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術台上，是顧清歌微弱的哀求聲。
醫生皺眉︰「不麻醉的話，你會疼死的！」
那幾不可聞的聲音又一次傳遞過來，「不要麻醉…」
可是，如今夫人離開，老大這樣自暴自棄，實在令他擔心。
連最討厭她的霍天齊都不再針對她，想來是傷心的連吵架的力氣都沒有了。
為什麼胸口那個地方那麼疼？
跑到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
原先躺在後座上還半閉著眼楮昏迷中的男人，在听到顧清歌那個名字的時候，突然坐了起來。
這一臉的憔悴和悲傷，都是為了那個叫顧清歌的女人嗎？
入殮師和火化師並沒有見過顧清歌，他們不認識顧清歌，對于一個不認識的死人，誰會願意主動幫助呢？
他們所做的只是按名字對號碼而已，根本不會在意死者到底是誰。
那天，紅血是唯一的顏色，而血腥，則是唯一的味道。
也不知道怎麼地，那老頭非要說她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
男人修長白希的手指從更衣室的門里伸出來，接過衣服，「這件事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你不說，我自然是不會說的。」
因為霍建亭發著燒的緣故，車子一直都是王三五開的，他窩在後排的真皮座墊上，死活不肯離手的，是一個骨灰盒。
她的手很細，沒有一點肉，他握住的只是一堆骨頭。
縴細的手停在半空中，生生又收了回來。
顧清歌，你就安心的去吧，我會替你照顧好建亭的！
三年．
老大只顧著傷心，竟然都忘記了要分析事情始末了，看來，夫人的事，對他打擊太大了。
搶過王三五手中的病歷，一字不落的從頭看到尾。
直到她被推出手術室，听到沒有什麼大礙的那一刻，男人好看的一張臉才放松下來。
病房里只有王三五一個人陪著他，他不想見的人，已然離開。
很快，他拔了一通電話出去，吩咐一個靠得住的兄弟，盯緊夏楠。
「老婆…」
「生命只有一次，珍惜那些愛你的人…」
心荒了呢？
霍天齊陰沉著一張臉，「夏楠，你說你和建亭是真心相愛，你圖的不是霍家的錢，對嗎？」
漫天漫地的都是血，依稀記得，她本來是正常行駛的，一旁從小巷子口里突然竄出來的車，把她逼得撞上了這個無辜的行人。
關于那個老者的身份，她是打死都不敢說出來的。
記得自己出車禍的那天。
「如果想讓那些遺棄你的人後悔，那就拼命的讓自己強大起來…」
很多人還以為他是病人的丈夫，不時的提到「你太太」那個稱呼。
「我自己對自己殘忍，總好過別人對我殘忍…」
王三五甚至把殮葬師和火化師都找到了，時間，地點，人名，全部都對上了。
夏楠看著那寫了許多個零的支票，眼淚紛紛落下，「霍伯伯，您不能這麼對我，我和建亭是真心相愛的啊…」
她一直以為霍建亭對自己的愛是至死不渝的，卻不想，不過三年時間，他的身邊，已經站著別人了。
車子在寬闊的大道上疾弛而行，到達平安醫院以後，王三五不著痕跡的從檔案庫里拿走了所有屬于顧清歌的資料。
于是，她甘願閉緊嘴巴，一聲不吭。
在這樣的撞擊下，骨灰盒竟然完好無損。
她接到霍天齊的電話以後，就趕往約定地點，一家精致的茶社。
如今的社會很現實，對于一個無利可圖的人，他們是不會主動幫忙的。
手術很成功，整個過程，男人一直都陪同，整整站了四個小時，滴水未進。
那麼…
若是三年前，他就開始重視她，試著和她好好相處，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哀傷。
額頭上的傷是皮外傷，縫了幾針，打了消炎藥水，很快，病房里只剩下聞訊趕來的夏楠一個人。
全程沒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卻甘之如飴，做的順水又順風。
夏楠在病床前陪著霍建亭，而他，則是走到走廊的盡頭抽煙。
像是空了一塊。
她伸手，想去握霍建亭的手，卻在見到他緊緊抱在懷中的骨灰盒時頓住了。
站在手術台旁，他握著瘦弱女子的手。
一顆心絞痛著，仿佛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剖開了。
只是，兩只手卻緊緊抱著那個骨灰盒，死死不肯松開。次走室過。
他只好根據霍建亭的只言片語來調查。
年紀輕輕，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讓她傷心的那個人是個男人。
