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成雙福滿堂 第六十二章 打夯起牆

作者 ︰ 紅粟

第六十二章打夯起牆

邱晨把這幾句對話听在耳中,不由失笑︰「大嫂,你別听我大哥說的,我這不是做的被子,是做了條炕褥子!你看,這樣……」

說著,邱晨伸手一扯,炕上鋪著油布,很滑溜,褥子一扯一拉,剛剛好鋪滿了整個炕面!

周氏驚訝地睜大了眼,就連楊樹勇也露出了一臉的奇怪,一起看著炕上的大褥子。

片刻,周氏開口道︰「海棠啊,你弄這麼大一床褥子,咋卷被子啊?還有,以後拆洗也麻煩吧!」

邱晨怔了怔,隨即苦笑道︰「大嫂,卷被子我倒是想到了,褥子大了,一回就卷起來了,反而省不少事兒。倒是拆洗,我還真沒想到……」

現代洗衣服有洗衣機,還有眾多的水洗店、干洗店,還有鐘點工、清潔工,實在不行,還可以丟掉換新的呢,邱晨還真沒有考慮拆洗被褥的習慣。要不,再去買些布料回來,給被褥都加一個罩兒?

看來,她對這個世界的適應和習慣,還差的太遠了。

听邱晨這麼一說,周氏和楊樹勇對視一眼,也都善意地笑了。

「不怕不怕,以後妹子日子好過了,雇上兩個婦人替你拆洗就好了!」周氏笑著把話題接過去。邱晨也乘勢月兌困,拿了一條床單鋪在褥子上。看的周氏直點頭︰「嗯,鋪了這個布單子,褥子也不愛髒了!」

說笑著把內外床鋪好了,灶上的水開了,周氏就操心著拉了兒子佷子去洗漱。

里屋里,就只剩下了阿福阿滿和楊樹勇邱晨兄妹。

邱晨給倆孩子月兌了衣服塞進被子,因為鋪了新褥子,蓋的也是新被子,兩個小的樂的在被窩里打著滾兒,嘰嘰咯咯地笑鬧著,邱晨照看著他們掉不下來,一邊回頭和楊樹勇說話。

「大哥,你回家後,好好和爹娘說,我在這邊過得挺好,如今蓋了西廂起了院牆,最多到收秋,我就再把正屋和東廂也翻蓋了。等明年,我這個大院子就差不多置辦整齊了,到時候,你和二哥、嫂子們再來,就不用一家人在一個炕上擠了,到時候,一家一間屋都夠用了……」邱晨不知道怎麼說,只知道順著嘴不停地說著自己的初步打算,只希望,自己的日子和將來的打算,能夠讓父母哥哥嫂嫂真正的放下心來,別再掛記著,為她擔憂。

楊樹勇也不說話,只默默地听著,直到邱晨自己住了口,楊樹勇才默默地嘆了口氣,慢慢地道︰「妹子,其他話哥哥也不說了,看到你過得好,爹娘和哥哥嫂子都為你高興……但是,你抽空也琢磨琢磨自己個兒的事兒……唉,你還年輕啊!」

楊樹勇說了一半的話邱晨也听明白了,無非就是希望她能夠再尋個男人,成個家,那樣似乎才符合人們傳統理念中的圓滿幸福!

邱晨對找個男人從來不排斥,但也從來沒有迫切感。找個男人,不是上街買塊肉,買件衣服,不好吃不好穿,大不了不吃不穿扔掉……別說在這里,婚姻需要慎重,即使現代,閃婚閃離遍大街的社會上,邱晨仍舊不能接受隨便的婚姻,才導致她年近四十也仍舊單身。

眼下,她對這個世界差不多還是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找男人談婚姻,根本不現實。

不過,她很明白地知道,大哥能夠說這句話,是真心替她著想,也是真正關心她。與那些風言風語、嘲諷挖苦的人完全不同。

咧咧嘴,邱晨點頭道︰「大哥,你這話我記住了,有合適的我會考慮。」

楊樹勇听邱晨這麼說,臉上那抹尷尬之色退去,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來,再次恢復了樂呵呵地表情,從懷里掏出一個十兩的銀錠子,還有一堆散碎的銀兩,大概也有一兩多的樣子。

將這些銀子往邱晨身邊一放,道︰「喏,這是拉磚剩下的,買磚、付車資一共付了十三兩兩錢。剩下了十一兩八錢,你收好了!」

不等邱晨說話,楊樹勇坐了回去,繼續道︰「妹子啊,你如今雖說日子好過了,但銀錢難掙,有些事兒該省的也要省著點兒。手里多存點兒銀錢,萬一有事兒也能拿出來……」

楊樹勇絮絮叨叨地說著,帶著規勸,帶著叮囑,帶著拳拳的關懷愛護之心,邱晨除了感動除了靜靜地傾听,默默地點頭應著,就再也做不出其他什麼了。

好半天,楊樹勇才止了話頭,自嘲地一笑,道︰「嘿嘿,我倒是絮叨起來了,你的日子過得好,爹娘和我、你二哥都放心了。你自己多加注意,平素進出,盡量找個伴兒……」

說著放心,卻仍舊流于叮囑。

邱晨點頭應了。楊樹勇就起身準備去洗漱回東廂休息了。

邱晨出聲喊住楊樹勇,將炕上的那錠十兩的銀子拿起來,塞進楊樹勇手里︰「大哥,你別推辭。你看到了,我現在手里有錢,還開著這個炒藥作坊,不斷有進項的。我臨時不能回家孝順二老,你拿著這銀子,替我給二老買點兒補養品,給咱娘抓幾服藥,就當替我盡盡孝心!」替海棠盡盡孝心!

