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朝暮應如故 第七二章 野嶺處再遇襲

作者 ︰ 徐不緩

成國,鈞天城。

府宅深深,雕梁畫棟。西暖閣茶韻杳杳。

顏何安倚靠在窗沿之上,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隙,愣愣地看著窗外的飄雪。

天地間銀裝素裹,無論是妖艷多姿亦或是藏污納垢,皆在這銀白色覆蓋之下,暫時消弭于無形。

寧兒。

顏何安在心中低聲沉吟,登時勾起了一陣難以言說的疼痛。

青梅竹馬憶當年,如今只余傷心事……

悠悠一聲嘆息。

忽听得桌案之上茶盞重重放下的聲音,顏何安這才回過神來,向對面看去。與之一起喝茶品茗之人是他父親,成國如今的太史令顏景。這父子二人正趁著午後喝著閑茶說會兒子閑話,卻不曾想這說著說著,便見顏何安無端端地失了神去,面上暗淡至極,頗有心事重重之意。

「安兒,自得你從豐邑回來,便一直如此。平日里說話走神也就罷了,甚至在公務之上亦是犯了不少紕漏。父親從年輕之時過來,自然明白些兒女情長的糾結之事。可如今你不言不語,只顧垂影自憐,為父著實看不下去。」

顏景坐在顏何安對面,目不轉楮地看著他,言語之中頗為不滿。

顏何安听此,慚愧說道︰「父親息怒,我知錯了。」

「哎,」顏景深深嘆了口氣,「我還是希望你能對我說明白,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人什麼事,讓你低沉至此。我不想看我最得意的兒子消沉成如今這幅模樣。」

顏何安看了一眼窗外,午後風雪已慢慢溫柔下來。雪花悠悠從空中滑落,在虛空之中劃出了一道道美妙至極的軌跡。

沉默片刻,顏何安開口道︰「爹,我見到寧兒了。」

「寧兒?」

「寧子規世叔家的女兒,寧朝暮。五年之前,我的……未婚妻。」

說至最後三個字,顏何安心中的酸楚無法言喻。

顏景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她。你寧世叔不是五年前辭官遠行了嗎?你居然能在豐邑遇到她,著實是有緣……」

「爹,你莫要再瞞我了。」

顏景低頭不語。

「自我從豐邑回來,便著手徹查當年寧家之事。可是這結果,卻讓我不知說何是好……」顏何安閉上眼,眉間緊蹙。

「那件事,是真的麼?」

沉默許久,顏何安終將壓抑于心的話問了出來。

顏景面上一凜,默認了。

「那我顏家可曾插手?」顏何安扶案而起,情緒頗為激動。

「不曾。畢竟那件事,是王家主使。與我顏家並無半點關系。當年爹位卑言輕,即便想對寧兄施以援手卻也不得已。無奈……」

「那這整個成國高層便看著王家如此膽大妄為嗎?」

良久之後,顏景又嘆了口氣,言語之中頗為沉重︰「安兒,很多事,不是你查便能查的清楚的。」

「若是只有王家所為,那會如此風聲不漏嗎?」

「成國的水,比你想象之中,要深太多太多。」

「所以,明哲保身,便是爹今日為你上的最重要的一堂課。」

鈞天城剛弱沒幾分的雪勢又紛揚了起來,雪花自空中潑頭蓋臉地灑下,再無先前那份柔順舒然之意。城北高門深府綿延,居中則是那紅牆直矗的大成皇宮。這綿長的白牆青瓦之下,猶如困頓著蟄伏亙古的獸。如今惺忪欲醒,隱約可見那銳利的眸子和鋒利的獠牙。

————————————————————兩日之後,成國東南。

如今大雪已停,天氣甚冷。只余得官道之上殘存冰雪未化,行路頗為不易。

寧朝暮一身厚重的男子裝扮,騎在高頭大馬之上。頭上帶著貂皮小帽,脖頸緊縮進皮毛圍脖之中,遠觀渾然如圓球一般,端的是有種俏皮的喜意。

她看了看天,又已臨近日暮。不由得嘆了口氣,心道,當初順此道往豐邑去,一路有岳燼之作伴,走走停停,並不覺是如此漫長無盡。可如今自己順原路返回,走了這些許天亦是看不到乾河的蹤影,著實是氣悶無聊之極。

