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葉皇後 第四章 痴帝溜出宮

作者 ︰ 寄秋

「不行,我不同意,我娘的嫁妝全歸我,她憑什麼跟我爭,我代替娘在祖女乃女乃面前盡孝時,她只會躲在院子哭,沒心沒肺地只求自己好,娘的一切她根本沒臉得,最多陪嫁個莊子……」

陪嫁個莊子?

她不同意?

抱歉了,大姊,妹妹要失禮了,你這麼吃人夠夠,妹妹不獅子大開口一番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原本她只是要幾百兩銀子當開店的資本,打好根基便自食其力,沒想過再要其它好處,畢竟她並非真的李樗,拿多了也會良心不安。

嫁妝什麼的她自己賺就有,反正她又不打算嫁公侯將相、豪紳富商,只要過得去的人家就好,男人窮一點無妨,忠厚老實不風流才是她看重的,能夠一生守著她一人,要她賺錢養家都行。

可是有些人得了便宜還賣乖,抱著金山還要腳踩銀山,人家走過,拾塊銀錠子也不成,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婪至極的自私嘴臉實在可憎,教人忍無可忍。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既然忍氣吞聲只是助長惡人氣焰,那該挺身而出時就不能退縮,即使不為自己的往後著想,也要為被長姊欺壓十幾年的李樗出口氣,該她的就要討回來,不能讓心黑的人一手端去。

「五萬兩。」

「什麼,五萬兩?!」

不只李柔大叫了,連想拿錢出來息事寧人的李老夫人也面有驚色,睜大一雙老眼。

「五萬兩給我,嫁妝歸你,很公平。」李樗爽快道,不跟她們唆。

「你想錢想瘋了,你娘的嫁妝最多值三、四萬兩,你一口氣要五萬兩,那把老婆子我的楠木棺材也拿去吧!湊個整數。」二丫頭被鬼迷了,真該找個道士來鎮鎮魂。

天吶!三、四萬兩,李柔居然想一個人吞了?暗自心驚蔣氏嫁妝數目的李樗不齒李柔的貪心。她對自己妹妹也太惡毒了,不用一半,幾千兩還拿不出來嗎?全了姊妹情,也顧了面子。「那我吃虧點,一萬兩,其余是姊姊的。」

「李樗,你別做非分之想,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五萬兩?作你的春秋大夢去。」

祖女乃女乃肯定是站在她這邊的,這些年的磨功可不是做假的,祖女乃女乃疼她入心,別人是無法介入的。

誰理你,唱獨腳戲的跳梁小丑。「老太君,我只听你的,你不會委屈了同樣是親生的小孫女。」

面容凝重的李老夫人看了看一臉得意、胸有成竹的大丫頭,又睨了睨神情可憐、泫然欲泣的二丫頭,濃重的疲憊感油然而生。

「五千兩。」

「祖女乃女乃……」李柔尖著嗓音,難以置信的瞪著一手養大她的祖母。

李老夫人抬起手一揮,不許她多話。「二丫頭,老太君做主,你可願意?」

說起來李樗還是虧了,五千兩連蔣氏的嫁妝的三分之一都還不到,人家的心還是偏了,但能如何,五根手指頭伸出去就是不一樣長。

「一間鋪子,城北的,一座莊子,城外的。」她總得替自己留後路,這些親人實在太不靠譜,危險指數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哪天有個人要被犧牲,她肯定是第一個被推出來的,因為人善加上沒靠山,這年頭的好人是用來背黑鍋的,死也死在最前頭。

「一間鋪子和一座莊子?」李老夫人略作思忖。

「日後我嫁得不好,至少有座遮風擋雨的莊子棲身,有間小鋪子做營生,起碼不會餓死,樗兒知道老太君能幫的有限,姊姊又……除了靠自己我別無他法。」她故意說得淒苦,勾起老人家少許的憐憫心。

李樗沒說得很白,但是稍有腦子的人誰听不出來,分明指做女乃女乃的偏心。她不敢指望老人家會幫個二丁而親姊又是個心胸狹隘的自私鬼,不來找麻煩已是萬幸,日子真過不下去也不會傻到去尋她,說不定還會被當乞丐趕走呢!