她這麼一說,楊樹勇也實在沒話拒絕了,攥著銀子默了片刻,終是將銀子收了揣進懷里︰「妹妹,你放心吧,我和你二哥沒大本事,但對咱爹咱娘會盡力孝敬的。你大嫂二嫂也還柔順懂禮,會盡力服侍咱爹娘的。」

邱晨笑著點點頭,道︰「大哥,瞧你說的,我還信不過哥哥嫂子們?我這是讓你替我這個當閨女的盡份孝心,如果你不樂意替我效勞,那我等房子起了後,就去把爹娘接到我這里來孝敬!」

「哈哈,好,好,我不說了。妹妹還和出門子前一樣不讓人!」楊樹勇好脾氣地笑著,很高興地在妹妹面前服軟投降。

邱晨得意地挑挑眉,按住楊樹勇,又拿出一個包袱來。解開包袱,邱晨扒拉著里邊的東西,對楊樹勇道︰「大哥,本該我親手給爹娘和你二哥做身衣服穿的,可我這會兒也做不了,你和大嫂把這幾匹布料帶回去,就讓大嫂二嫂受受累,替我給爹娘做身夏衣穿吧!」

又說,「這幾匹青色的是給咱爹和你跟二哥的,秋香色的是給咱娘的,這兩匹是給兩個嫂子的。這幾個包里,是我買的藥丸子,大哥,你湊近些,我好好和你交待下,這幾個紙包上我把治啥病、一次吃多少,一天吃幾回,還有忌口什麼的,都寫清楚了。這個是治風寒的,這個是治拉肚子的,這個是治療咳嗽的,還有這個小罐子里是治燒燙傷的藥油,這個是治腰腿疼的藥油,爹娘、你和二哥、還有兩個嫂嫂,恐怕都能用上這個,我特意給你多放了兩瓶,用的時候,倒一點兒在手心揉在疼的地方就行了。用力揉,把藥力揉開了,揉的熱乎乎的會更好!還有這兩塊,和你白天洗手用的那個是一樣的,洗手洗臉洗衣服都好用,別不舍得用,等你再來的時候,我再給你帶些,到那時候連洗頭的也有了。」

楊樹勇也不做聲,只默默地听著,努力地把妹妹交待的話記下來。這些東西都是妹妹的心意,他並沒有推拒,安心地收了。也讓妹妹安心。

最後邱晨還有些不放心,主要是那些藥丸子,別吃錯了,雖然都沒有毒性,但耽誤了治病也是大事兒。又囑咐楊樹勇,要是記不清了,就去找個識字的人給看看再用,別蒙著來。

楊樹勇听著神色有些黯然,楊家人從小學習架車侍弄馬匹,卻沒有能供應孩子們上學識字。楊父和楊樹勇哥倆都很希望下一代能出個讀書人,幾個孩子的名字也是請村里的私塾先生起的,不是文,就是書、言、章……很可惜,他們的日子一直過的平淡,衣食倒是不虞,卻供不起哥五個讀書!

這會兒,邱晨已經交待完了包袱里的東西,一邊結著包袱一邊又道︰「大哥,我還有個打算和你說一下。」

楊樹勇收攝心神,點點頭應道︰「嗯,你說!」

「大哥,我不是嫌乎咱家趕車的活兒不好,但我不舍得你和二哥繼續這麼辛苦下去,酷暑嚴寒的都在外邊趕車,太受罪了……我就想著,若是俊文、俊言他們幾個樂意在我這里,我就想辦法教他們認認字,若是有讀書的天分,就送他們去上學堂。沒有讀書的天分,學會了認字算賬,咱們也可以憑借你和二哥打下的關系,開一家咱們自己的大車店。而且,我這邊,林旭以後怕是要走讀書趕考的路,家里的事幫不上我多少,所以,我這邊也需要人幫我打理……呵呵,我也沒細細打算,但讓孩子們識字卻是一定要的。」

听著邱晨慢慢說著,楊樹勇的眼楮也越來越亮。他總是覺得供不起孩子讀書考秀才考舉人,怎麼就從來沒想過,即使能認字,也能多些出息之路啊!又听到邱晨盤算的開自家的大車店,還有她這邊更大的發展……都讓一貫安守本分的楊樹勇感到既因為陌生無知有些緊張,又心潮澎湃,仿佛又恢復了十七八歲的時候,想要不顧一切地沖一沖,拼一拼!

邱晨話音落下,楊樹勇就大聲接連喊了三個好字︰「好!好!好啊!」

他怎麼早就沒想到這些呢,若是早點兒想到,也不至于白耽誤了這麼許多年,如今修文已經十六歲了,馬上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再開始識字還不知道行不行……唉!

激昂過後,楊樹勇又有些深深地懊悔和自責。

就在這時,周氏笑呵呵地領著四個半大小子進了屋,詫異地瞪著楊樹勇道︰「你這是咋了,大半夜的一驚一乍的,怪嚇人的!」

邱晨看了楊樹勇一眼,事兒還沒考慮好之前,還是不要告訴嫂嫂們和爹娘知道了。

楊樹勇倒也與邱晨有默契地同時想到了這一點,交換了一個眼色,嘿嘿笑著道︰「哪有啥事兒,就是咱妹妹說,等這邊房子院牆都建好了,就帶著兩個孩子回楊家鋪子住幾天,陪陪咱爹咱娘。」

「哦,那敢情好。咱爹咱娘可天天記掛著你和孩子們呢,回去住幾天,讓他們看看,也放心!」周氏根本沒想到老實本分的丈夫也有隱瞞自己的事情,絲毫沒懷疑,也同樣溢滿了喜悅,連聲稱贊著。

楊樹勇暗暗松了口氣,和邱晨打個招呼,趁機抽身去洗漱休息去了。

這屋里,俊文俊書哥倆在外屋的臨時床鋪上睡了。俊言俊章兩個小子則爬到了炕上,阿福阿滿還沒睡著,見到兩個哥哥,自然而然就湊過去玩鬧。

邱晨就對阿福道︰「福兒,你把娘給你講的故事講給兩個哥哥听好不好?」

能夠得到娘親的信任,阿福小臉兒亮亮的透出一股子驕傲,乖乖地點點頭,在被窩里躺好,開始講起故事來。經過邱晨刻意地鍛煉,阿福如今講故事已經不再磕巴了,不但流利,而且聲情並茂,有聲有色,讓從沒見過這種講故事方式的俊言俊章都被吸引了。

等邱晨去外邊洗漱回來一看,好麼,連俊文俊書也被吸引到了炕上,兄弟幾個通著腳兒,兩人裹著一條被子,全都聚精會神地听阿福講故事吶!