沒辦法,只得加緊趕路,至前方找個村子鎮子安頓下了。

如今年節將至,再加之官道之上天冷難行,如此時辰就見不到幾個行路人影。前前後後一觀望,入目之處連個活人都沒有。又讓寧朝暮的心里多了幾份忐忑。畢竟一個姑娘家家,心中即便再瀟灑,那也是會怕的。

再嘆一口氣,寧朝暮將手從袖管之中伸出,略微活動熱絡了一下,便欲模著鞭子,打馬加速前行。

可這馬小跑一段時辰,便愈發的焦躁不安起來。引得寧朝暮心中已是恁得發緊。亦不知是心里緣故還是別的什麼,她總覺著空無一人的天地之間有人在暗暗地觀望著她。這種感覺,便猶如五年之前于山野之中被追殺時一般。

寧朝暮瞬間驚醒起來,生怕有人突如其來出現,重蹈五年之前的覆轍。

可是那時,她還有岳燼之危難之時相救。可如今荒郊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那人又遠在荊國平城忙活岳家之事,就算有人告訴她他危急時刻將如天神降世,那她也是萬萬不信的。

突然,身下坐騎前蹄立起,嘶鳴一聲。寧朝暮一時走神,未曾抓穩馬韁。如此一折騰,便自馬上掉了下來,摔了個四腳朝天。待得她自這一摔之中醒過身來,忽覺周身氣氛不對。抬眼一看,那馬已經頭尾分家,熱血噴涌了一地,轉眼間便沒了活氣兒。

忽然之間覺得身側左前三丈有破空之聲響起,當下無意識地便是一個翻身,就地滾出。這一滾,便順著官道一側的斜坡滾出幾丈之遠。待得她回頭一看,只見方才她所在那處出現了一個如同鬼魅一般的黑色人影。手上利刃寒光閃爍,方才一刃下刺,將那凍得頗為厚實的土層破出了一道裂痕,直直延伸至路下。

寧朝暮登時冷汗頻出。

「你是何人?」她見那人跪地不動,寒著膽出聲問道。手心冰冷至極,已被濡濕,一時之間分不清究竟是汗水還是雪水。

那人听聞此問,低頭陰惻惻一笑,轉頭看向她,說道︰「自然是要你命之人!」

說罷便又抽身而來,身形迅疾如雷閃。

寧朝暮此時早已被這人的形貌嚇得七魄丟了六魄,只見那人面上刀疤縱橫,為數不多的完整肌膚皆泛著鐵青的幽幽綠色。一雙招子似是早就被人廢了去,只余得兩個黑  大洞,詭異異常。唇色蒼白如紙,嘴中如狼犬一般的獠牙外翻。乍然一看,如地獄幽鬼一般可怖。

寧朝暮直愣愣地看著那人舉劍而來,轉瞬間便幾個騰挪,到了近前。他妖異一笑,順著來勢手持寒刃平平刺出,向著寧朝暮前胸要害招呼而去。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寧朝暮不知從何處激發出了莫大的氣力,未等那匕首刺至胸前,便如方才一般就地一滾,橫身而去,堪堪躲過了這一劫。

那人見一擊未中,面上又添了幾分猙獰。原本以為這人如此呆愣愣不動,怕是不需要用出第三招的。不曾想,這人居然如此命大,那般情況還能避開。

想罷,他側耳听聲,似是在判斷寧朝暮此時所在方位。

寧朝暮渾身已被冷汗濕透,寒風吹來,不由得打起了冷顫。她見那人許久未動,便心下明了他定然是目不可見,只能依靠耳力。可是如今此處荒無人煙,身上別無他物,若是想憑一己之力擾亂那人的听聲辯位,那定然是天方夜譚一般。

難道近日便真的要命喪此處了?

寧朝暮醒了醒神,暫且壓抑住了自己心中翻騰欲出的驚慌害怕。伸手往懷中模去,將一包藥粉拆開藏至了掌中。這藥粉是如今她身上毒性最烈的一種。如今她體力在驚恐之下透支大半,想是不能再有第三次躲避之機了。成與不成,便須得看這最後一擊。

不過多時,那人身形又動。沖著寧朝暮所在方向急速而來。寒刃閃爍,眨眼便到了近前。寧朝暮雙目微閉,扭頭偏開,趁著順她的風勢揚手便將藥粉撒了出去。

她一動未動,等待著那人的匕首或刺在她身的劇烈疼痛。

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耳畔居然听得了兵戈相交的鳴金之響。

「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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