不過一點點同情心也就夠了,自知未做到公平的李老夫人只遲疑片刻便應允了。總是自己的孫女,心再偏能偏到外邊去嗎?

當李樗捧著房地契和二十張面額一百兩的銀票走回青漪院時,她的雙腳是虛浮的,飄飄然,有些不踏實,惶惶然,有些魂不守舍,簡直不敢相信送到眼前的好運。

李老夫人先給她莊子和鋪子的房地契,以及兩千兩打「首飾」的錢,另外允諾剩下的三千兩等她出閣時再給,免得小丫頭沒定性,見到銀子一口氣全花光了,到時真沒嫁妝。

「二、二小姐,銀……銀子吶!好多哦……」春紅都結巴了,瞠得眼珠快掉出來。

「沒見過銀子呀!瞧你沒出息的樣子,真是丟人現眼。」同樣瞠目結舌的吳婆子還算鎮定,愕然過後迅速回過神,半個葫蘆大的掌心往被財迷了眼的丫鬟後腦杓一拍,開□副誠。

其實她的訝異不亞于春紅、柳綠,也難以置信二小姐有今日的本事,不過她早年是蔣氏得力的身邊人,那時蔣氏經手的銀兩也不少,有時一、兩千兩裝在銅匣子里讓她收著入庫,她眼皮眨都不眨一下,視同尋常。

只是太久沒看見這麼多的銀票,難免一時間怔住了,好像置身在夢中,回到從前。

依稀間,她彷佛又看到一身杏色衣裙的夫人,發間插著蓮花滴珠銀釵,釵尾垂著一只只指甲大小的碧玉蝴蝶,笑意盈盈地采著花瓣上的露珠,螓首一搖,小巧動人的蝶兒也在發間飛舞,帶來春色滿人間。

好像,真的好像,二小姐眉毛輕揚的笑意和夫人一模一樣,比嬌若海棠的大小姐更像心性堅韌的夫人。

突然間,吳婆子眼眶紅了,悄悄以手背拭淚。

二小姐真的長大了,今日所做的一切令人刮目相看,她可以向夫人交代了,不用擔心當年長得小貓似的孱弱小姐會受委屈,她大難不死後變堅強了,會保護自己,不再忍氣吞聲、任人欺凌。

春紅誠實坦白地說︰「是沒見過這麼多的銀子呀!我家里窮是事實,十兩銀子就能讓我一家人吃一年白米飯。」她如何不眼紅,這些銀子是她的該有多好,她就能為家里置買田地,回家和家人團聚,不用再當苦哈哈的奴婢。

「別讓銀子迷了魂,沖著你說了一句實話,從現在起,你和柳綠升為一等丫鬟,月俸一兩,吳嬤嬤由守門婆子入我屋里伺候,不管人前人後都尊稱她嬤嬤,月俸二兩,再把負責灑掃的花團、錦族升為二等丫鬟,月俸半兩。」啊!有錢的感覺真爽快,講話也可以大聲了。

「什麼,月俸一兩?」春紅、柳綠驚喜地睜大眼,旋即紅了眼眶,盈盈淚光閃動,好不激動。

吳婆子雖然難掩喜色,但畢竟是經過一些事的,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可不是二小姐說了算。

「二小姐,丫鬟、婆子升等這件事,是不是該知會夫人一聲?」

曉得吳婆子是真心為自己設想,李樗俏皮地一眨眼。「過兩天我再跟她提吧!又是退婚,又是索討嫁妝的,夠她心頭不痛快的,等她氣消了,什麼事都好商量,總不能再鬧一回。」

一再挑戰常氏的權威……嗯,她想還是有可能不太平靜,接下來她要開甜食鋪子,千金小姐拋頭露面做生意,這還能不鬧嗎?

