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 第八十九章 廿載姻緣一陷牽

作者 ︰ 草上匪

直到傍晚,王沖才悠悠醒轉,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輕紗香帳,不知是誰的閨房。可他生不出一絲遐思,就覺五髒六腑又冷又虛,渾身上下酸痛不已,腿上更是火辣辣地灼痛,腦子亂糟糟一團。

抱頭申吟時,卻听一高一低的脆聲喚道︰「沖哥哥……」

轉頭看去,一藍一紅兩個俏麗小姑娘就在他身邊,對上他的眼神,兩人噗通跪下了。

紅的自然是玉蓮,抹著眼淚道︰「是我不好,差點害死了沖哥哥。」

藍衣的香蓮卻瞪了玉蓮一眼,繃著小臉道︰「都是香蓮作的,與妹妹無關。」

玉蓮搖著香蓮的胳膊,臉上頗為急切,香蓮則冷冷回瞪玉蓮,王沖不明白她們在爭什麼,目光就落在香蓮那飽滿而小巧的紅唇上。一塊塊零碎的記憶由此掙月兌渦流,拼湊出一幕幕清晰的場景。即便此時身體虛弱,也不由心中一蕩,那紅唇可是被自己飽飽嘗過的。

「早跟你們說過,不要再鼓搗這些東西,非但不听,還用在我身上!不罰你們,真不長記性!說,到底是誰干的!?」

此時王沖已醒悟過來,自己是被愛鼓搗蒙汗藥的姐妹倆整了,可認真回想,自己也不是清白的。記憶中不僅與香蓮好一番溫存,好像還吃了潘巧巧的豆腐,心頭更是發虛,這可咋整?

辦法只有一個,扮足受害者的模樣!

所以他的表情很嚴肅,語氣很重。

「是我!」

「是我!」

香蓮和玉蓮異口同聲,再互相看看。又改了口。

玉蓮悶悶道︰「是我……我準備的藥草。」

香蓮凜然道︰「是我調的茶湯。」

王沖掙扎著坐起,不敢再問為什麼。記憶里香蓮已經說得很明白,就是被童話故事沖昏了頭腦。外加青春期叛逆癥。

「玉蓮,拿我的木尺!你是從犯,先記著板子,香蓮,過來!」

王沖擺出一副夫子模樣,兩個小姑娘對視一眼,乖乖照辦。

握著木尺,嗅著香蓮那清幽的荷香,王沖硬起心腸。指著膝蓋道︰「趴下!」

香蓮幽幽看了王沖一眼,抿著櫻唇,趴在王沖腿上。那一刻,香軟身軀的觸感讓王沖心頭又是一顫。

撩開香蓮的孺裙,王沖掄起木尺,深呼吸,一咬牙,重重落下。啪的一聲清響,香蓮身軀緊繃。嗚咽一聲,卻咬著牙不叫出聲,一旁玉蓮卻是嚶嚶地哭了。

啪啪聲不斷,王沖就如蒙學夫子責罰學童一般。狠狠抽了香蓮十記,末了再怒聲道︰「小小年紀,不好好進學。成天胡思亂想!今日還只是小懲,再要胡搞。就要關你禁……禁你的足!」

