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朝暮應如故 第四五章 為你綰發可好

作者 ︰ 徐不緩

十月十五一早,寧朝暮便趁著還未大亮的天色起了身。待得穿戴好,從屏風之後出來,卻見岳燼之亦是已經醒了過來。

「早。」

徐徐然一聲問候,卻似桂花糖化在了溫水里——端的是讓人一大早就飄飄欲仙。

「燼之,你怎得這麼早就起身了?」

寧朝暮邊問邊走到房中小桌邊,拎起茶壺倒了一杯隔夜茶。剛想舉杯一飲而盡,不曾想半道就被岳燼之溫熱的手拉住了腕子。

「隔夜茶不要喝。等會兒我穿戴好下樓讓店小二送上一壺新的來。」寧朝暮扭頭細看,這才看到岳燼之只著一襲黑色中衣,窄袖寬襟,露出了從脖頸到胸膛的大片瑩白肌膚。背著天光,她乍然失神,無端有種被閃花了眼的錯覺。

少頃,寧朝暮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說道︰「那好,我听燼之的。」

岳燼之笑著模了模她的頭,轉身便行去床邊穿衣,邊走邊說︰「小暮,你今日這墨粉撲得太少了。方才我見,那面上顏色竟遮不住你面皮的紅暈。」

言語之中頗為調笑,引得寧朝暮一陣嬌怒,撲身上去便與他打鬧一場。這小兒女的舉止神態與那黑  的面皮反差尤甚,別有一番矛盾之極的喜意,引得岳燼之大笑連連。

過了好一會兒,岳燼之才將寧朝暮箍在懷里,不讓她折騰,低聲說︰「別鬧了,你爹爹還在休息。」

寧朝暮皺著鼻子從他懷中鑽出來,小小聲忿忿地說︰「我爹都出去好一會兒了,他鎮日的行蹤飄忽難定,哎……」

言語至最後,已經轉為了淡淡的擔憂。

「小暮,你再去補補易容,方才我並未完全調笑于你,今日面上卻是有些淡了。待你補完,我穿戴好衣服,我們便喊了篇遷下樓吃飯。」

寧朝暮听此,當即便應了下來。她知曉這個男人,該問與不該問,他心中自有分明。

剛往屏風方向走了兩步,寧朝暮忽的想起了什麼,匆匆丟下一句︰「燼之,你稍等我一會兒。」

當下便到了屏風後面折騰。片刻之後,她手中抱著一摞衣服出來,笑著對他說︰「燼之,這是前些天我與篇遷出去逛,路過成衣鋪定下的幾套衣服。姚大哥與我爹的我都讓篇遷給了,只余得這一套昨日才拿回來,你試試。」

岳燼之將衣服接過,入手便覺柔軟舒適,想必便是寧朝暮精心挑選的上好料子。伸手展開,只見一襲素白長衫,長擺寬袖,內里有襯,分外厚實。除去外袍之外還有一眾配套的里衣,皆是他的尺寸。

岳燼之抬頭,對上寧朝暮閃閃發亮的眸子,她問道︰「怎麼樣,你可喜歡?」

之後他便微微一頓,笑著答她︰「自是喜歡的。」

「那你今日穿這身衣服可好?」

「自然是好的。」

寧朝暮走至窗邊,別過臉去不看,只听得身後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聲音,想是岳燼之已經換上了她所買的衣物,偷偷勾唇一笑。眯起眼楮,俏皮地從窗戶縫中向外看去,樓下街巷已經有了幾分人氣,天色大亮,朝陽正起。

「小暮,你看,好看麼?」

正當她看著樓下,盤算著稍後去吃些什麼之時,便听到身後傳來了岳燼之的聲音。

轉過身去,只見眼前之人白衣墨發,寬肩窄腰,頎長玉立,比他穿黑衣之時多了三分出塵的俊逸清雅。他如五年之前初遇之時一樣,卻又與那時不太一樣。此刻的他,未著面具,眉眼含笑,在歲月滄桑之中洗盡鉛華,沉穩而內斂。

如此,便讓人動心了。

「好看,好看至極,都要把人迷了去了。」

寧朝暮微微地閃了閃神,見岳燼之發絲微亂,便與他說︰「燼之,我替你綰發可好?」

之後便不由分說,將無奈而笑的他拉至墩凳上坐下,從懷中模出木梳,挑起他的頭發細細梳了起來。岳燼之的頭發向來都引她羨慕,柔韌且黑順,絲毫沒有那股污人的油膩味,卻有能讓人不經意間察覺的清幽蘭香。自得混熟之後,她總愛在無事又順手之時挑起一縷把玩,亦是讓岳燼之頗為無奈。