光是一堆閑言閑語就夠嗆的了,直把人往死里逼,禁不住東家長、西家短的人,只好一死了之。

幸好她來自千百年後,不是接受封建教育的古代人,臉皮厚比城牆,再多的流言蜚語她也不怕,反正不痛不癢,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你這孩子怎能這麼說話,名分上夫人還是你的娘,將來想找戶好人家還得她點頭才行。」男主外,女主內,府里大小事仍掌握在夫人手中,她若存心刁難,誰也討不了好。

李樗笑著攬住女乃娘的肩膀。「所以你們都要幫我呀!把銀子祖宗、銀子爺爺、銀子爹、銀子的兄弟姊妹,子子孫孫全都給賺進來,咱們用銀子砸人,看誰敢對銀子老爺說不。」

春紅一听,兩顆賊眼放著光,好像已經看見數之不盡的銀子向她滾滾涌來。

柳綠不像春紅那般勢利,但也一臉興奮。

二小姐若能開鋪子賺錢,她也能跟著沾光,多些賞錢改善家里的生計,讓弟弟有錢上私塾,考個功名光耀門楣。

「你喲!說得比唱得好听,剛捧到銀子就要往外扔,做生意哪有繡朵花簡單,要掌櫃、要伙計、要幫工,還要懂得采買、殺價的管事,樣樣都磨人。」光是事前準備就夠累人,更別提得找到可靠又忠實的底下人幫忙打理。

「不去做怎知成不成,事在人為,只要堅持到底就一定會成功。」躊躇不前只會一事無成,永遠讓人拿捏在手掌心。

看她眉飛色舞的神氣樣,吳婆子……不,吳嬤嬤欣慰的笑了。「好吧,二小姐是我女乃大的,我不幫你還有誰能幫你呢!累垮我這把老骨頭也甘願,哪天看你鳳冠霞帔地嫁個好人家,老婆子死也瞑目了。」

「說什麼渾話,呸!呸!呸!我要賺大錢讓嬤嬤享福呢!我一人得道,你們全都升天了。」李樗不忘拉攏兩個丫鬟。「春紅、柳綠,要跟緊小姐的腳步,我賺錢,絕少不了你們的好處,我們一起向銀子山邁進。」

激勵人心的喊話多教人熱血沸騰,就算抱著三分懷疑態度也會被說服,瞬間看見無限美好的遠景,一座閃閃發光的銀山近在眼前。

希望讓人不斷的前進。

而銀子當然是驅策的動力,在利之所誘下,人的潛力完全激發,就連眼高手低的春紅都有力爭上游的干勁,把她家小姐當神膜拜。

誰不愛財神爺,送金送銀送元寶。

「二小姐,你可別扔下奴婢,奴婢做牛做馬也跟定你了,有任何吩咐,春紅絕對沖第一。」好處當然也是得第一,不然她拚什麼拚。

「好春紅,我正要你跑跑腿,給我弄套合身的小廝衣物來。」做事情要有計劃,首先她要勘察市場。

城北一帶,酒樓、飯館林立,出入皆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還不大發利市,再隔幾條街就是鬧市,茶行、書肆、綢緞莊、繡莊、古玩鋪皆設立于此。

所以她眼光獨到的向老夫人要了一間位在此處的鋪子,老爺、夫人、小姐們坐著馬車經過,她做塊醒目的招牌引人注目,人們一抬頭就瞧見大大的鋪子名,先是好奇,之後會心一笑,接著「聞香下馬」。

其實她對皇城的地理環境一點概念也沒有,只在養傷期間听下人提起,大概知道城西是馬市,買馬、買騾,在這兒種類多又便宜,不怕花了冤枉錢。

城東是皇宮所在,皇上和眾嬪妃住的地方,地大宮殿多,佔走一大片土地,各王公大臣的宅邸沿著皇宮建造,一片山明水秀的庭園造景,以及富麗堂皇的巍峨建築,想當官的就來晃一晃,說不定能拜在某位大官門下,走後門升官發財。