一邊玉蓮撅嘴嘀咕道︰「沖哥哥又不是我們家夫子,我們也都到嫁人的年紀了。」

王沖蠻橫地道︰「閉嘴!也想挨板子麼!?」

兩姐妹被趕了出門。玉蓮扶著香蓮,不滿地道︰「沖哥哥凶起來的時候好討厭!」

香蓮哼道︰「跟沖哥哥親熱時怎麼不討厭呢?」

玉蓮頓時紅了臉,低聲道︰「我是幫姐姐嘛,姐姐想得那麼辛苦,又不好意思開口,妹妹就該代勞。」

香蓮嘆道︰「妹妹啊,你以後還怎麼嫁人?」

玉蓮眯眼笑道︰「我才不嫁人,等姐姐嫁了沖哥哥,我就守著姐姐和沖哥哥,一輩子也不分開!」

香蓮摟緊了妹妹,幽怨地道︰「我也不想跟妹妹分開,可是……娘親絕不會答應的,她寧願我們一輩子不嫁人,也不願我們作妾。」

玉蓮哼道︰「沖哥哥才不是她遇到的那個壞人!」

香蓮豎指噓道︰「小聲點,讓娘听到,就不止是十板子了,那個人再壞,終究是我們的爹。」

玉蓮不滿地又撅起小嘴,櫻唇散發著異樣的瑩潤之色,讓香蓮想到了什麼,低聲問︰「沖哥哥……作了些什麼?」

玉蓮粉面暈紅,眼中卻閃著興奮的色彩,跟香蓮咬起了耳朵,低語間,香蓮的臉頰也一分分紅了。

坐在王沖床前,潘巧巧臉頰上的紅暈也始終散不掉,不過兩個人都有城府,之前的尷尬事一分也不提。

潘巧巧道︰「都是香蓮玉蓮的錯,二郎你這模樣,也不敢動你,今日就在這里好好休養,我已遣人知會你爹了。」

「姨娘啊,我的命很硬的,老天爺沒干掉我,羌人沒干掉我,你的好女兒卻差點辦到了。我倒還沒什麼,還不知我爹要怎麼鬧呢。」

王沖得理不饒人,眼下正是他實施「後娘計劃」的好時候,他自然得使勁給潘巧巧壓上負罪感。

沒料到王沖是這態度,又提到王彥中,本已愁得揪頭發的潘巧巧更害怕了。怕到極處,梁月繡提起的事終于浮上心頭。

潘巧巧板起臉道︰「要怎麼鬧?把香蓮玉蓮嫁了你作妾就不鬧了?二郎,咱們就說明白話。姨娘得你相助,才能護下家業。得你們父子衛護,才月兌了羌人之難。你和你爹的大恩,姨娘記在心頭,若是現在要姨娘報恩,潘家全舍了,姨娘也不皺一分眉頭!可要香蓮玉蓮作妾,絕對不行!」

王沖也沒想到潘巧巧反應這麼激烈,軟了語氣道︰「姨娘啊,早前就說過了,我只把香蓮玉蓮當妹妹看,娶妾那話不過是戲言……」

潘巧巧卻冷冷道︰「二郎,別哄姨娘……她們下的藥又不是封喉毒藥,要些時辰才見效,你有足足的時間避開。你真只把她們當妹妹看,怎會搞到那般地步?」

王沖噎住,這話正戳中他心虛處。

潘巧巧軟下語氣,嘆道︰「你真有心,也就把香蓮嫁你了。」

王沖皺眉問︰「那玉蓮呢?」

他是有心。有姐妹花一並納了的心。潘巧巧是預定後娘,父子納母女。在這個時代就是悖逆人倫的丑事,即便無人在乎此事。他也不願只娶一個。姐妹倆他都很喜歡,哪個都舍不得。而更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心思是,看著別人的妻妾與自家妻妾一模一樣,那滋味總有些綠。

見王沖這反應,潘巧巧本壓下的火氣又蹭地躥了上來,冷聲道︰「瞧瞧你的心思!開了靈智,那般心思也重了。香蓮玉蓮,你還不敢太放肆。對上外人,卻是肆無忌憚。別擺出這幅委屈模樣!你難道沒有找許大府要月繡坊的小舞娘,把月繡坊的梁行首逼得走投無路麼?」

一旦女人撒潑耍賴,男人就只能干瞪眼了,王沖此時的感受就是如此。怎麼一下拐了話題,扯上自己贖買梁錦奴之事了?

五月羌蕃之亂時,王沖就有了把梁錦奴贖出來的打算,但又是養傷,又是忙書院和生意,而且手頭錢也不夠。底氣不足,這事就沒顧得上辦。直到這月才抽空去找了許光凝,在他看來,這事不過是價碼問題。就不怎麼急切。許光凝大概也是這想法,估計只是向官坊那邊遞了個話,就等著消息。也沒上心。

現在听潘巧巧這話,王沖微微抽氣。把那什麼梁行首逼得走投無路?

