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縣城來了馬戲團。
「那姬」馬戲團一進城關，從輪軸交錯的大車咯吱聲；喙對喙的斗雞廝打聲；呼盧喝雉的賭博聲；磨豆粉的噗嘰聲中；便傳來一聲拖長的嘶鳴，那是白馬「姬姬」，沖著「老楊橋雞湯」的招牌，發出的高聲贊美。馬戲團那只振翅浮游的鷂隼，像一團突然拋下的錨鏈，倏地沒入起伏的土瓦灰甍之中，隨即又像一縷黑色的炊煙，旋升而起，將它凜然的翼影，投掠過街衢。兩肋上發著汗氣的白馬「姬姬」，腕骨上沾滿莨絨，在磨得下窪的青石路面上，踏出噠噠的舞步。
表演場四周充斥著農夫、礦工、流浪漢，乞丐。小販們的布巾上疊著煎餅；跑堂的托盤上托著沔陽三蒸。馬戲團啄著芸豆的翡翠鸚鵡，突然抖開一襲綠紗，徑直飛向人群，又象被線牽著似的，飛了回來，翅膀一斜，一枚硬幣順著胸毛落進主人手里。桑然少媛相互看了一眼，嬉逐著那明滅的綠影，拔腳往表演場跑去。
少媛見桑然如痴如醉地盯著「那姬」小姐，不禁生起氣來了，她使勁推了推桑然︰「喂，醒醒！瞧你，眼珠子就像熱鍋里的豆子，要蹦出來啦！喂，眼珠子掉地上啦！我看你眼珠子里都要伸出爪子來啦！」桑然並不理會少媛，只管高聲喝彩，少媛哼了一聲︰「我看大伙主要是為那匹馬喝彩，有這麼聰明的馬，我也會表演。」
「那姬」小姐安雪寒，突然從馬背上灑出大把傳單，並高聲演講起來——
「那來自另一世界的翅膀上，畫著邪惡的太陽，屈辱著我們的土地和人民。就在昨天，日軍波田支隊借助風勢和地形，在赤湖東北城子鎮朱莊附近，悍然向我第九戰區第三集團軍的81師發射了大量毒劑筒，造成我千余官兵傷亡。老鄉們，我們該不該捐點錢？為我們的官兵購買防毒面具？」「該！該！」人群大聲響應。白馬姬姬背著的募捐箱，被擦皮鞋的孩子、黃包車夫、老媽子、洗澡塘里揩背的、茶樓酒店的堂倌，追趕著捐款。楊桑然捐完口袋里的錢，突然拉住少媛道︰「老子真後悔買那兩只盒子炮。買咸魚放生花冤枉錢不說，弄得現在該用錢的時候抓了瞎。要不，咱們把盒子炮還給芝麻曹，把錢要回來捐給那姬小姐吧。我一定要當面交給她！」少媛點點頭︰「嗯，我看行！得用金匣子把錢收了供起來，一路磕頭燒香地送過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