而一座城中總有糜爛墮落的去處,煙花之地春色攬,風流達旦枕月眠,紅袖添香誰不歡,醉臥縴縴美人肩。

城南的柳月胡同,便是眠花宿柳的溫柔鄉、銷金窩,青樓艷窟比鄰而居,比美、比艷、比媚、比風騷,騷人墨客、才子富少尋歡作樂,忘卻人間多少憂。

「小廝的衣服?」

「我要到鋪子轉一轉,看看怎麼擺設才好招攬客源。」

一說完,李樗從一迭銀票中取出五張。

「吳嬤嬤,麻煩你跑一趟票號,將這些兌換成十兩元寶三十錠、五兩二十錠,其它一兩一錠的銀子,我記得乳兄也在府里當差,讓他陪著你去,以防被搶。」她交代著。

「你領銀子是……」五百兩很多,夠買城北一座兩進的小宅院。

「咱們開的是甜食鋪子,總要訂些器皿和材料,有些少有不好取得,得費些銀子好讓人割愛。」李樗解釋。

油鍋要大,烤盤、烤爐得特別訂做,架子規格她要再想想,還有窯燒白瓷盤、雕花木盒……

「柳綠,明日你出城到我名下的莊子瞧一瞧,看看那里都種了什麼作物,你記下來二向我回報,我有幾樣食材市集買不到,我待會告訴你,你讓莊頭設法弄到種苗,不會種就去請教會種的人,不然來問我,錢不夠先記帳,待我瞧過沒問題後再撥款,告訴他,做得好,每年多給他五兩銀,但若是偷斂收成,私攢銀兩,那就怨不得小姐我賞罰分明,大刀一揮除惡瘤……」

殺雞儆猴,不讓人有營私的念頭。

「不行,皇上。」

著墨綠色太監服的小安子杵在翠玉鋪成的花徑上,神色認真的擋住一道橫沖直撞的月牙白身影。

不過此路不通就繞路走,普天之下還有天子去不了的地方嗎?他轉呀轉,腳長在身上,只要勇往直前就有康莊大道。這是老到齒搖發白的太傅說的。

好,他記住了,一直往前走……

「皇上,不行。」

低沉的聲音宛若繃緊的弓,沒有商量的余地。,

「怎麼又不行了,到底你是皇上還是我是皇上?滾開!余來錫,不準擋路。」

一個個都那麼可惡,不讓他玩得痛快,他要下旨把他們都吊在樹上,用羽毛搔他們的腳底板,看誰還敢跟他說不行。

「皇上,太後有旨,夏日炎熱不宜外出,請皇上移駕蟠龍殿避暑,殿內備著冰盆若干,還有,攝政王要微臣提醒皇上,在臣子面前要稱『朕』,不可自稱我,以免有失威儀。」余來錫一板一眼的告誡。

他是先帝封賜的四品帶刀侍衛,是少數能在宮內帶刀行走的侍衛,見一品以下官員可以不卸刀,隨侍皇上身側,形影不離,負責帝君安全,未有妻室,年三十,無父無母,是先帝在世時親自提拔的親信。

他只忠于皇上一人,太後或攝政王的旨意若有損及皇上,可以抗命不遵,一紙皇令在身,等同免死金牌一面。

「我……朕要出宮體察民情,爾等不得阻攔,給朕退下。」哼,他是皇上,宮里地位最高的人,母後說的。

悶壞的白玉璇早就想出宮玩了,可是苦無機會,一下子這個攔、一下子那個阻,他往宮門多走兩步路就會跳出一百名士兵擋住他,一百張嘴同時大喊︰皇上請回宮!聲音大得他不敢再往前。

不過他就是個痴兒,心智停留在七歲左右,不辨是非、不明道理,同樣也不跟人講規矩,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孩子氣又貪玩,一有好玩的事便迫不及待,除了太後和攝政王外,誰也拉不住他。