听到腳步聲,周氏迷迷茫茫地回過頭來,眨了眨眼楮,這才一笑低聲道︰「我來了幾天了還不知道,福小子這小嘴兒還真利落,這瞎話兒拉的,真是怪好听的呢!」

村里人老人們也講故事,故事題材多是各種怪誕的神鬼故事,這種故事,說的听的都知道屬于虛構,不是真有其事,也就是俗稱的瞎話兒,所以,也將講故事稱為‘拉瞎話兒’。別看這個詞兒與另一詞兒‘扒瞎話兒’只有一字之差,前後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拉瞎話兒’沒有褒貶,而‘扒瞎話兒’就是說謊的意思,就帶著明顯的貶義色彩了。

邱晨笑笑,也不說話,踢了腳上的鞋上了炕。身下喧軟的新褥子,雖然身上的被子還是舊的,卻也讓邱晨舒服的幾乎嘆出一口氣來。閉著眼楮默然了片刻,邱晨再睜開眼,回頭看看身旁辛勞了一天的大嫂已經睡著了。另一邊,講故事的和听故事的幾個小子,也你摟著我的腳,我蹬著你的腿地擠在一起睡著了。

她心中那微微的涌動和懷念,就忽然平靜下來,化成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想再把俊文、俊書送回臨時床鋪上去怕是不可能了,阿福和阿滿個兒小,倒是好挪動。于是,邱晨又慢慢地從被窩里挪出來,重新穿了鞋,輕手輕腳地把阿福阿滿抱到臨時鋪位的被窩里,又將替出來的被子給俊文幾個小子蓋上,這才回到外屋的臨時床鋪上,拉了被子鑽進去,摟了兩個熟睡的孩子,閉上眼楮,鼻端縈繞著灶坑的柴草煙火氣息,慢慢地睡著了。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現在摟著兩個孩子睡覺,已經能夠睡得舒適了,而且,夜里似夢非醒中,總是第一時間模模身邊的兩個孩子,給他們蓋蓋被子……

記住一件事需要時間,忘記一件事也需要時間,其實,許多人不知道,忘記往往比記憶用的時間更短!

第二天,寅時末,天空仍舊是深得近乎靛青,東方的天際微微透出一絲兒魚肚白。初春的清晨是最冷的時刻,邱晨起了床,禁不住瑟縮了一下,連忙搓了搓手,用力地活動了兩下,才稍好了些。

院子里,楊樹勇和林旭都已經起來了,楊樹勇正在院子里套車,林旭則在旁邊幫忙遞送物事。

邱晨打了招呼,匆匆洗漱了進屋,一連打了七八個雞蛋,放入蔥花鹽末兒,點了火鍋中放油,烙了十多張蔥油雞蛋餅。又拿了一碗油吱啦,做了個疙瘩湯,一起端在院子里。

這會兒,周氏和俊文、俊書也起了,邱晨笑著道︰「你們哥倆起來這麼早干嘛,不舍得你爹你娘走哇?」

俊文俊書早上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在炕上睡著了,把姑姑和兩個孩子擠到了臨鋪上,不免有些害臊,正琢磨著怎麼道歉呢,听到姑姑這麼逗趣兒,心頭那絲尷尬不由就松了,模著腦袋嘿嘿地笑起來。

邱晨招呼周氏和楊樹勇吃飯,自己個兒則走進屋里,拎出那個包袱和一個大筐子來。

包袱已經交待過楊樹勇了,直接放到車上,這會兒就拎著籃子走到周氏身邊,挨著她坐了,讓周氏吃著飯,她一樣一樣交待。

其他的也就罷了,听說海棠娘親是咳喘的毛病,邱晨就去回春堂淘換了一小壇蜂蜜來。這時候的蜂蜜都是野蜂蜜,效果比現代的養殖蜂蜜好許多。還有當初留下的一小塊茯苓,邱晨也讓周氏帶回去,每天用一勺茯苓粉加一勺蜂蜜,蒸熟吃。最是滋肺養神,對有咳喘病的老人滋養效果最好。

一壇酒不用說,是給海棠爹和兩個哥哥的。其他的肉啊雞啊之類的食材,就不用邱晨交待了,一起裝到車上。

完了又回到屋里,把周氏來時用的褥子被子搬出來,鋪到車上。然後,又去鍋里拿出一個寬口小陶罐,里邊放了她昨晚炒好的肉片,幾個饅頭,還有十多個煮雞蛋和兩片咸菜,另外還有一個盛了開水的加了木塞的細口小罐子……

把這一大堆瓶瓶罐罐地裝進一個筐中,空隙中塞上麥穰以固定和保溫,又招呼俊文俊書搬到車上放好,邱晨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這會兒,她好懷念曾經無比鄙視的礦泉水和方便食品啊!

周氏和楊樹勇吃完飯,略一收拾準備啟程。

看著一大筐吃的喝的,楊樹勇覺得窩心又好笑︰「妹子啊,不過一天功夫,哪用準備這麼多吃喝,弄個水罐拿幾個干糧就夠了!」

周氏斜了他一眼,笑嗔道︰「妹妹想的周到體貼,你不念情還埋怨上了。就該不管你!」

邱晨和俊文俊書都跟著笑。林旭畢竟關系遠一步,不好跟著笑,卻也看得出眼楮中閃著笑意。

蘭英這會兒也拎了個筐子過來,是她捎給娘家的一點點吃食,還有給爹娘做的兩雙鞋,還有給家里捎的兩包點心。東西在邱晨看來真心不多,卻實在貼心,特別是兩雙鞋,鞋樣周正針線細密,看的邱晨直臉紅。

將楊樹勇夫婦送出家門,看著馬車遙遙地繞過三女乃女乃家的屋角,隱沒在泛起微微女敕綠的樹木中。轉回頭,就見東方的天際已經透出一片亮白色,天空也從靛青變成了通透的寶藍,天氣晴好,宛如純淨湖水的天空中,幾乎沒有一絲雲,不自覺的就讓人身心輕松愉快起來。

和蘭英辭別,邱晨招呼著林旭、俊文俊書轉回來,林旭就去牽了胭脂去遛馬,俊文俊書打小兒跟著父輩伺候馬匹,看到胭脂自然稀罕,笑嘻嘻地跟著一起去了。從楊樹勇那兒得知自家的馬兒是名品‘胭脂雪’,林旭歡喜,就干脆給它叫起了‘胭脂’這個名字。

