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仲半天過後，婉瑩舉著雙手摁在母親的房門上，糾著臉痛苦萬分，拳頭緊緊地，她感覺到了掌心讓指甲嵌進肉里的疼痛，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地滾落了下來。
「媽，為什麼？為什麼你又改變了主意？你明明都在教我怎麼在程家為媳，可一轉眼你就變了……媽，」她哽咽著，抽泣著，「我都說了，我會听話，我會听我婆婆的話，她再怎麼對我，我都不哭不鬧，我一定會做一位好媳婦，她會喜歡上我的，相信我吧……我愛浩楠，我不能沒有他呀，媽……」
蘇琴坐在床沿上，手上拿著蘇澤軒的照片不停地顫抖，眼中的水光，已是一片淒涼。
曾經……
「媽媽，你開門，開門啊，我不能沒有澤軒，我不能啊！」
她的閨房里放著一動未動的飯菜，她的門窗全加了鋼條，誰也不給她開門，她只有扯破了嗓子在喊著母親。
她拍打著門，聲聲泣泣，悲悲切切，直到無力地癱坐在冰涼的地上……
「澤軒，我該怎麼辦？」兩滴淚水落在了蘇澤軒冰冷的笑顏上，氳濕了一片水霧，他的臉變得迷蒙飄緲，蘇琴哽咽著，「我不想讓女兒受委屈，可又不忍活活拆散他們……你說，這是不是老天在懲罰我啊？澤軒……」
她喃喃著，心痛得無法呼吸，一只手捂上了臉，淚水從指縫間滲出，蜿蜒滴落到照片上。
不知何時，門外沒有了聲音，蘇琴抹干了臉上的淚，捋了一下頭發，讓臉上保持著從容淡定的神色拉開了房門。
只見……
蘇婉瑩與程浩楠雙雙跪在她房門前，婉瑩肩膀抖動，輕輕啜泣，程浩楠抬起頭，深邃的雙眸染著憂郁與祈盼。
「阿姨，求你答應，答應把婉瑩嫁給我！」他說，聲音低醇喑啞。
他是十分鐘前接到婉瑩的短信匆匆趕來的，當時的他正準備過來，進了門，已見婉瑩跪在蘇琴的門前，他一下子就明白……蘇琴反對他們的婚事。
她又懷了身孕，他做錯了。
他會讓她中斷學業，他更錯了！
他還沒有得到家里的允準，就擅自要娶她，然後女乃女乃卻提出要先見見婉瑩再作定奪，如此，沒有了百分百的責任保證，他更是無地自容。
他在她面前，一下子變得矮小懦弱，愧疚，心傷，難過緊緊地纏繞著他，撕扯著他每一根神經。
「阿姨，不管如何，我都會護著婉瑩，請你相信，相信我父母，我女乃女乃他們都很喜歡婉瑩的。」他繼續說，雙手卻緊張得已捏出了汗，一顆心也跳得失常，惴惴不安著。
「你拿什麼讓我相信？」許久，蘇琴開了口。
她直立在房門口，腰身挺直，一套合體的乳白色裙裝讓她顯得更端正清艷，垂下眼簾盯著程浩楠，姿態靜若，聲音平緩清淺卻不乏冷冽。
程浩楠一噎，他沒想到蘇琴竟然會反問他這一句，拿什麼？他還要拿什麼？怎麼樣的回答才是她最需要的？最能討得她歡喜的？
人格，滿滿的愛，真誠的心？
可是，看不見，模不著，虛飾的東西，甜言蜜語騙得了一時，又怎麼能保證一輩子？
「用我的行動！」思索半晌，他緊著心吐出了這一句。
他臉上的汗在淌，面色卻看不出紅潤，長睫掩下，他轉頭望了望身邊已不再抽泣的婉瑩，伸手，他把她的小手握在了手心里。
四目交錯，心似乎相通了，然後，倆人同時仰頭看著面色沉靜，毫無波瀾的蘇琴。
「你現在的行動就是帶她上醫院！」蘇琴似乎沒有看到倆孩子祈求的目光，肅冷著臉扔下這一句，便邁過他們身旁，自顧走到大門口，拉門走了出去。
「媽……」婉瑩一下子爬將起來，腳有點酸痛，一個趔趄，讓程浩楠抱住。
「婉瑩，別急，別慌，」他輕拍著她的背，溫柔撫慰，「我會讓阿姨同意我們的，我會的。」
蘇婉瑩淚流滿面，抽噎道︰「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我……失口說了一句話，然後媽媽就擔心了。」
「說了什麼？」
「我說的意思里面，有……你媽媽不喜歡我。」
程浩楠蹙起了眉，唇角彎起了毫無笑意的澀然弧度，手指默默地抹過婉瑩的眼角，輕輕地把她的頭貼在自己的肩脖上。
「別難過，媽媽會喜歡你的。」
會喜歡的，會喜歡的！他祈盼，只能說祈盼，然後他去努力。
既然在蘇琴面前說「用行動」，那麼他就要真正地去做到。
「媽，你就打個電話給蘇阿姨，就說一兩句好話，讓她同意婉瑩來美國不行嗎？」回到自己的別墅，他就打了遠洋電話。
「她來不來關我什麼事？兒子，我們不能強求人家知道嗎？」
「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的態度很重要啊，我求你好不好？」
「求我也沒用！我掛了……」
「媽……」
程浩楠傷心地糾著臉，狠狠地把電話撂在座機上，胸腔里涌動著一股說不出的復雜情緒，他煩亂地從茶幾上拿起煙點燃。
狠狠地吸了幾口，白煙從嘴里噴出，煙霧彌漫，偌大的客廳頓時充盈上了一股尼古丁的味道。
空調風吹著，涼習習地透進他脊背，他感覺到了一股冷意急速竄到了腳底，拿起搖空器，他關了空調。
「我不想再把孩子流產掉，漫妮說，再流產容易造成習慣性，以後想要孩子很難，浩楠，怎麼辦？」
蘇婉瑩哀戚難過的聲音還在耳邊縈繞，穿進耳模，絲絲揪扯著他的心。
一切是自己造成，作為男人他怎麼能不負責任，再讓她痛苦一次？不！他邃眸一凝，把煙蒂狠狠地掐在煙缸里。
重新拎起話機，他拔下了另一組號碼。
「什麼事？機票買了嗎？」對方傳來渾厚沉穩的男中音。
「爸爸，蘇阿姨不同意婉瑩嫁給我。」驀然地，在听到父親的聲音時，在說出這一句話時，他委屈地鼻子一酸，眼眶里漾開了一片紅暈。
原來，在父親面前，他真的還是個孩子而已。
原來，他與婉瑩三年的感情比自己想像得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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