呢？」
祖母輕快的笑意，涼涼地打在仲夏日光拂過的地磚上，映著一片陰影，分不清冷暖。
這樣的情境，怎堪一個母親身受？嬸娘終是支撐不住，一個趔趄講講站住，便復又「咚」地一聲跪下。
「他現在是白日到工地上去與民夫們一同勞作，而晚間還要到災民們的安置營中走上一圈，不但要觀溫飽，還要在費心思防疫情，這樣申時再看各地匯上來的災情急件，躲過那些人的耳目查閱各代的水利書……這樣一日下來就只休息一個時辰。而且那邊糧食本就不足，他下令把自己的那份分了下去，每日只吃清可見底的稀粥。」
「今年的雨縱然是數十年一遇，但是江南生就生在治水上，水勢萬萬不可能像現今一樣，讓南方四郡變成一片澤國！除此之外，竟還發現有人散播謠言……慫恿民工逃逸……」
「就是鐵打的人，也是經不住的。偏他還不用讓家中知道，瞞著不讓說，若不是那缺了一味藥材，怎麼也配不齊，恐怕就是在熬上半年，家中是一點消息也無。」
嬸娘句句淒切，一落下淚來，課就是倔強地不曾擦去，任其淌滿臉頰，而後哀不自勝，險些說不出話了。
「他已經……熬到咯血了……」
「他還在佛前說發願大水不治，絲帛不履……」
「可是，要是發願有用……」
「求您，求您了，救救衍兒吧？」
嬸娘再也不顧其他，端起身就是奮力給祖母磕著頭，及時幾下，已經見血。
「行了……我知道了……」
「不，您不知道……」血和著淚，簌簌地流下，「兒媳早年喪夫喪女，衍兒就是我的命，您，您高抬貴手吧……」
「你這是什麼話？是我下旨讓他去的麼！你退下吧！」
「公主，求您，求求您了……」
嬸娘已是到了迷離，只是喃喃求著祖母，絲毫不見在阿姆眼中暴漲的狠厲之色，抓著祖母的裙角，又是一陣求。
「你們不能這樣啊……你們殺死了我的丈夫，害死我女兒，要想要我兒子的命麼？」
「混賬！誰要了你丈夫女兒的命？！是他自己！」
祖母扯開她，冷聲道︰「如不是他不臣，豈會落得如此下場？若不是你女兒不德，豈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不臣？她，不德……」嬸娘，盯著祖母好一會，猛地站起，「他不臣還不是你們逼的！」
「蘭兒何時害皇後娘娘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父親只是想回京問個明白，卻被你們說成是起兵……最後，還真是……還真是……不得不反了……」
「當年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以為就是那麼隱秘！我的衍兒若是回不來，我定是要那些活著的人也不安生！」
賭咒發誓的口吻，被我的嬸娘加諸在祖母的身上，那日的血，淚，還有兩人各自由心而外散出的徹骨的冷，生生打在光可照人的地磚，縴塵不染的頂梁，而後，再彈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