邱晨看著三個半大小子活力勃勃的背影,笑著搖搖頭,進屋開始準備一家人的早飯。

臨鋪搭在堂屋里,剛才緊著打發楊樹勇夫婦啟程還沒覺得,這會兒就覺得很礙事了。再說,燒火做飯的煙灰油氣,也會把新被子沾染了,于是干脆裹著被子,把兩只還在熟睡的小豬崽兒抱進屋里的炕上去,這麼一大番搬動,兩只小豬崽兒居然都沒被弄醒,阿福低低地喚了聲娘,一轉眼在炕頭上尋了個舒適的位置,就再此沉入了酣睡,惹得邱晨差點兒笑出聲來。

把臨鋪處理了,邱晨在鍋里放了油渣渣和蝦皮兒熬了米粥,上邊熱了饅頭。回頭又切了個自己腌制的白菜幫絲兒,放入一點點醋和幾滴香油調了,簡單的早餐就做好了。

進屋把四只小豬都叫起來,俊言俊章迷迷糊糊地起來,自己穿了衣服。

俊言就問楊樹勇和周氏,當得知爹娘已經在他睡夢里回了家,小家伙的臉色就有些暗淡,垂了眼不再做聲。

邱晨笑笑,模模俊言的小腦瓜兒,「你爹爹過幾天就會回來。」

「真的?」俊言立刻眼楮一亮,得了邱晨的肯定,立刻就歡喜起來。

邱晨立刻就給幾個小家伙布置任務︰「待會兒幫忙的人來了我就忙了,蘇蘇一家就交給你們幾個照顧了。」

昨晚幾個小家伙已經對林家做了個詳細的了解,一听邱晨這麼說,連俊章和阿福阿滿都湊過來,幾雙眼楮都亮晶晶地盯著邱晨。

俊章嚷嚷著︰「姑姑,那胭脂呢?就交給我伺候吧,我跟著我爹伺候馬兒,連我爺爺都夸獎我了吶!」

想想早被林旭三人牽出去的胭脂,邱晨笑道︰「想伺候胭脂你們還像小豬一樣貪睡啊,你們大哥二哥一早就去遛馬了!」

幾個小家伙一听這話,都有些悻悻的,邱晨拍拍幾個人的腦瓜兒,攆了他們去洗漱,一邊兒笑道︰「先照顧蘇蘇一家,要是照顧的好了,就讓你們大哥二哥把胭脂交給你們伺候!」

這話立刻引來一陣歡呼,幾個小家伙樂顛顛地跑出去洗手洗臉去了。

盡管邱晨緊趕著忙碌,還是沒等她吃飽,滿囤爹和幫工的人就陸陸續續地過來了。卻獨獨不見收成的身影,滿囤昨晚也听到了收成家的動靜,這會兒就想去收成家看看。還沒等他去,收成家喚作狗剩的大兒子就跑了來,說他爹上山了,不來上工了。

滿囤知道收成是沒臉再來了,雖然替收成耽誤了這麼個掙錢的機會可惜,卻也無可奈何。媳婦兒鬧的那樣,是個男人都沒臉上門!

邱晨卻根本沒注意到少了一個人,和林旭一起招呼著,將眾人讓進門,又拎了熱水來沏茶。那些人紛紛阻攔,說剛吃了早晨飯,還不渴。說著也不耽誤,紛紛拿了工具開始干活。

昨兒已經把地基挖好了,今兒上午要把挖好的地基夯實基礎。這個時代沒有打夯機,都是由人力抬著一塊夯石打夯。

作為夯石的其實就是村民用來軋地用的石 子或碌碡(luzhou,和石 子都是圓柱形的石塊,軋地或者打場用),立起,四個胳膊粗的杠子,用繩子往上橫豎一綁,上端用兩棍夾緊。一個打夯用的夯就成形了。然後四個角分別扯出一根麻繩,就由四個人分別扯著一根麻繩,共同用力把夯石抬拋到半空,再任由夯石自由落下,將地基中的泥土夯結實。

因為夯石沉重,又是四個人共同用力,所以,用力均衡就成了重中之重,萬一誰用的力量過大過小,都可能使得拋起來的夯石偏離了方向,那極有可能造成傷人的嚴重後果。輕的也容易讓抬夯石的人受了反作用力的傷害,扭傷腰腿也很嚴重,甚至可能失去後半生的勞作能力。

這種時候,就充分體現出了老把式的重要性。因為林家工程大,滿囤爹搜羅了全村,找了三抬夯石過來,滿囤爹就安排個頭體力差不多的人分組,然後又挨著叮囑了一遍,這才往後退了幾步,開始喊起了打夯號子來。

就見平時樸實憨厚的老爺子,這會兒突然精氣神足了幾倍,腰桿兒挺得筆直,一手抬起,那些抬夯的人就齊刷刷的扯著繩子貓了腰,然後,滿囤爹不急不慢地唱起了號子︰「大伙兒抬起來呀……」

就這一句,自胸中噴出,聲若洪鐘,灌人耳底,也打破了之前整個場面的肅穆。

‘呀’字聲音未落,抬夯的人齊聲應和︰「小妹子兒長地俊哇……」同時,齊齊發力,沉重的夯石登時被甩拋到半空,咕咚一聲,重重地砸在松軟的地基上,將地基一下下夯結實。

這會兒,幫忙的婦人們也都趕了過來,這號子一喊,那些小媳婦大姑娘都忍不住有些臉紅,一個個眼楮亮晶晶地看著那些渾身充滿著力量和雄壯的男人們,偶爾和同伴私語幾句,然後就抿著嘴兒偷偷地笑。年齡大的婦人們就比較放得開了,看的津津有味的同時,評論起來就毫不掩飾的大聲說笑了,偶爾還會爆出一陣陣爽朗的大笑聲來。

「夯好了蓋新屋啊……」

「小妹子長地俊哇……」

「蓋新屋娶媳婦兒啊……」

「媳婦兒俊哇……」

「娶媳婦生女圭女圭啊……」

一聲聲號子響亮而悠然,響徹在林家的上空,喊號子的詞兒沒有一定之規,都是喊號子的人現抓的詞兒。頗有些原始純樸的小情調,卻絕不流于下流,腔調並不優美,嗓音也只是洪亮,卻听的人渾身是勁兒,滿心歡快!