那個作坊，離艾天齊的制毒老窩那麼近，這中間，和他有沒有什麼關系？
阿聰模模後腦，「那好，我不說，少爺答應我的啊，也不許說出去。」
很快，他就發現了住在普通病房的不方便之處，接著，就把顧清歌轉到了高級病房里。
王三五急忙剎車，把車停在路旁，急忙跑到渾身是血的霍建亭跟前。
霍天齊不動聲色的站起來，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臉，「夏楠，今天晚上就離開，否則，我不介意動用武力把你送到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
老大和夫人感情好固然重要，但若老大為了夫人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不見得就是件好事。
霍天齊並沒有理會她，依舊自顧自的說著︰「如果讓建亭知道那兩千萬是怎麼用的，你覺得他還相信你的愛嗎？」
想起老大說在那里遇上的夏楠，王三五越發覺得問題嚴重。
王三五豁然開朗起來。
「少爺，老爺要是知道您為了個女人幾個小時不吃不喝，肯定會罵我的！」
期間，她曾經想過要給霍建亭打電話的，可在她听到那個老人的身份以後，她選擇了沉默。
其實，他早就醒過來了，只不過他听到了夏楠的聲音。這幾天傳來的消息都是顧清歌死了的消息，整個霍家都限入一片死寂里。
如果被他知道了，她的下場有多慘，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王三五側身看他一眼，搖搖頭，又把視線放在前方的大路上。
最最讓他覺得匪夷所思的是，死了三年的夏楠小姐竟然活著回來了。
自己對自己殘忍，總好過別人對自己殘忍…
夫人的病歷雖然寫的很清楚，但是他還是懷疑。
霍天齊正襟危坐，看著她走進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對那蒼白的女子上了心，只覺得那張素白的小臉兒讓心莫名的心疼。
如果說夏楠和艾天齊有關系的話，那麼夏楠回到老大身邊，又準備做什麼？
夏楠瑟縮了一下，那張支票托在掌心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渾身是血，額際的傷口很是明顯，汩汩的往外冒著血，樣子格外嚇人。
王三五不待見夏楠，只是維持著表面上的平和，點點頭，打過招呼就算。
下意識的，他不想面對這個女人，于是，干脆就裝睡。
替她心疼。
醫生的手術刀停下來，他轉身，走到手術室外，和一直等候在門外的男人商量了一下。
夏楠一直陪在霍建亭的病床邊，不停的替他潤濕著干涸的嘴唇。
到如今，他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無奈。
就是在前幾天，父親說想要弄個官職來做做，她就巴巴的向霍建亭開口，霍建亭很大方，一出手，就是兩千萬。
清歌…
怕她會因此坐牢。zVXC。
連夏楠那樣死了三年的人都能活過來，偽造一個死人和一個墓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她應該是經歷過什麼吧？
記得以前夏楠離開的時候，老大終日借酒澆愁，約模過了大半個月的光景就緩過來了。
老人似乎對她和霍建亭的事情了如指掌，加強了對她的監視，于是乎，這三年來，她始終沒有找到機會給霍建亭打電話，更別說是見霍建亭一面了。
以前他記得問她的時候，她說︰「我還愛著你，只是這里…這里已經荒蕪了…」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很快，顧清歌又一次限入昏迷中。
她不敢讓霍建亭知道那兩千萬是怎麼用的，更不敢把霍天齊找自己的事告訴霍建亭，于是，她選擇收拾好東西，匆匆逃離。
看老大的樣子，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開心。
醫生從未見過這樣的病人，也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病人家屬，卻還是听了男人的話。
好不容易從那個壓抑的地方躲出來，即便是陪在病床前，她也覺得比呆在那個大籠子里好多了。
霍天齊身旁的管家拿過一張支票，遞到她跟前，「夏小姐，收了這張支票以後，我希望您不要再出現在我們三少爺眼前。」
