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朝暮應如故 第五七章 安崮癥不辱命

作者 ︰ 徐不緩

第二日清晨,雨勢終于去了。這淅淅瀝瀝連下兩天三夜的雨下得讓人心煩之際,亦是讓這初冬的天氣愈發冷了幾分。

一場雨,一場寒。著實是沒錯的。

或許這便是承元二十三年最後一場雨了,站在客棧大門之外,寧朝暮呵氣成白,在心里默默感慨。想必不久之後的再下一場,便是落雪的寒冬,如同幽雲山頂之上那長年累月的皚皚。

歆兒……

「怎得,在想什麼?」岳燼之從客棧之內踱步而出,步態閑然,風華獨到。身後是默不作聲的葉篇遷,依舊冷著一張俊臉。

寧朝暮回身一笑, 黑的臉盤搭上白亮的銀牙,端的是讓人哭笑不得︰「沒什麼,我們這就出發可好?」

自昨日傍晚听得葉篇遷那番話,寧朝暮便有一種卸下了心頭所有重負的輕快之感。今早醒來只覺神清氣爽,看什麼都喜氣洋洋。

不消多時,三人便來到了王府門前。待得看門之人進去稟告一聲,就見那王家家主王仲陽親自從門內匆匆迎出,面上三分凝重,七分焦急。

「三位賢佷,可否有定論?」

「來了,自然是有的。」

一語重若千斤。

王仲陽不再多說一句,親身帶著三人往女兒的繡樓方向而去。路上匆匆行走之時,三人這時才知,這王家小姐的病情昨日入夜又有了幾分加重,眼見著便是氣若游絲,時日不多。

進了王家小姐的閨房,那藥沖之氣比之昨日又重了幾分。如今寧朝暮心中不能再清楚這藥中的玄機,更確定了幾分當日王家在背後推波助瀾圖得寧家的後天之毒,便是為了這王家家主的同樣病情。可如今到了寧家小姐這處,卻仍舊是無力回天。

王家小姐躺臥在閨床之上,面色蒼白如紙,唇上還余得一抹未曾干涸的血跡。氣息微弱不察,如同瓷女圭女圭一般,若是再多等幾天,怕是真就如了那瓷女圭女圭,沒了半點活氣。

喚了伺候的老婦除了王家小姐身上的累贅衣物,只余得貼身小衣方便岳燼之行針。原本這大家閨秀的身子是萬般不能讓旁的異性看去的,可如今這生死之間,王仲陽別無他法,只能咬著後牙點了頭。

這一月兌衣服不要緊,眼前的情境卻讓三人皆是震驚不已。王家小姐身上的肌膚自肩膀以下已青黑發紫妖異至極,且有逐漸向上蔓延的趨勢,想必這崮癥已歿到了心髒,危在旦夕。

岳燼之皺著眉,與王仲陽吩咐了一些事。少頃,便有女僕役送了熱水入內。寧朝暮又將昨夜寫好的方子交給了王仲陽,屏退房中所有人之後又對這王家家主使了個眼色。王仲陽心知這年輕人的意思是不欲讓他在場,當下便搖搖頭,無奈下樓親自為女兒熬藥去了。

死馬便當活馬醫,否則何等的擔憂都變得毫無意義。

如此,王家小姐閨房當中便只余得寧朝暮三人。三人彼此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面上的凝重與擔憂。之後葉篇遷便微微點了點頭,輕聲對岳燼之說道︰「岳叔,這早先的事情,就全靠你了。」

岳燼之頷首,對寧朝暮道︰「小暮,燃香。」

待得這凝魄引魂香的香氣幽幽彌漫,岳燼之的銀針亦是拈在了手中。銀針七根,寒光閃爍。岳燼之面上,似是如臨生平大敵。

銀光破空,霎時間七道銀針皆已入體八分。由百會至人中,走檀中入神闕,經商曲行太淵,終至涌泉。七針齊出,無半分偏差。

神乎其技。

待得銀針入體之後,岳燼之凝神運氣,拈指連點,將經絡之中的崮癥之表一分一縷趕至這七大要穴,直至這烏黑之色漸輕,穴位之處鼓脹凸起這才罷手。伸手取針,污血便順著入針之處成線流出。

等得這污血流完,岳燼之沉聲說道︰「小暮,將人翻轉。」

寧朝暮听言上前,輕輕地將王家小姐翻轉至俯趴之態。岳燼之拿出巾帕拭去額上汗珠,之後又啟七針。此番由下至上而進,由三陰交穴初,經尾閭、命門、心俞、風池、啞門,終至神庭。

銀針入體三分,行針至神庭之時寧朝暮明顯看到了王家小姐一下輕微的抽動,想必這行針之法,確實有了幾分妙用。

岳燼之深吸一口氣,化指為掌,順著中線一處寸寸運功而過。細微之處,破難掌控。岳燼之眸色之中已至無我之境,生怕出了一丁點紕漏。

待得這七穴如同前面那番一般,岳燼之面色煞白亦是到了極限。他收功後退,將將倚住了冒著熱氣的浴桶,頭頸之間冷汗頻頻,模出帕子當下便是一口鮮血。

寧朝暮從凝視之中緩過神來,便見了這幅情景,登時七魄嚇去了其六,急急地奔到岳燼之身旁。

「莫要管我,啟針。快。」

岳燼之眸色之中盡是決然之色,伸手便將寧朝暮揮開。葉篇遷見他這般樣子,心知定然是冒然動了真氣所致,心里著實萬般地愧疚,昨日只听得宗主說出此法,卻不曾打听清楚這行針之法究竟是何種方式,今日險些釀成大禍。

銀針取出之後,這後背所聚污血甚至比前身還要多了幾分。隱隱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腥臭氣味。王家小姐的膚色卻是褪去了幾分烏青,只余得淡淡的青紫之色將膚色之下的脈絡勾勒地異常清晰。

見得行針如同設想一般有了效果,岳燼之深呼一口氣︰「總算得不負眾望,下面就交給你了,篇遷。」

「岳叔言重,篇遷定然竭力而為。」

葉篇遷毒功一出,聲勢隨之而來。周身黑霧彌漫,卻被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盡力不傷及他們二人。葉篇遷在這黑霧之中,掌翻如電,快如鬼魅,掌心每每只離王家小姐的肌膚一寸不足,順勢帶起蓬蓬血霧。

隨著凝魄引魂香寸寸燃盡,葉篇遷周身的黑色霧氣亦是愈發濃重。偶然間歇之間寧朝暮才可瞥見一眼葉篇遷的臉,臉色出乎意料地愈發蒼白,劍眉緊鎖,眸色之中卻是一派一往無前之意。

寧朝暮眼眶泛紅,鼻端酸澀無比,眼淚珠子馬上馬地便墜了下來。這兩個男子,畢竟是為了她的所求才如此拼盡全力。一個不顧傷勢,一個透支真氣。唯有她是真正有求之人,卻亦是真正無才無德之人。

待得凝魄引魂香燃至最後一點,葉篇遷這才緩緩收功。隨著周身的黑色霧氣逐漸消失殆盡,他一個踉蹌,緊緊扶住了沉木床柱,冷汗如流。

少頃,他睜開眼,偏頭看向已經淚眼朦朧的寧朝暮,展顏一笑︰「朝暮,篇遷幸不辱命。」

一句潰然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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