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道 一四五 同室且為伴

作者 ︰ 離人橫川

微弱的火光下,孟帥贊嘆一聲,陳前雖然性格乖戾,但五官分明,有一種少見的立體感,真如藝術品一般。

不過同時,孟帥也發現,對方的身上雖然早已浴血,但此時又多添了新鮮的血跡,顏色更為鮮艷。這跟他判斷的一樣——這小,回來的時候早已受傷。

渾身的鮮血,不只是對他戰績的表彰,也是他受傷的痕跡,更可能是他為了掩飾自己的虛弱故意留下的障眼法。

而孟帥剛剛那一擊,卻是將他的偽裝打破,讓他傷口再次開裂,從而迅速的失去了反擊的能力。

正因為看穿了陳前的後繼乏力,孟帥才會直接點起燈火,罷兵休戰,不然兩人非要分個勝負不可。

孟帥走過去,伸出一只手去,道︰「起來吧。」

陳前皺眉,不接他的手,支持著坐起身,單腿支持,好似一只蓄勢待發的豹。雖然動作緩慢,但身上每一根肌肉都保持穩定,絲毫看不出受過傷。

他盯著孟帥,哼了一聲,道︰「膽不小。敢走進我身前三尺。我雖然稍有虛弱,但還不至于連一個你都收拾不了。」

孟帥一笑,他畢竟也有二十來歲了,不至于計較他的嘴硬,退了回去,道︰「那我也不怕。你無心殺我,不是麼?」

陳前眯起眼楮,道︰「我有心殺所有人,自然包括你。」

孟帥道︰「是麼?或許吧。反正你一進來拔刀就砍的時候,還真是殺意洶涌。我也能夠理解,畢竟我是今天新搬來的。半夜三更受傷回來,正是虛弱的時候,突然看見屋里多出一個人,會毛骨悚然心存警惕甚至先發制人也很自然吧。不過問也不問,直接上家伙,你性夠暴躁的。」

陳前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不虛弱。」

孟帥對他爭辯的點很是好笑,但也不說穿,道︰「不過之後你沖我走過來,再次拿刀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有殺意了。至少我沒感覺到。大概是你立刻想起來我是干什麼的了吧?在一團漆黑,敵我不明的情況下,你能立刻判斷出我其實是你新的室友,從而收斂了殺意,說明你不但武功出眾,反應也很敏捷,判斷力精準。」

才怪……

孟帥月復誹,打閃電的時候我們朝了相,你應該看出來我和你同齡。同齡的孩,又是在羽林府里,不是室友還能是什麼?這樣都察覺不出來,那就是傻了。

但判斷出來之後,雖然收斂了殺意,還是毫不猶豫的砍了過來,或許是為了稱量自己這個舍友的斤兩吧,孟帥猜測,自己若是武功稍差,真被他砍了也未可知。反正這小的脾氣太乖謬,視人命如草芥,魔王之說,十分精當。

不過孟帥的性情,不是得理不饒人的的性,只要不涉及原則,大面兒上能過得去就過去了,只要還有緩沖的余地,他也不願意和這個室友勢不兩立,因此主要是吹捧為主。料想這個年紀的少年,別管是什麼性格,別管嘴上怎麼說,心里是很愛受人吹捧的,能糊弄過去,博得個相安無事,也就罷了。

果然听了孟帥的一番話,陳前神色緩和了許多,用手撐著地,緩緩地站起身來,道︰「原來如此,他們總算在軟蛋和蠢驢以外,給我找了個新室友。」

孟帥暗好笑,道︰「我有生以來,從沒受過這麼高端的褒揚。」慢慢走上前,再次伸手,這一回因為兩個人都是站著,所以是平平伸出,道︰「我叫孟帥。」

陳前遲疑了一下,伸手跟孟帥一握,然後收回,道︰「陳前。你主修內功,已經到了飛花境界了?」

孟帥道︰「我算是內外兼修吧。不過內功境界稍微高一點。」

陳前點頭,道︰「你突破飛花境界不久吧?不過看你的年紀,已經不錯了。今天我狀態不好,你的運氣也不錯。」

孟帥一笑,他突破飛花境界確實不久,就在前兩天,是他為了能在入羽林府前,留下足夠的底牌,加意努力的結果。虧了當初秦無雙一曲神曲助他少了許多水磨工夫,才能在現在又有突破,不過外功終究是跟不上了。以孟帥的經驗和龜息功的特出之處,只要再打磨一段時間,外功突破生風境界也是早晚的事。