在這一聲聲號子的影響下,來幫忙的婦人們手腳也特別麻利,做起活兒來個個手底生風。

砸夯是非常耗費體力的活兒,過約模半個時辰就要換一撥人。這個時候,婦人們就要做好後勤工作,一般人家會備好茶水給勞力們解渴,邱晨還特意用葷油炒了油茶,砸夯的青壯們替換下來,就一人送上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油茶,既解渴又補充體力,樂的耗盡了力氣的青壯們似乎也不覺得那麼累了,一個個捧著油茶碗,笑嘻嘻地喝的吸溜吸溜作響,喝完一氣兒,還用力地咂咂嘴,仿佛那樣兒,才不會浪費了那股濃郁的香味兒。

響亮悠揚的打夯號子整整響了兩天,直到第二天天色擦黑,眾人把全部地基都夯實了,這才歇下來。

大伙兒實打實地出了兩天力,在傍晚昏暗的光線下,在院子里一坐,端著香醇的酒碗,吃著濃香的炖肉,卻個個臉上都洋溢著歡喜。

夯打完了,也就標志著基礎工程圓滿完成,明天就可以開始砌石頭壘牆了。基礎工程做起來,頗有些前期準備的意思,畢竟不如砌牆那樣,看著牆頭一寸寸在自己的手下長高更讓人有成就感。

這兩天,林旭仍舊去了學堂,幾個小家伙被邱晨安排了照顧蘇蘇一家和雞只的任務,俊文俊書則被邱晨派了個采購的工作,一天出了一趟車。第一天是載著滿囤去清水鎮訂購大門和西廂房的門窗,順便購買不足的食材。第二天則是去不遠處的王家廟子購買石灰。

能夠**趕著馬車出門,哥倆都高興得很。而且經過這兩趟不算遠的出行,兄弟倆也果然向邱晨證實了他們出色的趕車技術和辦事能力。讓暗自觀察哥幾個品性能力的邱晨,又滿意了一分。

楊俊文作為這一輩兒的老大,憨厚樸實也沉穩大度,頗肖其父,敬老愛幼,很有長兄的樣兒。俊書是老二,雖然年紀小幾歲,但心眼兒卻比俊文活泛,卻也同樣不乏淳樸厚道,據邱晨觀察,兄弟倆出門辦事,俊文掌控全局,小事兒上倒多是俊書出主意。俊言俊章年紀還小,七八歲的男孩子真是最淘的時候,這兩個孩子也同樣不是童真活潑,卻很知道好歹,沒有很多村里孩子都有的一些毛病,看得出,楊家人對孩子們的教育很好,幾個孩子不論年齡大小,都知道好歹,玩歸玩鬧歸鬧,卻知道輕重好歹,不禍禍人,這一點讓邱晨非常滿意。若真是來兩個‘七歲八歲狗也嫌’的孩子,她是真照應不了。

當然,邱晨眼中的‘不禍禍’也與一般人不同。好多農家孩子,女娃四五歲就開始挎著筐子下地挖菜割草,男娃兒則去放羊放牛遛馬,見不得孩子們在家里玩鬧。邱晨不需要孩子們去辛苦勞作,而且孩子玩鬧才是天性,規規矩矩不說不笑的,那還有什麼意思。她的不禍禍是指孩子們不會去驅噠家里的生靈,也不會去小偷小模什麼的,就可以了。

這天晚上,二魁媳婦紅梅將最後兩床棉被也送了過來。邱晨把幾日的工錢結算給紅梅,但她沒按照一天八十文算,而是按照沒床棉被五十文工錢計,兩床大褥子一床一百文,棉被一床八十文,算下來共計四百八十文。比按日工計,多了一百六十文。

二魁媳婦怎麼都不肯要,邱晨就沉了臉,把那幾串錢往紅梅手里一塞道︰「紅梅,我是看你做活兒利落,咱倆也投契,才把活兒交給你做。原本還想著將幾件孩子們的衣服交給你的,你這麼樣兒,我咋還好意思?」

二魁媳婦自然知道邱晨是在幫襯自家,這才盡力趕活兒,不肯多要工錢,听邱晨這麼說,她也就滿心感激的接了錢。

邱晨從箱子里拿出兩匹青色三稜布來,交給二魁媳婦︰「這是給俊文他們每人做一身。我和你說,這回的活計我仍舊按套數算,大的每套六十文,小的每套四十文。他們身上都有衣服穿著,不急著穿衣服,你不用趕活計。別忘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先養好了身子,再說做活兒。」

原來邱晨按件記工還有這麼一層意思。

二魁媳婦恍然,不由更是感激,連聲答應著,又說了幾句話,才抱著兩匹布回了家。

晚上,眾人睡了新被窩,個個都難掩歡喜,幾個孩子樂的嘎嘎地在炕上翻滾打鬧,邱晨也任由他們瘋樂上一陣兒,再一個個塞進被子里,開始每晚的故事會。

夜里,邱晨做夢泡在溫暖的浴缸里,泡澡……

猛然驚醒,才發現,白日玩的太瘋,滿兒小丫頭夜里睡得沉了,給她來了個水淹七軍!

哭,她的新被褥第一天蓋啊!

一通兵荒馬亂之後,邱晨重新蓋上了舊被子,身下的大褥子也濕了一塊,但又不能整個兒揭了,只好卷起自己睡得一部分,重新鋪了條舊褥子,這才把暫時寄存在阿福被窩里的阿滿扒拉回來,摟著仍舊睡得睡夢酣甜的小丫頭,邱晨苦笑著捏了捏小東西的臉蛋兒,換來一個反抗的嘟噥,苦笑著睡了。

第二天,邱晨就苦笑著又把剛睡了一天的新被褥給二魁家送了回去。為了照顧阿滿小丫頭的自尊心,她還特意避著幾個小子,搞得像地下工作者似的。

辛勞而忙碌的日子過得特別快,完成打夯後,因為人手多,材料也備的足,砌牆的速度就飛快了,完全能用一日千厘(米)來表述。

不過六天時間,院牆的牆體已經砌完,西廂房卻沒有壘牆,而是首先由兩名木工師傅用立木打立柱。邱晨看著挺奇怪,詢問了滿囤爹之後才知道,這個時候蓋房子都是先搭架子再壘牆,牆體並不承重,即使牆體出現傾斜甚至垮塌,房子的構架卻還穩穩妥妥的。這也就是俗話‘牆倒屋不塌’的來由。

邱晨恍然,原來,這個時代就已經有了比較堅實的框架結構啊!估計現代蓋平房都變成了直接壘牆壁,應該和水泥的發明應用分不開吧!

