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道 三五一 萬千生靈一念空

作者 ︰ 離人橫川

這兩下兔起鶻落,于淨利索,堂堂一個副將就這麼身首異處。

從始至終,龍城只有一個動作,而他身後的騎士們除了出手的那兩個,始終靜靜的,連一個動作都沒有。

其他人沒反應,跟著副將的幾個稗將隨從俱都嚇壞了,其一個叫道︰「你們……你們要造反嗎?胡將軍是……是東山營的左大將……」

龍城後面那將領冷冷道︰「副將而已,竟敢藐視大帥,已是死罪。何況白日飲酒,觸犯軍法,死有余辜。」

那稗將顫巍巍的倒退幾步,道︰「白日飲酒……又有什麼……軍法了?」

那將領縱馬上前幾步,刷的一聲,抽出長刀,指向那稗將,道︰「你喝了沒有?」

那稗將一個激靈,大聲道︰「沒有我滴酒未沾。」

那將領看向龍城,龍城稍一點頭,那將領喝道︰「那你上來回話。」

那稗將臉色發白,走一步停一停,又走一步,那將領喝道︰「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你也配當軍人?站過來,要不然就死。」

那稗將連忙連滾帶爬過來,大聲道︰「末將……王雷見過鎮國將軍。」

那將領喝問道︰「李伏龍將軍何在?」

王雷道︰「將軍……昨晚飲酒到天亮,兩個時辰前才睡下,現在還沒醒。

那將軍道︰「你們不知道我大軍抵京的消息麼?」

王雷道︰「知道……可是呈報上不是說,鎮國公的軍隊要在兩日之後才到麼?因此將軍以為,昨日宴飲沒關系……」

那將軍皺眉道︰「怎麼?你們常常在軍營宴飲麼?」

王雷道︰「也不是常常……每個月總有那麼幾次……也就是三五次……」

那將軍眉毛立起,喝道︰「荒唐——成何體統?大帥已到,去叫你們將軍出來。」

正在這時,一直沒開口的龍城突然道︰「不必,我們進去。」他的聲音低沉的有點嘶啞,古人說鷹視聲,大抵如此。

那將軍立刻道︰「是。」轉頭對王雷道︰「好了,打開營門,引我們上山

王雷顫顫巍巍道︰「是……不過將軍……不在山上……」

那將軍皺眉道︰「在哪里?」

王雷道︰「在……在行宮。」

那將軍真吃了一驚,道︰「難道李伏龍竟在行宮里宴飲,在陛下的寢宮下榻麼?」

王雷忙搖手道︰「不不不……皇上的龍床將軍是不敢睡的,他也只睡偏殿……偏殿。」

孟帥在遠處听著,雖然隔得比較遠,但他耳力不錯,倒也一一听見,心想︰真是大齊國藥丸啊,不但當年的行宮被泥石流埋了,連一個將軍也要去大床上滾一滾了。就這樣的軍隊,外面打進來怕是要一哄而散啊。

那將軍還要問,龍城突然截口道︰「夠了,問明敵情。」

敵情二字出口,孟帥陡然一凜,一股不祥的預感產生,那王雷還懵然不知。那將領已經道︰「爾等有多少駐軍在此?」

王雷立刻答道︰「東山營駐軍十萬。」

那將領道︰「實際呢?」

王雷身一震,道︰「總有……四萬人?」

孟帥心道︰這姓李的家伙吃空餉夠厲害的了,都超過一半了。

那將領道︰「山上駐扎多少,山下駐扎多少?」

王雷道︰「都在山下……山上有幾百看守營門的殘兵。」

那將領接著細問,駐軍怎麼布置,主力分幾部分,兩翼有多少,哨崗幾處,換崗的規律如何。詳細問下來,那王雷也漸漸覺出不對,額上冷汗直流,但刀鋒在側,問什麼也不敢不答,只得知無不言。

過了一會兒那將領查問清楚,把王雷拎起,捆上堵上嘴,放到一邊,揮了揮手,後面兵丁一起上前,把除了王雷以外東山營的人個個殺滅。

于完這些事,將領退下,隊伍收攏,整整齊齊在湖邊列好。龍城縱馬向前,沉聲道︰「東山營非我大齊之軍,李伏龍非我大齊之將。此賊為禍之烈,更勝百萬賊寇。今義之所在,當代天行道,一舉殲滅。」

眾軍肅然,雖無高聲應和,卻已三軍用命。

龍城道︰「此地雖有數萬軍隊,但不過烏合之眾,我等一日時間,足以拿下。如今滿營宿醉,正是奇襲的好機會。常晟,你引一千人馬從山後上山,拔掉東山營的大本營,听我號令,居高臨下進攻,與本隊匯合。」

孟帥听他種種布置,暗道︰這龍城好狠。雖然李伏龍是無用昏庸的蠢貨,但底下的士兵到底罪不至死。按照一般套路,不應該打開營門,奪了軍權,處死首惡,然後收編軍隊,整肅軍紀麼?以那李伏龍的無能,再加上鎮國將軍的威名,這樣做一點兒也不為難,半天就能解決問題。他現在這樣布置,是要把四萬人全殲麼?

