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在六個時辰之後醒了過來，除了面色有些蒼白，並無哪里不妥。
守在床前的是江月，看到郡主醒來，連忙上前問道︰「郡主，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蘇婉要搖頭，除了覺得頭痛，其余的並無哪里不舒服。
「鳳吟九和連璧呢？」
她最後的記憶是當時在皇宮里，榮貴妃身邊的那位長眉老者攔住了她，然後，她看到了那個小冊子上面的東西。
腦中轟然一響，蘇婉的面色在那一瞬間煞白。
「郡主，你怎麼了？」
「阿婉！」
鳳吟九和連璧在外間議事，听到動靜兩人飛身趕了過來。看到蘇婉醒來都高興，卻不想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變得呆滯。
連璧蹙眉，快步過去扣住她的手腕把脈︰「阿婉，不要胡思亂想，靜下心來！」
蘇婉卻在那個時候忽然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陡然推開連璧的手，大聲吼道︰「不要踫我！」
鳳吟九連忙過去封住了她的穴道，示意連璧繼續。
連璧頷首，臉上神色尤其復雜︰「她氣血紊亂，心律不齊，情緒波動非常大，很容易走火入魔！」
鳳吟九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到底怎麼回事？」
「是受了刺激！」
「姑蘇流雲根本沒有過來！」如果不是被姑蘇流雲纏住，他也不會來遲了。等到過來時，看到蘇婉就是那樣子了。
到底受了什麼刺激，竟然差點兒走火入魔？
他記得剛剛找到蘇婉的時候，她也是那副神色。
面色煞白，只是那會兒是閉著眼楮陷入了劇烈的意識中，而這一次，卻是雙眼開始泛紅。
那，是走火入魔的預兆！
鳳吟九毫不猶豫封住蘇婉的周身大穴，同時出手快速穩住她的心神，雙腿一盤坐在她身後，雙掌運功幫著蘇婉調息。
連璧冷著臉，眼神陰鷙地給蘇婉把脈，眉頭，卻在一瞬一瞬地緊皺。最後那眼神的神色，像是極北高原終年不化的寒冰，瞬間能夠凍結他人。
「是那件事情！」
冷冰冰的幾個字吐出來，蘇婉的身子一怔，後面給她運功的鳳吟九手指微微一動。
閉著眼楮，邪魅的臉上神色平靜，看不出半分情緒波動︰「注意姑蘇流雲，他隨時可能會出現！」
「重傷初愈，再操縱點楮，還有陣法，他本身也被負累，未必會比我們強！」
鳳吟九不說話，全神貫注開始給蘇婉運功調息。
連璧雖然那麼說，但是對于一個可以隨時通過點楮控蠱術來操控蘇婉的姑蘇流雲，他不得不妨。
如果不是剛剛重傷，這個時候他給蘇婉調息，要安全的多。
這個時候若是姑蘇流雲過來，他和鳳吟九在這邊，未必能討到好處。
半個時辰之後，蘇婉眼底的紅色漸漸退去。等到鳳吟九收回內力調息完畢，蘇婉的身子也軟軟地倒在了他懷里。
「阿婉！」
蘇婉張了張嘴，根本張不開眼楮，聲音很小很低︰「鳳吟九……」
狠狠抓住鳳吟九的衣服，似乎擔心只要那麼一松手，再睜開眼楮時，他就會不見一樣。
「你陪我講話好不好？」
低低的聲音，因為點楮的折磨，現在變得有些沙啞。
鳳吟九看了連璧一眼，連璧早已經離開了房間。而江月對著鳳吟九點點頭，也快步退了出去。
「好，你想說什麼，我陪著你。」
蘇婉疲憊地勾了勾唇，看得出來她想笑，可是卻連彎起弧度的力度都沒有︰「鳳……」
「我在這里，阿婉！」
伸手模了模蘇婉的額頭，輕輕抬手拭去她額頭上面細密的汗珠，鳳吟九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柔。
「你想說什麼，我在听著。」
「或者，我來猜猜，你就點點頭，好不好？」
蘇婉並未說話，小腦袋卻輕輕地，緩慢地點了點。
「你不想睡覺，是因為姑蘇流雲，可以入你的夢，對不對？」
蘇婉又點了點頭，抓著鳳吟九衣袖的手緊了緊。白皙縴細的手指，一點點扣緊。
嬌小的身子，在鳳吟九懷里，微微僵硬，卻又像在尋找安全感一般，向他懷里又緊貼了幾分。
「阿婉，你覺得這十五年來，你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
意識模模糊糊，蘇婉想說話，卻有氣無力。
鳳吟九輕笑著問她︰「是不是遇到我呢？」
手指輕輕動了動，蘇婉廢了好大力氣，搖頭。
鳳吟九唇角勾勒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來，邪魅的臉上神色迷糊︰「呵，我想也是，應該不是我。」
「那是不是祁飛呢？」
這一次，蘇婉搖頭，甚至，輕輕哼了哼。
鳳吟九笑了，輕輕摟著懷里的女子柔聲道︰「那我知道，阿婉最開心的事情，肯定是有蘇國公那麼一位好爺爺，對不對？」
「恩……」細長的睫毛在輕輕顫抖，眼角有淚水在閃爍。
鳳吟九微微低頭，唇瓣輕輕貼在蘇婉的眼角上，然後，輕輕地吻去她眼角的淚水。
「恩，我也覺得，你能遇上那麼一位好爺爺，很幸福。」
「恩……」
蘇婉再模模糊糊地恩了聲，可以看得出，她眉頭微微一皺，像是在抵抗著疲倦一般。
「那等到這邊的事情定了，我們一起回郾城好不好？」
蘇婉使勁兒抓著鳳吟九的衣袖，眉頭皺的更緊，卻並未搖頭也沒有點頭，臉上的神色有些痛苦。
鳳吟九蹙眉，眼神驟冷︰「阿婉，還記得你與白祁飛大婚當日，在大街上說過什麼嗎？」
疲倦之極的蘇婉驟然睜開眼楮盯著鳳吟九……
「說，你說了什麼？」
蘇婉狠狠用力，眉頭狠狠皺著︰「有朝一日……必定……必定讓他與我一樣，體會那時的痛！」
那種，被心愛之人所背棄，被羞辱，被天下人嗤笑的痛處。
除了爺爺，她一無所依。
以為他能夠依靠，以為他可有依靠。以為他是真性情，以為是良人，可是到頭來，對上那把龍椅，什麼都不是了。
什麼都不是了！
他成了太子，她被康華帝帶著去了內北行宮，然後，遇上了姑蘇流雲！
然後，她的世界永遠活在那樣的陰暗與侮辱中。
這半年多來，她總會在夜半驚醒，渾身都是冷汗，想著夢中的一幕幕，便會覺得自己好髒好髒……
「鳳吟九，我……我要沐浴！」
對，她要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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