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 第三十五章 風未迷眼人自亂

作者 ︰ 草上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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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拓,這名字真不好。」

望著遠處那個矮小削瘦的背影,王沖百感交集,此時他已知範小石的本名。

這個範小石,活月兌月兌一個主角模板出身。也是個庶子,自小亡父,被孤母養大。母親亡故後,自出家門,不僅自食其力,還不忘讀書,居然讀出了不小的學問。與多位飽學之士辯論交鋒,絲毫不落下風,因專于新學義理,掙得了個範小石的名頭。

正好,有了這個名頭,就能掩住很是不雅的本名。「拓」字有外推之義,此名隱喻他非嫡子,出身不好。

「心x ng也不好,居然自暴自棄了?」

此時王沖正立在金碧輝煌,彩招相映的對江樓下。樓上樓下,鶯鶯燕燕,笑語瀲灩。而倚著對江樓的一溜兒廊舍里,正是為對江樓提供各種服務的商鋪。絲綢布匹、胭脂花粉、釵簪首飾,家具器皿,花鳥蟲魚,玲瑯滿目,甚至還有貓狗店。

對江樓是成都最有名的青樓,為青樓里小姐提供周邊服務也形成一條小小的商業街。而王沖視線所及處,卻是一座夾在廊舍角落處的字鋪。竹桿支起席篷,一張書案,筆墨紙硯,一個短褐少年正伏案揮墨,這少年正是範拓範小石。

好好一個讀書郎,竟然跑到對江樓旁,給青樓小姐寫字……

王沖進到書鋪,範小石正好寫完一張短箋,短箋粉s 為底,點綴著花瓣暗紋,正是成都有名的薛濤箋。

王沖也不客氣,伸過腦袋打量,短箋上抄的是一首詞︰「……酒闌歌罷玉尊空,青缸暗明滅。魂夢不堪幽怨,更一聲啼。」

略略沉吟,就從腦子里找到了這首詞的來歷,正是李清照的《好事近-風定落花深》。李清照眼下也該年過三十,已是熟婦……咦,這範小石的字,怎麼這般眼熟?

王沖腦子里正冒起的雜念被這一手縴勁挺拔的小楷趕走,定楮一看,恍然醒悟,這不是自己也在r r 練習的黃庭堅書體麼!?

範小石此時才注意到了王沖︰「王二郎!?」

雖有些驚訝,卻沒什麼過激的情緒,更听不出怨意。

「你來這里做什麼?哦,我不該問的……」

範小石看看對江樓,再看看王沖,話里未盡之意份外明顯。

你小子傍著對江樓,給小姐抄詩詞寫文書,竟然還有臉鄙視我!?

王沖暗翻白眼,不過正事要緊,這點情緒轉瞬就藏下了,由黃庭堅的書法,他想到了自己跟這個範小石的關系。

「我麼,是來看望你這個表親兄弟的……」

王沖熟絡地拍拍範小石的肩,範小石出自華陽範氏一族,與自己的二舅範奚是族親,兩人還真能扯得上表親關系。當然,以前的王沖是個無心人,範小石是個冷面人,兩人從未論過親。

範小石略帶憎惡地挪開肩膀,冷冷道︰「休要亂攀親,我不是華陽範氏的人。」

自卑而敏感的庶子就是這種反應,王沖臉上不見一絲尷尬,哈哈笑道︰「果然,咱們都是一般!我也不認自己是華陽王氏之人!」

這是撿著之前拒絕入華陽王氏一族的事來拉關系,輪到範小石暗翻白眼了。

「不過你我還是不同的,我來對江樓是找你,而你在這對江樓又是為何呢?」

前一句攀關系,後一句暗罵人,王沖變臉之快,讓範小石很不適應。楞了好一陣,範小石那蒼白難見血s 的臉頰上才升起兩團憤怒的紅暈。

「我只是代人抄寫,掙口飯吃。」

「胭脂飯?」

王沖本想說「軟飯」的,拿捏不定這話在此時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終究沒出口。

範小石怒意消散,搖頭道︰「紅塵飯……」

他一邊封箋,一邊解釋道︰「青樓之側,能窺盡紅塵濁事。我就是要在這里看透人世,尋我x ng命的清靈。」

王沖暗暗抽氣,這小子心x ng竟已高潔到了這等地步?

範小石再道︰「況且,在這里抄一首詞能得五六十文,還生意不斷,在大街上賣字,一天都掙不到五六十文。」

王沖無語,你這哪是看什麼紅塵,尋什麼清靈,分明就是奔著青樓女子的錢好掙來的!

見王沖癟嘴,範小石冷冷道︰「覺得我求財心重?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更何況,財貨之利,澤被天下,不通財利之道,r 後又怎能治社稷?」

這完全就是王安石的腔調,王沖心說你還真會扯大旗作虎皮。

既然是這麼一個現實主義者,倒也省了王沖的口舌,徑直道出來意。

他剛說完,範小石就點頭道︰「好!」

邊說邊收拾東西,雷厲風行得王沖都想不明白,本還備著大堆說辭呢。

「這既是立功,又是立德,大好機會,怎能錯過!?」

範小石臉s 雖還冷冷的,眼中卻跳著熱烈的火焰。

見他這般積極,王沖倒有些發虛了,撓頭道︰「你不覺得有些兒戲?一班束發少年來整頓縣學,振作學事,不怕被世人笑話?」

範小石斜著嘴角道︰「雛鷹展翅,凌于危崖,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見王沖有些發愣,再補充道︰「再者,人言不足恤!」