皇宮雖然很大,走上一天也走不完,四面灰牆高丈余,大概只有鳥才飛得進來,住在里頭二十年的白玉璇早把能玩的地方全玩遍,奇珍異獸不希罕,古玩珍稀全翻遍,繞來繞去還是那幾面牆,他覺得自己快悶出病,是天機皇朝有史以來最可憐的皇上,哪里也去不了。

今天一早醒來,他溜到御膳房「偷」玉蘭茶糕吃,縮著身躲在半人高的灶台偷听太監、宮女的閑聊,有人剛從宮外采買回來,談起宮外的繁榮景致,他听著听著好羨慕,直想出去瞧一瞧。

什麼體察民情,那是太傅教的場面話,其實他就是想玩,不算太笨地找了個理由,以為如此便可堂而皇之的出宮,既然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去融入他們的生活有什麼不對。

可惜余來錫和小安子不讓道,說尊貴的皇上怎能深入危機四伏的民間,光是皇宮內就讓他們疲于奔命,一旦到了宮外,恐怕左支右絀,要是稍有不慎救駕不及,丟的可不只他倆的腦袋,包括皇宮內外三千顆禁衛軍頭顱同時落地,還波及家眷九族。

「皇上,你別為難奴才了,這宮里誰長了熊心豹子膽敢放行,你就行行好,別想多了,奴才陪你去太液池釣錦鯉,上回皇上不是說想烤魚嗎?奴才烤網都替皇上備好了,等你釣條大魚烤給奴才嘗嘗鮮。」一條百兩金的江南錦鯉呀!他怎麼吃得下肚。

「不要,朕要出宮。」白玉璇拗得很,當他想要一件東西不給他時,他會拗到讓人想哭。

「皇上,宮外很危險,龍蛇雜處,刀光劍影,還有凶惡的婆娘抄起 面棍打小孩,打得鼻青臉腫,而且,外面的人都長得很丑。」小安子故意說得很小聲,好像這是天大的秘密,不可道于外人知。

「真的很丑?」白玉璇一臉訝異,跟著壓低聲音,小心地看看左右,還把余來錫推遠,不讓他听。

「丑到會嚇著皇上呀!讓皇上惡夢連連。」看了一眼皇上的絕美容顏,小安子又小小失神一下。

論起容貌,天底下有幾人能美過聖顏,那是天下絕色呀!美得顛倒眾生。

美若天仙的皇上一出宮,教別人怎麼活呀!丑人跳河、俗人上吊、三分姿色的佳人自慚形穢,十個美人中有九個搶著要他,另一個見美心喜,忘了換氣憋昏,她們的目的是搶來當寵物。

不是自薦枕畔投懷送抱,而是養在深閨解悶,他的絕色讓人不敢褻玩,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多純淨,嘟著嘴撒嬌的神情多無辜,黑而濃密的長睫毛一眨一眨地,多像蝴蝶撲翅呀!就連服侍皇上多年的他都常常看痴了,驚艷他的美貌。

這樣的禍……呃,美男,誰敢放他出宮,光是想到可能惹上的麻煩事,就教人背脊發寒,皇上的美傾城傾國,男女通殺。

「有那麼丑?」白玉璇倒抽了一口氣。

小安子肯定地點頭。「非常丑。」

「比你還丑?」小安子已經夠丑了,若有人比他更丑,那絕對是天下第一丑人,的確嚇人。

「……是。」

神色復雜的小安子咬著牙一頷首,快淚奔了,心里委屈萬分地暗道︰奴才不丑,是皇上你太美了,任何五官端正的人在皇上面前都是一株不起眼的雜草,一腳踩蔫不足惜呀。

被推得老遠的余來錫听著兩人可笑的對話,嘴角微勾,忍住笑意。習武之人耳力過人,他們說得再小聲,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嗯,朕的子民有這麼丑,朕更應該出宮瞧瞧,究竟有多丑,居然把小安子嚇得作惡夢。」他是皇上,有金龍護體,妖魔鬼怪近不了身,他不怕。