又用了一天專門砌磚檐和牆帽。院牆的牆體是一磚寬,大約三十厘米,磚檐則是一丁一橫,大約五十五厘米,這樣就在院牆頂上出了個小小的檐子。再在上面用青瓦覆蓋,就成了牆帽,牆帽既有裝飾作用,還能夠保護牆體。

西廂房的木構架也已經搭好,就等著上梁之後,再砌牆、掛瓦、安裝門窗……等這些活計完成,西廂房才算正式竣工完成。

邱晨听著工程安排,心中暗暗咋舌,看著不過三間西廂房,工程卻比老長老高的院牆費時費事多了!

灰青色的石基,青磚牆,青瓦頂,一溜兒長而高的院牆,不僅堅固讓人心生安全,還有一種古樸大氣的美感,邱晨這一天每每總會在忙碌的間隙眯著眼楮看新砌起來的院牆,眼里嘴角都是淡淡的滿足和歡喜。

「海棠,又看院牆吶?呵呵,這麼整齊堅實的青磚院牆還真是好,看著就覺得安心的不行!」蘭英端著一盆菜從灶前走出來,一看到邱晨站在院子里看著院牆出神,不由也跟著感嘆道。

前些日子,又是林升死在邊關的消息,又是海棠重病不起……當時的林家是何等的愁雲慘霧,度日維艱啊,可自從病好了,海棠就像一下子換了個人,拋開了悲哀哭泣,性格爽利起來,還學會了采藥制藥,不過兩個月功夫,眼瞅著林家買糧制衣,林旭上學,現在又起牆蓋屋,還是一溜兒青磚到頂……別說之前沒人能想得到,若非親眼所見,任誰說她都不會相信吧!

按說,林家的事兒沒人比她了解,可蘭英愣是覺得雲里霧里的,簡直像做夢一樣!

「娘,阿福不見了,三哥四哥屋里屋外找遍了,也沒找到!」阿福倒騰著小短腿啪嗒啪嗒跑過來求救,一臉焦急的,聲音慌慌的都帶了哭腔了。

邱晨彎腰給阿福擦擦額頭上的細汗,安撫道︰「福兒不怕,妹妹沒事,娘去找妹妹,福兒回屋去吧!」

說完見福兒點點頭,邱晨就直起腰,匆匆往後院走。

院子里這幾天砌牆起屋的,四十多個青壯加上十好幾個幫忙的媳婦婆子,人員紛雜,到處都是石頭、磚瓦,還有木頭、泥巴石灰,可謂是危機四伏。邱晨就每天拘著幾個孩子在里屋炕上讀書寫字,並讓俊言俊章看護著。沒想到最調皮的栓子、山子寫字很努力,沒怎麼用人操心,偏偏是這個滿兒小丫頭讓人頭疼的很,對木工工具和各種木頭表現出極大地熱情,一不留神就跑到後院去看人家木工做活,要不就去撿拾那些木塊木條,拿了鑿子什麼的比劃。那些刨子、鋸子、鑿子可都鋒利得很,一不小心,傷到了就輕不了。

這會兒,一圈院牆基本都起來了,大門口幾個師傅正搭了架子起門柱門框呢,小丫頭也應該過不去,那麼,相對于豁亮的前院,滿兒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後院了。

那里有木匠師傅做活兒的攤子,斧子、鑿子、鋸子、刨子……一大堆,還有各種做活兒落下來的大大小小的木塊、木條、木板……另外,還有準備明天架梁的檁條、大梁,也都交叉堆疊在一起,里邊有一個空隙……還有青瓦、剩余的磚頭也堆了幾堆……這些東西之間的空隙都足以讓小丫頭藏身。

繞過屋角,就見兩名木工師傅帶了徒弟正拿了一些木塊做上梁用的扒交子,還有屋檐下的椽子等建房的木件,在他們身後的屋山上搭著一溜兒檁子、木材。再往里堆著一些剩余的青磚、青瓦、石材,還有一些壘牆剩下來的半截磚頭什麼的,堆了幾堆,旁邊一個長方形的坑,則是淋好的石灰,這個要在房子起來後涂牆用的。

目光一掃而過,後院雖大,目光所及之處,還真沒有小丫頭的影子……不過,一個五十多歲的木匠師傅嘴角噙著的笑意,引起了邱晨的注意。

她也沒有說什麼,只慢慢地走了過去,笑著道︰「幾位師傅忙碌了一天了,眼看天色暗了,就歇歇手吧,洗漱一下,也就該吃晚飯了。」

她這麼說著,臉上帶著微笑,眼楮卻沒放過在場幾個人的表情變化。果然,年齡最小的那個學徒還是沒能忍住,看似非常認真地刨著一根木頭,眼楮卻禁不住地往那個老木匠跟前瞥了一眼!

邱晨眉頭微微一跳,隨即注意到木匠師傅腰上圍的長而寬大的帆布圍裙,立刻就了然了。

木匠們干活時,為了防止磨損弄髒衣褲,總習慣戴著一個寬大而且長及腳面的帆布圍裙,平時坐下來干活兒時,那圍裙落下來,就把木匠師傅的胸月復、兩腿連帶下坐的凳子都遮掩起來。有了這圍裙下面的空間,再加上有意的遮擋,一歲多的滿兒小丫頭藏進去,可不沒處找嘛!