王沖隱隱覺得後背發涼,其實你該姓王的……

範小石太過積極,王沖反而有些不放心。不過看在他能招來一批貧寒學子的份上,有什麼隱患,王沖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了。

幾r 後,一直被鴉聲籠罩的縣學里,總算有了足足人氣。

舊生員被顧教授拉回來二十來個,意外的是,不止有何廣治,包著鼻梁,兩眼青腫的陳子文也來了,估計是被孫舟好好料理了一番。見到王沖,眼中閃著濃濃怨光,爛臉卻是笑得更爛三分。

四五十人是由趙梓那邊抓出來的,多數是城廓戶子弟,其中多數又是商人子弟。此時朝廷大興教育,有教無類,商賈雜類子弟,只要有人作保,官員認可,也能入學。不過一下塞進來這麼多,足見趙梓已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

另有十來人是顧教授放下老臉,一戶戶找熟人挖來的。這些學生雖未入府學,卻大多自有教養,就等著明年直考府學。

這八十來人的年紀都在弱冠以上,而王沖帶來的二十來個十二歲到十五歲不等的少年,就跟這些人形成了鮮明對照。成年學生里,不少人都夠讓少年稱呼叔伯了。

幾方下力,人數看似夠了,可王沖帶著少年進縣學前,顧八尺還是一副垂頭喪氣狀。直到見到這二十來個少年,混濁老眼才驟然亮堂起來。

「守正啊,你可好本事!此事當真有望了!」

顧八尺之前愁的是,除了他挖來的十來個學生有把握在公試里不丟臉,其他人完全就是充數的,一考就要露原型。

沒想到王沖竟然把之前沒能入府學的一幫華陽神童召集起來了,這些少年英才的素質比他挖到的還強。兩邊加起來,就有了四十來人,已接近盧彥達所列的立學目標。

華陽縣學的聲勢一下壯了起來,消息也在當天就傳到了相關人士耳里。

「好!好!真是柳暗花明!竟然讓王守正尋著了寶!」

縣衙里,趙梓快意地吐出口長氣。之前縣學的學官們紛紛告假,已讓他心急如焚,沒想到幾天後事情就有了轉機。王沖不僅說服了顧豐留下來繼續主持縣學,還拉來了一幫幾乎是穩過公試的神童,這樁天大麻煩,眼見就這麼消餌于無形中了。

「王彥中所言不虛,他兒子是個做事的人才。」

想到之前還差點拒了王彥中的推薦,趙梓就慶幸不已。

府衙里,許光凝正在畫室里作畫。當r 蒙面小天女的飛旋身姿依舊縈繞在腦子里,趁著還有印象,他要將那美好的瞬間留下來。

正畫到天女的飄飛彩帶時,家僕急急而來,報上華陽縣學之事。

「嗯,知道了。」

許光凝頭未回,身未動,淡淡地應著。

家僕剛剛轉身,許光凝手中的細毫就滋地一下,直直奔畫紙邊緣而去。本該輕靈飄曳的彩帶,一下變作又直又粗的棒子。

許光凝呸了一聲,丟下細毫,行到窗前,沉臉望天。

「真沒想到,竟是自己治了自己……」

臉上的冷厲散了,許光凝搖頭苦笑。

有心治治趙梓,把盧彥達引了進來,事情正朝著最初預計的方向發展。盧彥達好大喜功,給趙梓挖了個大坑。可公試決于府學,這兩人在此事上的得失都捏在了他手里。到時捏哪個,怎麼捏,都隨他心意。

可沒想到,華陽縣學竟然神來一筆,把一批神童招攬進去了,而這些神童,正是之前他自己下令攔在府學外的,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竟能在短短幾r 之內就號召到這些人,宇文家和鮮于家的也都听他的話,這個王沖王二郎,真是不簡單……」

許光凝低聲自語著,再搖搖頭,臉上重起y n霾。

「不,該是背後之人不簡單,盧彥達?不像,或者……」

許光凝眼瞳開始收縮︰「就是宇文家的人,奔著老夫而來?」

蜀地的天空多是y n沉沉的,許光凝端詳著天幕,發出了深沉的感慨︰「還以為遠離了朝堂,能在蜀地避避風波,沒想到啊,這天下……難得一r 之寧。」

趙梓和許光凝被這消息驚動,各有判斷,而縣學里,王沖卻正憂心忡忡。他忽然覺得,眼下縣學的情形,很有些像當年王安石剛任參知政事那會。

顧豐老臉漲紅︰「我是教授,縣學諸事當然是我說了算!你等小兒,是要奪權嗎?」

鮮于萌小黑臉通紅︰「我們是來管事的,不是來進學的!不依著我們的想法辦,大家就一拍兩散!」

成年生員們不屑地道︰「神銅神鐵,不過是虛名。要我們听你們這班小兒家言,倫常何存?你們這是不敬尊長!」

範小石冷冰冰地道︰「應該先考經義,有不守新學正義之人,越早清除越好!絕不容心向ji n黨之人進學!」

老生員和商人子弟們紛紛勸解,主張以和為貴,宇文柏嗤笑道︰「牆頭草,能濟何事?就該早早拔去!」

何廣治的呼聲更為響亮,驚飛了院中老槐上的一樹鴉雀︰「為何要我們老生員搬出去?新舍旁邊就是漏澤園1!要我們跟孤魂野鬼相伴讀書嗎!?」

王沖再看不下去,開口道︰「先別吵,待我理出頭緒……」

話音未落,一個少年振臂喊道︰「你王沖何德何能,竟要越過教授,獨宰縣學!?」

1︰漏澤園是公共墓地,崇寧三年,趙佶下令天下州縣廣建漏澤園,作為地方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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