「什麼,皇上還是要出宮?!」小安子嚇得臉都白了,嘴唇抖呀抖的,差點就要口吐白沫。

「沒錯,朕心意已決。」白玉璇抬起下顎,有模有樣地擺出太傅教他的眼角一斜,卑兒。

「這……」小安子額頭的汗越流越多,一邊用繡著白梅的錦帕擦拭,一邊看向雷打不動的余來錫。

「這什麼這?朕的話也敢不听。」他俊顏一板,真有幾分帝王威儀,令人不自覺心生敬畏。

白玉璇就是個淘氣的孩子,行事作風根本就不按牌理出牌,不能以常人的心態去揣摩,也沒法去猜他心里在想什麼,小孩子的想法其實很直接,做事全憑一時的好惡或心血來潮。

正當小安子和余來錫以為他會走向太武門出宮時,偏偏秀逸身形以讓人錯愕的七星步法閃入大石頭後,足下輕點排列池塘畔有高有低、大小不一的玄武石,十分輕盈的躍向御花園。

皇上會武,知情的沒幾人,但除了武功高強的余來錫,知情幾人想不出他能向誰偷師,尤其他的武學招式並不常見,有些怪異,其中以輕功最拿手,常把身邊保護的人遠遠甩開。

不過他沒施展出的功夫有多高,大概只有教他的人才知曉,以七歲孩童的心智是分辨不出自己的武學造詣。

「皇上,慢一點,奴才跟不上……」

天吶!那是在飛嗎?皇上幾時將內力提升到凌空而行的境界。

小安子都想哭了,他擔心哪天真追不上武功修為越來越高深的皇上。

有人就是有學武的天分,即使是個痴兒。

「啊——找到了,我用朱砂做了記號……」白玉璇一興奮又忘了稱朕,高興莫名的彎身一鑽。

「皇上,小心呀!要撞牆了,奴才十顆腦袋也不夠砍……咦!皇上呢?皇上怎麼不見了?」完了、完了,死定了,他把皇上搞丟了。

「靜下來,不要慌,人不會平空消失,四周找一找,尤其是茂密的草叢。」神情冷靜的余來錫一把抓住欲撞牆以死謝罪的小安子後領,將他甩向一旁。

嗚!皇上,你害死奴才了。

「怎麼可能找得到,我明明看見皇上嗖地穿牆而過,他一定是被人施了妖術,有惡巫師要動搖我天機皇朝國本,我……」

「安靜。」余來錫冷冷一瞟。

小安子嘴一扁,叉起茶壺腰。「哪還安靜得下來,皇上在我們眼前失了蹤影,太後和攝政王怪罪下來誰擔待得起,皇上是萬金之軀,我們萬死難辭其咎,你……我在跟你說話,你好歹應我一聲,那塊大石頭沒長腳,你一直盯著它做什麼?」

「一個狗洞。」大小正好一人身寬。

「我管你什麼狗洞不狗洞的,皇上失蹤是你我的責任,和狗洞無關,我告訴你……呃,等等,你剛說什麼,狗洞?」他沒听錯吧!

「是狗洞。」余來錫強調。

「宮里怎會有狗洞?是誰挖的,皇上他……」他倏地一抹淚,雙眼睜大如牛目,難以置信地低頭一瞧。

是狗洞,藏在大石頭後,石頭約有一人高,旁邊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堆棧著,石頭與石頭的縫隙間植有丹桂和秋槿,花木扶疏間有小小的凹陷地,撥開的黃土下是容一人進出的小洞。

小安子與余來錫相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驚駭,多年的默契不需要言語的交談,他們雙雙表情無奈的彎,一前一後鑽向令人羞辱的洞里。