屋內的時光如同靜止一般,他偏頭而笑笑意溫柔繾綣,她一梳一梳梳過浩瀚相思,偶爾淺笑低語,似是惟願此生安如此刻便好。

待得寧朝暮將那支竹骨簪子斜斜插入岳燼之綰好的發間,門外葉篇遷的敲門聲也恰巧響起。拍了拍手,繞至正面看了一看,寧朝暮只覺滿意至極,便將梳子放回了懷里,欲去給篇遷開門。

走了沒幾步,寧朝暮倏地回頭,問道︰「燼之,我有一疑問一直錮于心頭。」

「何事?」

「那日我問你,你是否有件襯著墨竹的白衣之時,你為何回答我說未曾?」

岳燼之面上笑意溫然,卻似乎多了些什麼。少頃,他回答道︰「那件白衫,是舞衣做于我的。自……之後,我便不再穿白衣。」

她的眸中沒有想象之中的如此黯然,他的心里也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麼疼。只是有些隱隱作痛,蔓延出了塵封不久的心口。卻終在陽光之下,灰飛煙滅。

打開房門,見門外葉篇遷早已經等得不耐煩,半靠在木質欄桿上,眉頭微蹙。听得門響,當下便抬頭看來。眼神越過前面嬌小的身形直直的看進了屋內,見岳燼之笑意翩翩地往外而來,目光閃爍,不由得冷哼一聲︰「穿的如此花枝招展作甚……」

之後便抬腳走了個利落,先行下了樓。

這話說的岳燼之哭笑不得,原因有二︰其一是如此一身白衣竟被說做花枝招展,其二是這確是他與寧朝暮一起出門閑逛時定下的,早先便知曉。如今見他穿了這衣服,卻發如此評論,著實是讓人覺得莫名。

寧朝暮听了卻是真真兒地不樂意了,沖著葉篇遷的背影說︰「你才花枝招展,你長得就花枝招展!」

只見葉篇遷身子當下便歪歪一斜,踩空了兩個台階。

此時時辰尚早,再加之寧朝暮覺得今日岳燼之如此風華無雙,在街上邊走邊啃包子的事兒是決計不能做的,于是便在樓下坐定,點了些吃食,攆著二人速速吃完。

出門之時又與顏何安撞了個正著,又是四人同行的節奏。

顏何安這兩天忙著應酬,皆未曾來這恆隆客棧找過寧朝暮。本以為她會有分毫想念,卻著實又失望了一把。今日他錦衣加身,峨冠博帶,端的是儀表堂堂,貴氣逼人。本想當年朝暮最喜歡看他如此打扮,卻不曾想,她身側更有個如謫仙般清逸出塵的人物。當下心里一陣悶意。

走在路上,這一行四人確是出足了風頭。一人清雅俊逸,一人貴氣十足,一人清冷精致,還有一人……丑的令人發指。

待得行路片刻,顏何安突然開口問道︰「何安孤陋寡聞,竟不知岳公子是橫天宮中之人,確是怠慢了。」

確是,這次賞藥大典,王家自然派人送了拜帖去往橫天宮。玄海宮主也無意抹王家的面子,便在岳燼之他們離開之後派了幾名頗有前途的後生晚輩前來參加,卻也並未告知他們岳燼之之事。

橫天宮來人自是不同凡響,被王家接至府邸好好安頓了。這廂岳燼之亦是以散人身份入試,兩者不相牽扯。畢竟,若他負著門派之名,那便自然要以門派為先。即便幫寧朝暮得了這五色斷腸花,那也定然是要先請門派定奪。這橫天宮也不是玄海尊者的一言堂,有些麻煩能免則免。對此,玄海尊者也是應允的。

岳燼之笑著道︰「顏兄言重了。我此次便是來幫小暮的,自然還是如此最好。」

顏何安听此,轉眼問寧朝暮道︰「寧兒,你有何所求,不如說與安哥哥一听,說不定我也能幫得上。」

「安哥哥無須操心了,寧兒不想麻煩你。「沉吟片刻,寧朝暮如此答道。說罷看得路邊那家她最愛吃的包子鋪子,便一門心思地撲了上去,未曾見得那一瞬間,顏何安臉上的表情是那般失落。

「還請岳公子葉公子好生照料寧兒,何安先行一步。」

顏何安拱拱手,便轉身先走了。

待得寧朝暮咬著包子回來,見此處只余得他們二人,心中頗有不解。

看著眼前寧朝暮的模樣,岳燼之微微嘆氣,確是不知她是真心不知,還是假裝不解。只得悠悠說道︰

「都是傷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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