三年時間，果然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整個過程中，他都安安靜靜的守在顧清歌身旁。
如今，霍建亭就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在她唾手可及的地方，她終于可以觸模到他真實的臉。
城荒了，可以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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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一天，在墓園里，他忍不住抱起她，飛奔到醫院。
那座廢棄的作坊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又該拿什麼重建？
霍建亭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晚上的九點鐘。
她只有不停的逃。
抱著他衣服的阿聰急匆匆跑過來，把衣服送到更衣室。
顧清歌…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一個面色不善卻目露精光的老者救了她。
然後，終于暈倒在漫天大雨里。
霍天齊走後，她一個人在茶社里坐了很久很久。
無力的揮揮手，讓那些人離開，眼角緩緩有濕意滑落。
如果有人故意用顧清歌的名字…
下意識的推開車門，直接朝著外面就跳了出去。
肋骨骨折，刺破心髒，導致心髒功能衰竭。
讓老大發狂，讓夫人心死。
「不管多痛的過往，都會過去的…」
一個死人而已，沒什麼可怕的。
「霍伯伯，我不要這張支票，我只要建亭…」
只要可以讓她留在霍建亭身邊，不管讓她做什麼，她都無怨無悔。
夏家本是小戶人家，哪里見過這麼多的錢，整個夏家都眉開眼笑，個個都說夏楠找了個肯在自己身上花錢的好老公。
男人很好看的眉心攏起來，換上了無菌服，陪著醫生又一次走進來。
男人強勢的眉眼盯緊醫生，淡淡的道︰「打麻醉…」
一養就是三年。
她一直問王三五霍建亭是怎麼出車禍的，王三五都是含糊其詞，看來，十有八、九是為了顧清歌。
「不要…」
雖然不知道那個暴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看老大的態度，像是天塌了一般，估模著，事情一定挺嚴重的。
發燒燒得有些糊涂，無意識的，他還是不停的念著那個名字。
「求求您，成全我們吧…」
她生怕回去要坐牢，怕那個人找她索命，于是，她就安心的留下來養傷。
老婆，我這就來陪你…
那天是立秋後的第一天，天空中沒有太陽，陰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樣子。
羅歡歡也是無精打采，每天吃過飯就去公司，再不就是回房間陪寶寶，看都沒看過她一眼。
她怕極了，怕那個躺在血泊里的人找她索命。
除非…
夏楠點點頭，把支票捧在手里，還到霍天齊跟前。
霍天齊並沒有看那張被重新又推回到自己跟前的支票，只是冷冷的望著陰沉沉的天，「建亭挪給夏家供你爸爸仕途之用的兩千萬又怎麼說呢？」
死亡時間是三天前的凌晨。
好在，那個女人已經死了。
因著他要出差的原因，特意又請了護工來照料著。
男人的話很輕，很柔，像是夢語一般。
「清歌…」
醫生很快替霍建亭醫治，檢查結果是他的一條腿骨折了。
等到夏楠離開，他才緩緩睜開眼楮。
好在車速不快，否則，也許霍建亭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心疼。
很不巧的是，下起了大雨，神情恍惚的她一不小心把車開到了人行道上，撞上了旁邊一個正常行走的行人。
偌大的霍家，只剩下她和母親兩個人見了面還有話說。
男人很優雅的笑著，婉若朵新放的百合。
關于夏楠的出現，他有一千個一萬個疑問想要問霍建亭，但眼下霍建亭這個樣子，實在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來。
只有活人，才是永遠的勝者！
答案顯然不一樣…
王三五見他醒來，替他倒了些水，用吸管送到他嘴里。
干涸的早已裂開的唇瓣得到水的滋潤，稍稍緩和一些，卻還有有血不斷洇開。
「頭兒，嫂子的死很是蹊蹺，您不覺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