臨近傍晚,幾個人干了一下午活兒早就餓了,再想起林家美味的飯菜,還有從前院不斷飄過來的肉香菜香,幾個小學徒恨不能撂下手里的活計就走。可這會兒,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動彈,只是手下的動作慢了些,眼楮也忍不住地往老師傅那邊瞄。

那老師傅卻也挺沉得住氣,笑眯眯道︰「多謝主家娘子招呼,我們做完手底下的活兒就去!」

這會兒,邱晨基本上已經敢確定了,卻並不著急,反而笑著道︰「成,那我就不打擾幾個師傅干活了……」隨即轉身就走,卻在轉身的時候狀似說笑地道︰「我還給幾個孩子做著點心肉圓子點心吶,過會兒我可就不再過來請各位了!」

老師傅點點頭,邱晨就毫不遲疑地轉身走了。

一步、兩步,三步……邱晨暗暗地數著,果然,沒等她走出十步,一聲軟軟的呼喚就從身後響起,然後,啪嗒啪嗒一陣腳步聲,一個小小肉肉的身子就從後邊追上來,一把抱住了邱晨的腿。

「娘,滿兒吃,圓子!」小丫頭有些著急,有些討好地抱著邱晨的腿,仰著圓鼓鼓的小臉兒睜著大眼楮瞅著邱晨。

邱晨一看滿兒紅紅的隻果臉兒,黑亮亮的眼楮眨巴著,小小軟軟的身子完全信任地摟抱著自己的腿……這麼一副香軟可愛的小模樣兒,可愛的不行了,她心中隱隱的怒氣就像戳破了的氣球,一下子就癟了,根本氣不起來了。

「,滿兒?你這是從哪里來?娘親剛才怎麼沒看到你啊?」邱晨佯裝驚訝地蹲下來,伸手將小丫頭抱進懷里,輕輕拍去小丫頭身上沾的木屑,一邊問著,目光卻瞄著那邊的神態尷尬的老師傅。

滿兒這會兒見了親娘,早忘了剛剛的合作了,一手摟著邱晨的脖子,另一只小手一指,就指向那個五十多歲的老木匠︰「剛剛那位爺爺說和滿兒藏個迷糊,讓哥哥們找不到滿兒!」

那位老木匠再也沒辦法裝淡定了,尷尬地笑笑起身,朝著邱晨抱拳躬身道︰「主家娘子莫怪罪,小老兒和孩子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這位老木匠手藝好,脾氣好,就是有時候有些老小孩的脾氣,喜歡孩子,卻也喜歡逗弄著孩子們做做惡作劇,就比如今天這樣,卻並沒壞心。邱晨哪里能真的怪罪人家,呵呵笑著擺手︰「大叔您可別這樣,我可受不起。您喜歡孩子我只有高興地,哪里談到怪罪上去吶。我只不過是怕孩子們過來,沒個深淺輕重的,還要耽誤你們的功夫照看!」

「嘿嘿,不耽誤,不耽誤。孩子們都听話乖巧……特別是這個小丫頭,嘴巴巧,心眼兒多,招人稀罕的很。」老木匠笑呵呵地絮叨著,看向滿兒的目光滿是慈祥喜愛,毫無作偽。

邱晨來到這個世界不到兩個月,小丫頭已從她最初見到的干瘦孱弱不同,小臉兒胖了,變得圓嘟嘟的粉嘟嘟的,加上本就漂亮的五官,特別是一雙大大的黑黑的眼楮,真是惹人喜愛,見了她的人沒有不稀罕的。

也因為營養跟得上,小丫頭長的也特別快,說話越來越利落了,手腳也越來越快。而且,讓邱晨哭笑不得的是,一雙兒女簡直就像是托生反了,阿福是個小子吧,可文靜乖巧听話的很,一點兒不用邱晨操心不說,四歲多的孩子就非常知道照顧妹妹,體貼娘親;阿滿是個閨女吧,卻偏偏淘氣活潑調皮的讓人頭疼,一會兒看不到就不知給你戳出什麼亂子來。

听老師傅這麼說,邱晨反而不好再說什麼了,只笑著和他們招呼幾句,讓他們盡快歇了去前面吃飯,也就抱著滿兒回了前院兒。

只是,一邊走,一邊琢磨著,怎麼教育教育懷里正摟著她親昵的不行的小丫頭,這個不認生,和誰都親近都能搭個上的性子,往好了說是活潑可愛,親近人,但往不好處說,可就太容易輕信人。在家里也就罷了,若是領出去再如此,說不定一錯眼就被人家三言兩語地給領走了呢!

隨著工程不斷進展,明天終于要到起門樓屋上梁的日子了。這會兒,已經開工十二天了,還真如楊樹勇估模的差不多。一天前,邱晨就讓俊文去鎮上買菜的時候給楊家鋪子捎了信兒,想來明天起門樓屋上梁,大哥楊樹勇和二哥楊樹猛應該會早早趕過來。

這一日晚上收了工,滿囤爹找到邱晨︰「升子媳婦啊,明天的上梁,今晚上還得請一下村里的里正和村正村老啊,不然,過了之後,要有人說一個不尊老,就不好听了!」

邱晨雖說來了沒多久,卻也了解一些人情往來,在現代什麼工程項目落成儀式,不還會請一些領導到場剪裁嘛!時間空間雖然都變了,理卻是想通的。再說,她既然要在這個村子里生活下去,自然也要處理好與村里人的關系,本來也是要請村正村老們喝酒的,再去請一次表示一下尊重,邱晨能理解也能接受。

于是笑道︰「我年紀輕,這場面上的事兒懂得少,您老多操心,還應該做什麼,您老直接交待我就成。」

邱晨很妥帖地送了一頂高帽給滿囤爹,把個老漢奉承的滿心妥帖,點著頭道︰「咱們拉院牆本就是個喜事兒,怎麼辦的妥帖周到才好,不能讓鄰里百舍的挑出錯兒來。這樣,我這就去村正和村老家里請一請,你讓栓子娘她們幫襯著,明天多預備幾個菜,備上桌席面,也不用太多,八個菜,四葷四素也就夠了。到時候,請里正和族長族老們喝口水酒,以後你們在村里有什麼事兒,也好說話。」

邱晨之前還準備和滿囤爹商量下村老的名單,沒想到根本沒打算讓她去請。做幾桌菜是邱晨早就計劃好的,自然沒有異議,爽快地答應著︰「您老怎麼說就怎麼做。」

略一琢磨,邱晨又道︰「叔,要不,讓二弟陪著您老走一趟?您也帶帶他,讓他長點兒見識。」

「好,就叫旭子跟著認認人也好!」滿囤爹滿意地點點頭,暗贊林升媳婦替小叔子想的周到。一臉滿意地帶了林旭,去村子里挨家請人了。

邱晨回頭,找到在媳婦子群里洗刷碗筷的蘭英,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照看著,自己也出了門,奔著前邊三女乃女乃家走去。