品了片刻,王沖明白了。原來如此。

此事要另作處置,眼下急務是扭轉潘巧巧的觀感,畢竟他還得把潘巧巧「培養」為他的後娘。

王沖認真地道︰「姨娘,這事是不同的,我與那小舞娘早有交情。幫她月兌了樂戶賤籍,也是救她出苦海,那小舞娘與香蓮玉蓮一般大,姨娘難道忍心見她沉淪?」

潘巧巧強辯道︰「月兌了賤籍,又入你家門為妾為婢?有什麼區別!?」

王沖搖頭道︰「先不談佷兒是不是有此意,就說她自己,若是她不願,我又怎會強迫?姨娘,你都沒當面問過她,怎知她的心意?」

潘巧巧下意識地道︰「她是梁行首養大的,這些事自有梁行首作主,又何須問她!?」

接著她聲調拔高了︰「二郎,你莫非以為,只要香蓮玉蓮願意作你的妾,你就能得逞?我是她們的娘,她們的事,自有我作主!」

最後一跳而起,幾乎是喊了起來︰「這輩子,她們不能作妾!絕對不行!」

王沖本就很虛弱,被她這一跳一嗓子鬧得又躺了下去。潘巧巧也清醒過來,趕緊替他蓋好被子。此時雖是盛夏,可王沖卻冷得打哆嗦。五石散本是治寒毒的藥,正常人吃了,先是發熱,熱盡了,又倒寒,苦頭還在後面。

見潘巧巧臉頰上殘留的激動紅暈,王沖嘆道︰「姨娘,有些事情,你總是放不下啊。」

潘巧巧一愣,轉開了頭,可惘然和哀苦之色,卻自側臉清晰浮現。

她曾經作過某位官人的妾,懷上香蓮玉蓮時,卻被大婦趕出了家門,那段時日所遭的欺辱,所受的苦難,已成了她一輩子都甩不月兌的心理陰影。正因如此,她才听「妾」字就要發飆,更不願女兒再受那罪。

潘巧巧只依稀談到過香蓮玉蓮的爹,這些事都是王沖自己的猜測,看此時的反應,猜測該是**不離十。

「女人這一輩子,就是來吃苦受難的,不是我不願放下,是我沒辦法放下。若是女兒再步我後塵,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晶瑩淚珠自婦人眼角滑落,剎那間,王沖隱覺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自小就被賣進官坊的八姐兒,為了不被賣進娼寮,不惜一死。香蓮因自己多年前一句無心之語,就當作未來的依靠,一直念念不忘,不惜下藥也要實現願望。家中那個李銀月,有在山林里獵虎豹的能耐,被她父親賣掉時,卻只能淒厲的哭喊。

王沖深深感慨道,女人,天生的弱者,世人苦,女人要受十之七八……

失態只是瞬間,潘巧巧再轉視王沖時,已擦去了淚水,神色平靜,「是姨娘不好,竟然疑了二郎,二郎一直盡心幫姨娘。從未索過回報,那一日為了救我們母女。連生死都拋開了。大恩大德,姨娘和香蓮玉蓮這輩子都無以為報。只望日後能幫著二郎打理一些瑣碎生意。省二郎一些心力,錢財上但有所需……」

剛說到這,王沖就打斷道︰「姨娘,佷兒這些作為可不是無私的,就指著姨娘回報,要的也不是錢財。」

看住愕然的潘巧巧,王沖再道︰「這一切,都是為我爹作的啊,姨娘。佷兒要的就是你,要你嫁給我爹!」

潘巧巧臉頰騰地燒了起來,啐道︰「你這小子,又滿口胡柴了!」

王沖還想步步緊逼,怎能惡寒一股股上涌,體力不支,沉沉睡去。

夜晚,王沖嘴唇青白,蓋著兩層被子還哆嗦不定。夢境里。他正在極北的冰原一步步跋涉,不知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

