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力挽狂瀾
熊劍東為了讓假情報更逼真，在上面列出了指揮官的真姓名。十三旅的主力被派到了錯誤的方向，獨立團方向則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快要支持不住了。安雪寒舉著擴音喇叭，對照頑軍指揮官的姓名，開始對保安團實行攻心戰︰「李朗星團長，秦遵憲團長，趙春山團長，你們听好了，我手上有你們幾人的照片。我們的神槍手都認得你們，專門準備點你們的名。你們是想听我點名，還是想听神槍手點名？」保安團長們並不知道假情報的事，很詫異新四軍能叫出他們的名字。李郎星從屎溺橫流的尸堆後面，探出半個腦袋道︰「你們咋知道我的名字？還有我的照片？」「你們身邊就有我們的臥底，你們要再執迷不悟，我們的人就從背後下手啦。」秦遵憲朝身後看了看，臉上失了形︰「我的媽呀，早听說*無孔不入，咱們還是悠著點吧。犯不著為了攻佔這石楠鎮，真的在這死難了。」趙春山掏出個羅盤算了一卦，大搖其頭道︰「黃道犯沖，不吉利！石楠，死難，名字更不吉利！」李郎星啐了一口道︰「別動軍一向盛氣凌人，大車上坐著女人，卻把老子們當‘氣簍子’，把咱當槍使還不給槍上油，老子們不干啦。」幾個保安團呼啦一下撤到了洛陽店，在附近山頭上架起鋼炮，向石楠鎮方向放了兩炮，算是還在「繼續戰斗」。
戰場形勢立刻發生了逆轉，十三旅主力以飛毛腿的速度趕了來。在盧家畈拼得最慘烈的三十八團，終于在最後一刻得到了增援，團長梁天雲渾身是血，拄著馬刀喊了聲︰「謝天謝地，主力終于上來啦！」說完便倒下犧牲了。挺進軍的灰影子，像炸了窩的跳蚤，躍過路障和彈藥車，向同興店一路退去。降兵將槍支從窗戶里拋出來。戴大蓋帽的別動軍，卻還在用卡賓槍或湯姆槍頑抗。新四軍則回報以成捆的手榴彈，以及跟老鬼子學來的白刃戰。楊桑來沖一名神槍手道︰「看見窗口邊的沖鋒槍了嗎？連士兵都戴大蓋帽，確實是‘王牌軍’。能打掉他嗎？」神槍手舌忝著嘴唇道︰「跑了兔子我就不玩鷹。」歪戴的大蓋帽，隨著射界的調整起伏晃動，帽檐上突然開了個洞，腦袋磕在窗台上不動了。楊桑來壓低刺刀，幾個短促翻滾躍進，朝窗戶里扔手榴彈，手在窗台上一按，躍進了窗口。煙霧里有干嘔聲，刺刀卡進骨頭，喀嚓嚓響。倒插的槍托隨著倒下的人顫擺。
少川撿起一支沖鋒槍察看。一名小戰士道︰「團長，這‘神仙槍’咋用啊？」漆少川嘆氣道︰「這叫美式卡賓槍，連日本鬼子都沒有。這麼好的裝備不打鬼子，卻打我們新四軍。咱中國人打內戰流的血，把地都養肥了。」曹省三模著唇髭，繞過一堆桌椅掩體。孫青山從團長的身影里，探身到陽光下面，沖另一邊的曹省三道︰「咱們這回啊，可是腳桿上綁鈴，走到哪響到哪了！」孫青山腦後橫背著一只卡賓槍，兩手搭在槍身上，像綁了十字架一樣。
日軍的囚押所，位于隨縣城西的文峰塔下。磚砌的土樓，踢腳線下滿是泥癬。走廊盡頭，有一扇開洞的包釘鐵門，看上去象是獨眼妖魔。門里面，一道旋梯直通頂樓。頂樓是刑訊室，霉滑的牆上刻滿劃痕，像蛛網似的嵌著鐵鏈，環圈里扣著銬鎖。各種會吞噬會飲血的刑具，在這絕望之地冰冷地蹶著。桑然是這血泊地的常客，嘗遍了代表日本「國家森嚴」的鐵器滋味。他又一次昏迷著被拖下樓，臉朝下扔在囚室的地板上。
鐵窗外是狹長的死水湖。第四紀冰川的產物。在玻璃般的月光下，猶如一顆迸開粒粒金籽的石榴。桑然睜開兩只枯澀的眸子，點燃窗台上的蠟燭，燭花燃長了也不曾剪。他就著自己身上的血開始書寫，血書寫在如廁用的手紙上，是他留給雪寒的絕命書︰「……隔著灰色的人群，你就像一朵遠方的矢車菊，隔了灰色池塘而無法掘取！我似乎近得能摟住你，卻又遠得喊不出你的芳名。嗓子完全嘶啞了。那名字從我嘴邊飄走，越飄越遠了。就讓我死吧。永別了。」……站崗的偽軍中，有一名漢留會的「七哥」，按漢留的規矩︰七哥听命于六哥，是專門負責跑腿送信的。桑然的絕命血書，通過偽軍中的漢留幫會，輾轉傳到了獨立團，先是交給了習幕洲，習政委又將它轉交少媛︰「這是楊桑然同志留給你的絕命書。」習幕洲感慨地道︰「知道為何把你叫到這馬廄來，交給你這封絕命書嗎？」少媛頭也不抬地道︰「我哪知道？」習幕洲動情地回憶︰「還記得這馬廄嗎？你曾用自己的口糧喂我的馬，自己卻餓昏過去。你替我刷洗馬鞍，從馬鬃里除去虱子。回想起這些，我……」少媛根本沒听見他說的話，她被絕命書感動得哭了出來，扭頭沖出了馬廄。
雪寒听說政委將絕命書轉交給了少媛，心中已經有些疑惑，她找到少媛，從信中只有她個人明白的一句話里，雪寒看出信其實是寫給她的︰「你就像一朵遠方的矢車菊，」——她借給桑然看的書中，就有一本《遠方的矢車菊》。「……我默念你的芳名，挺住了各種酷刑。」酷刑一詞讓雪寒忍受不住。她和少媛抱頭痛哭起來。獨立團解救楊桑然的行動，演變成一場災難！幾乎是天漢游擊隊事件的翻版！營長孫青山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