自然,要是今日他沒突破飛花境界,或者陳前沒有受傷,剛剛那一戰的結局必然不同,但孟帥身上底牌也多,陳前想要大勝卻沒有那麼容易。

更重要的是,剛剛那一戰,與其說是孟帥的幸運,不如說是陳前的幸運。

正因為孟帥察覺到了陳前收斂殺意,所以他蓄力已久的大力開山印打的只是陳前的刀背,而不是陳前的腦袋或者身體的任何一處。如果孟帥心腸更狠,下手更絕,那麼陳前絕不會有機會站在這里說話。

不過,既然當初沒有下手,現在也不必多說了,孟帥只是一笑,道︰「我是新人,剛剛插班進來,還請多指教。」

陳前略一點頭,道︰「明天再說,休息吧。」說著轉身回去。

孟帥從衣兜里取出藥瓶,道︰「這是我帶的傷藥,你用得上就拿去。」隨手把藥瓶放在桌上,轉了回去。他本來沒帶這些藥物的習慣,但這次出來有鐘少軒給他留意,特意給準備了常用的藥物。他因為吃草不吃丹的習慣,大部分帶的是外用的傷藥,但也是相當有效的珍貴品種。

陳前從桌上拿起藥瓶,略一聞,道︰「是天工營的白銀散。你家里是天工營的?」問完這一句,抬頭見孟帥站在桌邊上,直直的看著他,問道︰「這麼了?」

孟帥道︰「我在看你什麼時候離開桌。我好上去睡覺。」

陳前一怔,道︰「你睡桌上?」

孟帥道︰「如果不是你把我好不容易兌來的床給劈了,我倒是寧願睡床上。」

陳前斜了一眼地上支離破碎的兩塊床板,哦了一聲,道︰「你睡床上,我睡桌上。」

孟帥搖頭,笑道︰「倘若你的床比桌舒服,那我就去住了。都是一條硬木板,住這個還是住那個,有什麼區別?」

陳前皺眉道︰「我等練武之人,還要學俗人一般住大厚被軟床墊麼?那成什麼體統?」

孟帥道︰「雖然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我覺得挺好。」

陳前斜了他一眼道︰「意志軟弱。」

孟帥道︰「對我來說,意志堅強之前還有很多更重要的東西。比如說柔軟的被,香噴噴的肉食和暖氣。」

陳前虎著臉听了,突然翻身倒在床上,道︰「睡覺。」

孟帥道︰「對了,還有睡覺。」說著將刀口余生散落一地的毯卷起來,鋪在桌上,這才吹熄了燈火,翻身上桌睡覺。感覺桌雖然短了點,但不用擔心隨時倒塌,和那張破床相比算是各有千秋。

剛剛睡下,就听陳前道︰「明天早上,我去弄一張床來。」

孟帥道︰「哦?明天還不開始訓練麼?還能出去?還是軍需官明天會來?」

陳前道︰「明天訓練,軍需官旬日才會到。我弄床不需要出營門。」

孟帥沉默了一會兒,道︰「就是去搶別人的?」

陳前道︰「不是搶。我從來不搶東西。自從在擂台上殺人之後,即使我一言不發,只要想要什麼,都有人自己送來。可笑的是,我並沒有開口想他們要,他們若不主動給,我也不一定非要拿,可是他們就是給了。不但給了,還在背後數說我飛揚跋扈,強搶他們的,真是可笑可悲。」

孟帥道︰「這就是你凶名的來歷了麼?你不會因此不適?」心道︰也不知是你的惡名讓人畏懼,還是眾人的畏懼成就了你的惡名,更可能是互相助長,形成個死循環,才有了你這個「連名字也不能提的人」。

陳前道︰「我為什麼要因為一群蠢貨的錯誤而自己感到不適?倘若世上有這樣的道理,那一群螞蟻在背後議論大象,也能把大象活活說死了?那世上的強弱尊卑早就顛倒了。這樣很好,我現在要什麼東西,就直接說出來。倘若有人給了,因此蒙受損失,那是他們為自己的怯懦和愚蠢付出的代價。」

孟帥心道︰你這個價值觀,和我師父差不多,不過你要學他橫行無忌,一路無阻,還欠幾百年修行。

就听陳前道︰「干脆不用等明天了,現在就去取。」

孟帥一怔,見他果真從床上起身,就要去隔壁「取」床,忙道︰「免了。區區不巧,也是你口蠢貨的一員。睡在你取來的二手床上,我不一定能睡著。」

陳前哼了一聲,道︰「意志薄弱。」

孟帥道︰「你是不是就會這一個詞?我教你一個新詞可好?特別適合描述你這種性格的人。」

陳前道︰「說來听听。「

孟帥道︰「這個詞在我們家鄉比較流行。叫念頭通達。」

陳前默默地念了兩遍「念頭通達」,過了一會兒,道︰「真是個好詞。學到了。」翻身睡倒。

孟帥聳了聳肩,也自行睡下,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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