那可是四萬條人命——而且是自己人的人命。

且不說這如何殘忍,毫無人性,這樣做的效率又何等低下?就是四萬個人排排站,站著不動讓人砍,也得砍上不少時辰吧?這分明是舍易取難,何其不智?

難道是為了自己爽快?

孟帥為自己的猜測感到一陣惡寒,俯,靜靜的趴伏在草叢。他知道,無論軍紀如何整齊,一旦戰斗開始,他們都不可能再去注意戰場以外的情況,孟帥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溜走。

他一定要走開,不想看到馬上就要發生的人間慘劇。

鐘少軒站在樹梢上,透過茂密的樹,俯瞰下面的瓊樓玉宇,輕輕嘆了一口氣。

就听有人道︰「公何故嘆氣,該做的你也做了,還有什麼遺憾麼?」

鐘少軒回過頭,只見身後另一根樹枝上,站著一個英姿颯爽的女,笑盈盈的看著自己,她站得那根樹枝細如手指,平時無風還要自蕩,這時一個大活人站在上面,卻是不晃不搖,宛如鐵鑄,可見她的輕功高妙。

鐘少軒皺眉道︰「你說的好像我要死了一樣,難道這一去果真是鬼門關不成?」

那女笑吟吟道︰「哪有那麼可怕呢?家師可不會吃人,他對公是一片好意。倒是公憂心的事情太多,這才遲慢了。」

鐘少軒低聲道︰「好意……嘿嘿,好意。」接著道︰「該做的事情總要做完吧?」

那女點頭道︰「那倒是,不過公也該做完了吧?訊息也發出去了,詳細的信息也刻在樹上了,現在可以把事情移交給小公了。」

鐘少軒道︰「此地形勢如此復雜,直接交給二弟,我怕他應付不來。」

那女笑道︰「公不要多慮。家師和小公是什麼關系?他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放心吧,真有什麼問題,家師第一個就不答應。」

鐘少軒無奈,又道︰「夏姑娘,你跟我說句實話——家父果然不在令師手麼?」

那女道︰「當然不在。我從沒見過令尊,家師也有好多年沒見過了。上次家師提起,還說改日要登門拜訪。今天邀請公前去一敘,也不過是偶然路過而已。公不要無端疑慮,退一萬步說,就算令尊當真見過家師,他們兩位本是至交,說不定還要把酒言歡,有什麼可擔心的?何況以我的名義保證,令尊不管在哪兒,都與家師無關。」

鐘少軒對那女所言將信將疑——說什麼她師父和自己的父親是好友,他是不信的,縱然當年是,現在也不是了。他可記得當初在天幕是怎麼折在他們師徒手里的。

不過,那女說自己的父親不在她師父手,倒也有些可信,畢竟她師父身份顯赫,不至于輕易欺騙自己。

然而……「父親到哪里去了?」他自言自語的道。

那女道︰「我也不知,大概令尊另有要事了吧。」她微笑道,「公就是因為不見了令尊,出來的時候又看到了家師的行蹤,才心懷疑令尊在家師這里吧?也不能說公判斷的不對,或許本來有這個可能。不過事實卻是與公猜想的大相徑庭。不過以令尊的身手,除了家師,又有誰能為難他?想必他必好好的。」

鐘少軒點了點頭,心郁氣稍散,突然道︰「令師既然找我,為什麼不找二弟?他不想見二弟麼?」

那女道︰「小公的事我可管不了,師父既然沒有提,大概就是還不到時候吧?不過早晚的事,依我說,到時候你還是令尊,師父和小公,早晚都要踫個頭的。若不踫頭,怎麼了結大荒這一段塵緣呢?」

鐘少軒啊了一聲,道︰「這麼說,令師這次來,是要帶二弟離開麼?」

那女道︰「雖然我也不確定,不過十有八吧。大荒這地方有什麼好的?不過勝在一個安全,實力弱些當然可以留下,但時候到了,還不離開就要悶死在這里了。小公前途遠大,大有可為,豈可蹉跎?別說小公,公你,難道就不想去外面看看麼?」她突然勾起了一絲笑容,道,「如果我沒看錯,公是一直在壓制修為,只等時機恰當,就邁出那一步吧?」

鐘少軒沉默了片刻,突然灑然一笑,道︰「這麼容易給人看破,可見修為壓制不壓制,原沒有什麼區別。走吧。」

兩人同時一動,樹之間已經消失了兩個身形,風輕輕吹過,樹嘩嘩作響。剛剛兩人的動作,比微風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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