床前,香蓮玉蓮頭並頭而立,眼中滿是憂慮。

「沖哥哥很冷……」

「姐姐是想……可娘親說……」

「娘親說。要我們好好照料沖哥哥。」

「那我也要!」

月光透窗,映在床前。悉悉索索細聲里,衣衫褪盡。兩個嬌小身軀沐于月光下,泛著晶瑩迷蒙的光暈。

夢境里。王沖就覺風雪小了,更有暖熱而柔軟的雲團自身體前後裹住了他。那雲團分出滑膩如綢的微風,穿透衣衫,在肌膚上游走著,讓他精神振作,腳下漸漸有力。原本永無終點的冰原,也在前方展露了一片綠意,正召喚著他。

雞鳴時,潘巧巧立在床前,看著香蓮玉蓮一前一後,把王沖抱得緊緊的。露在被子外的臂腿,甚至脊背都不著片縷。她沒有叫喊呵斥,反而理著被子,將女兒們的春光遮好。端詳王沖那已有血色的臉頰,松了口氣,再幽幽一聲長嘆。

她低聲自語道︰「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要我吃夠了苦,又要我這般為難……」

若是王沖清醒,肯定要喊,為什麼老天爺只讓他吃苦,不讓他享受這般香艷?他一直沉沉睡到中午,再被抬回王家。昨日在潘園過夜是不得已,現在情況已經穩定,繼續賴在潘園,一直在海棠渡傳著的「母女三收」這類傳言就要坐實了。

這一躺就是兩天,直到第三天,王沖才大致好轉。

「那婆娘干了什麼!?二郎你說仔細,待我上門找那婆娘討個公道!」

見王沖吃得下硬食了,王彥中才略略放心。他滿眼血絲,語氣暴躁地嚷著。之前潘巧巧送人回來時,解釋說是香蓮玉蓮不懂事,瞎胡鬧,弄了寒食散和蒙汗藥給王沖吃,百般賠罪,姿態雖低,可對他總是躲躲閃閃,神色頗不自然,讓他疑心大起。

「爹,不是姨娘作了什麼,是兒子作了什麼。」

王沖臥床這兩日,已經想得明白,現在該是徹底解決父親跟潘巧巧這事的時候了。不僅是讓父親和潘巧巧這對冤家別再浪費時間,潘家王家合二為一,還揣著一股私心。這幾日他沒露面,書院暫且不提,正急速推進的生意被猛然踩住剎車,不僅林繼盛急得不行,水火行、淨紙行等各項生意都大受影響,他迫切需要潘巧巧有出面幫手的名分。

要怎麼解決呢,那就得犧牲自己了,嚴格說,也只是把事情夸大一點。

王彥中可不是呆子,這話立馬就悟了,頓時嚇了一跳。寒食散是什麼,他很清楚,那不只是魏晉名士的發狂藥,更是催情藥。王彥中雙目圓瞪,失聲道︰「你莫不是……莫不是……」

王沖搖頭又點頭,「兒子差點非禮了姨娘,整個潘園都知道了,就不知什麼時候會傳遍成都。」

王彥中的臉色瞬間又青又白,喘了兩口氣,心思從莫名的泥濘里拔出了,不去理會那股痛意,就滿滿地落在兒子身上︰「都是那賊婆娘害的!誰讓她不管好她那兩個寶貝女兒?自作自受!可這、這怎麼辦呢?」

王彥中很重名聲,清楚即便自家兒子無辜,可這事傳揚開來,還真是百口莫辯,王沖母女三收的謠言就要變實。一時無策,背著手在床前轉起了圈。

床上王沖語氣陰陰︰「爹,兒子倒有個辦法,只是要苦了爹。」

王彥中下意識地道︰「你說!爹有什麼苦不苦的,別想這些!能還你清白,爹什麼苦都吃得!」

王沖嘆道︰「事到如今,就只能由爹娶了姨娘,把這事掩在咱們王家里。」

王彥中愣住,好半天才哆嗦著道︰「這、這不是父子同……」

最後一個字還沒出口,就啪地扇了自己一耳光,王沖又不是真強暴了潘巧巧,自己怎麼在說話呢?

王沖緊張地盯著王彥中,見他臉色變幻不定,許久後,王彥中頓足道︰「罷了,爹擔起這事!」

接著再恨恨地道︰「便宜了那賊婆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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