既然,邀請村子里的里正、族長族老,邱晨自然也沒忘了平日和林家往來密切的人家。三女乃女乃在她病中出手相幫,雖然只是一碗蛋羹幾個雞蛋,卻無異于雪中送炭,邱晨一直感念于心。還有劉三河那件事,看著表面上三女乃女乃是護著劉三河,邱晨卻明白,那日得虧三女乃女乃圓場兒,不然她真的不好收拾。加上,三女乃女乃在村子里也很有些威望,劉金才還在鎮上做著酒樓掌櫃,也是個有本事的,邱晨請客,自然不能拉了她家。

去三女乃女乃家,將上梁請客的事情一說,三女乃女乃立刻笑著答應下來︰「鎮子上酒樓的活兒忙,明天你金才哥不定能回來,不過,我是一定會去的。」

邱晨又請三女乃女乃幫著斟酌,除了滿囤爹提及的村領導,可還有需要邀請的人,特別是德高望重的女乃女乃嬸子們。又問,她想請林旭的先生也過來喝杯水酒,不知方不方便。

三女乃女乃笑了︰「徐先生乃林旭的授業恩師,家里有喜事,請他上門喝杯水酒正是尊師重道的正事,怎麼不方便了。至于村子里還有什麼人……倒是應該請一下村西的五爺爺,當初你得了急病,還是請他大夜晚上的套了車趕去鎮子上抓的藥。跑了半夜,也沒要錢,听說回去還受了涼,躺了兩天。」

這話還是邱晨第一次听人提起,心中微微驚訝,面上卻沒表現出來,只道︰「哎呀,當時恐怕二弟也是嚇壞了忙糊涂了,這一直居然都沒有向我提起來。不然,我都好了這多天了,也早該上門像五爺爺道謝,不但讓他老人家跟著受累,還帶累的病了一場。」

三女乃女乃一听這話,笑的眼角的皺紋都深了些︰「沒啥,沒啥,你五爺爺是個大度的,不會計較這麼點兒小事兒。你也不用專程看望他了,你五爺爺愛吃糖,你去請他來吃席,順帶給他送一包過去,他指定歡喜。」

「噯,噯,有三女乃女乃您給指點著,我這心里就不那麼緊張了。第一回經手辦事兒,真怕因為自己不懂失了禮數,萬一惹得長輩們生氣,可就罪過了!」邱晨不緊張,說的話卻很貼切,讓三女乃女乃听得很順耳。

辭過三女乃女乃家,回到家里,幫忙的媳婦子們已經都走了,白天剩下的飯菜,仍然折在一起每家一碗分了。沒有動的鮮菜都放在院中的一口大甕里,可以保證存放一夜不變質。至于明天席面上要用的魚肉之類,還要第二天一大早去鎮子上購買。

蘭英等著邱晨回家,這才交待了幾句,回了自己家。

邱晨走進里屋,就見一盞油燈之下,林旭仍舊帶著幾個孩子在識字寫字,豆大的燈火暈開一層淡黃的光,讓整個房間都特別地溫馨寧靜起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教學,孩子們的學習也見到了一些成績。特別是阿福,學的非常認真,已經能夠認識一百多個字了,每一個字都會寫,而且寫字的筆畫結構也有了些模樣,風骨還談不上,卻已經能稱得上整齊了。阿滿識字也有二十幾個,但因為人小手不夠靈活,寫字就差了些,橫平豎直還是她要努力的目標。

楊家四個孩子,學的最認真的是老大楊俊文,但他可能是年齡大了的緣故,加上白天要去工地幫忙招呼,還要趕車外出等,白天就沒了學習的時間也是學得最慢的。老二楊俊書和俊文學習時間差不多,認得字卻比俊文多不少,但據邱晨觀察,這個是兄弟幾個中最聰明的。學的最好的則是楊俊章,這孩子腦子聰明不說,學習也認真,讀書寫字的時候都非常專注,這也是表現最佳的主要原因。楊俊言的表現則有些不盡如人意,這孩子腦子不笨,就是貪玩,坐不住,是以雖然每天和俊章一起讀書認字,比起俊章來就差了不少。

見了娘親回來,兩個孩子笑著湊上來,蹭蹭抱抱,邱晨也親親阿福,又將阿滿抱在懷里,一起圍著炕桌坐了,也跟著學了一會兒字。就打發林旭帶著楊俊文去睡覺,林旭臨出門,邱晨又囑咐道︰「二弟,明日記得再去邀請一次徐先生,請他中午到咱們家吃席。」

家里請客能夠記得自己的老師,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家人對他的看重,林旭自然歡喜,笑著答應了,和楊俊文搭著伴兒回東廂去了。

邱晨則帶了大大小小五個孩子,洗漱後上炕睡覺。自然睡覺前還要講一會兒故事。

孩子們多了,邱晨也變換了講故事的辦法,一般都由她先講一遍,然後挑一個講得好的孩子再復述一遍。講的好的,第二天早餐就給加一個雞蛋的獎勵。這不起眼的小獎勵,卻讓孩子們每次都爭前恐後地要求復述,也因此,孩子們听故事的時候就特別認真,不過幾天工夫,連後來的楊家三兄弟,也能講四五個小故事了。

村里孩子們淳樸憨厚,但也往往容易帶著扭捏拘泥之氣,被許多人稱之為‘小家子氣’。邱晨特意讓孩子們在一家人面前講故事,而且比較誰講的流利,誰講的聲情並茂,更吸引人,漸漸地,幾個孩子的膽子就鍛煉的搭起來。等忙完這一段時間,邱晨還打算抽機會讓孩子們在更多的人面前講故事,鍛煉他們面對人不緊張不拘束,不管面對誰,都能大大方方地表現表達,把那種習慣畏縮、拘謹感徹底拋掉。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還未亮,邱晨就早早地爬了起來,將家里的事情統統交待給早趕過來的蘭英和請假在家的林旭,她就跳上楊俊書套好的馬車,帶著幾個孩子直奔清水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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