探出頭,另一頭是通向冷宮的永巷,但永巷同時也緊鄰繁華大街,宮里的采買有時貪近也會抄快捷方式,永巷邊角處有扇上了重鎖的小門,而鑰匙一向由內務府總管保管。

不過對模透皇宮的皇上來說,偷把鑰匙很是輕而易舉,只要他想做的事從來沒有失敗過。

果然,一身繡銀竹錦袍的皇上正倚在半開的門邊,神色不耐煩地以指轉著串鑰匙孔的銅環。

「你們真慢,讓朕等了許久,烏龜散步也該到了吧!你們該好好檢討檢討,人長得比朕丑也就算了,腿也比朕短,你們還有什麼讓朕覺得你們尚有用處?」白璧無瑕,風流冠古絕今,這便是天機皇朝天子白玉璇。

可惜他是個痴帝。

「皇上……」嗚,皇上,奴才不丑啦!小安子千瘡百孔的心受創極重,汩汩滴血。

「不許再叫朕……呃,我皇上要改稱公子,听懂了沒?本公子是皇朝第一美男子,你不可抬頭看我,免得污了本公子的眼。」

人丑不打緊,要有自知之明,別馬不知臉長壞了他的美麗心情。

一身綾羅衣,腳踏錦繡鞋,玉姿仙容,清雅逸秀的白玉璇一揚指,一柄描金象牙柄折扇忽地現蹤,他好不風雅刷地一展開,扇面上繪著兩只低頭吃草的白兔,一只翹著尾巴,一只抬腿,灑尿兼撓癢。

這也是惡趣味吧!

小孩子心性,用不著太在意,皇上親筆所繪,他甚為滿意地題上兩行字︰雌兔腿兒肥,雄兔肚渾圓。

意思是,烤來吃人間美味,肉多油嘴。

「是的,公子。」從善如流的小安子垂頭喪氣。

「我讓鸞英姑姑替你們準備了百姓的衣服,趕快換上,可別耽誤我玩……訪察的時辰。」一抹憨笑剛溜出唇畔,白玉璇又趕緊裝出一臉正經,他抿唇不笑,目視前方的神情宛若落下塵世的謫仙,豐神俊秀,清雋如畫,誰也看不出他是個痴兒。

鸞英姑姑是聖德太後最倚重的身邊人,是陪著她入宮,一起走過風雨飄搖的日子,尤其在先帝中毒身亡後,唯恐太子有何不測,太後于是將身懷武功、識毒的她派到兒子身邊保護。

手巧的鸞英姑姑縫制的衣服穿在小安子和余來錫身上,倒是滿相稱的,一是尋常小廝,一是近身護衛,兩人伴在翩翩公子左右,別有天大地大逍遙游的味道。

「哇!小安子,那是什麼?紅咚咚的圓果看起來很好吃……咦!那人頭上一根竹棒頂直著圓盤還能走……啊!快看,有猴子在表演剝栗子……哇!好厲害,他沒穿鞋耶!踩在火炭上不疼嗎?碗里糊成一片的是什麼?吃了不會死人喔!有騾子拉車吶!我沒坐過……」

看什麼都新奇的白玉璇一下子跑向東,一下子奔向西,一下子睜大眼大笑,指著他不懂的事物頻頻發問,末了還十分有見地的說了一句,「不算太丑嘛!還能見人,我原諒他們了。」

若非身後跟著的兩人及時拉住他,要不他差點要指著耳後插上大紅花的暴牙大嬸是丑女,讓圍觀他美色的百姓暴打一頓,因為那婦人是素有賢名的大理寺卿馮大人府里的女眷,年前才在普陀寺前施粥布施三日。

「他們為什麼一直看我?我不喜歡他們的眼神,來錫,我可以叫陳皮把他們的眼珠挖下來嗎?」陳皮本名陳波,是禁衛軍統領。

余來錫嘴角一抽。「不行。」

「哦!那就讓他們繼續看好了,我……」白玉璇忽地揉了揉眼楮,仰頭望向天空。

「天上怎麼有一坨馬糞?它會飄耶!而且看得我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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