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part20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大學
早餐時，原暢顯得比往常沉默許多，他拿著筷子埋頭奮力的與兩塊千層餅搏斗著。
「怎麼了？看你很煩躁的樣子！」嘯天擾亂了原暢的思緒，「說說，想啥呢？」
「想戈玲呢！」原暢不經大腦思考，順口回應一句。
「別想了！」嘯天伸手跨過餐桌拍拍原暢的肩膀，他很配合廣告里的台詞，「我給你介紹一位新朋友，《熱血傳奇》！」
「熱血傳奇？！」原暢驚訝地提高音量，「是游戲？」
「是的！」嘯天捧著臉歪脖做陶醉狀，繼而夸張地沖原暢擠了擠眼，「你信不信？等你玩過《熱血傳奇》後，你肯定會問我戈玲是誰！」嘯天說完把煙點上深吸一口。
「呵呵！不信！」原暢淡笑一聲，將手里的筷子猛地夾起盤中的千層餅，然後不顧形象地拿起來就啃，「你真墮落，這不是虛度光陰嗎？」
「唉，你吃著，听我跟你細細分析……」嘯天眉頭緊蹙，垂眸向原暢遞來一個勸導的眼神，「誰想虛度光陰啊？誰又想浪費青春？但畢竟漫長而枯燥的大學生涯里，你沒女朋友，若不上網玩游戲，日子如何打發？我也曾雄心壯志的告訴自己要好好學習，鍛煉身體，但開學這麼久了，新鮮感沒了，慢慢的，我就想明白了，大學生活就是這麼頹廢、無聊！」
原暢抬眼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微微搖頭，「我可是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啊！」
「曾經，誰又不是？」嘯天用手一撥頭發，頑劣地說道。
「反正，我理想中的美好青春不該是這樣的！」原暢頭一仰，音調抑揚頓挫，「應該更有意義才對！」
「說得容易！」嘯天邪性地笑了笑︰「那你說，青春，怎樣才能更有意義？你理想中的完美青春又是什麼樣的？」
餐廳里，原暢時不時抬起頭，望著牆上的時鐘，時間不知覺的便已過了許久。餐廳外，微風吹動著秋葉，哼唱著歲月的靜好，現世的安穩，而原暢的思緒卻突然墜入兩年前他和盧華、辰逸、柳響在一起組樂隊玩搖滾樂的歲月，青春怎樣更有意義？理想中的青春是什麼？或許在他看來，組樂隊玩搖滾的生活才能稱之為生活，彈吉他甩頭發的青春才能真正稱之為青春。
「走吧！看你也吃不下！」嘯天看著嘴里味同嚼蠟的原暢，「今天沒課，陪我去網吧坐會兒！」
荊州大學校門外的網吧遍地開花，多的就像火車站周圍的粉色發廊。
原暢仍清晰記得他第一次上網的情景。那時他還在讀藝校，一次失敗的月考後，他坐在教室里煩躁不安，看書寫字效率很低，題目逢做必錯，思維極不敏捷。周末，他回家休息了半天，卻接到萱妍的電話，她說不想讓原暢帶著一顆不愉悅的心回校。他們在黃昏時見面，萱妍帶他走進小鎮上唯一的一家網吧，網吧裝潢簡約，沒有半點溫馨色彩。兩人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坐下，啟動電腦，原暢好奇地打量四周，萱妍很快便幫他申請了一個qq號，「弟弟，給自己取個網名吧！」
「網名是啥？」原暢尷尬地張嘴微愣，他應屬于那種土的掉渣一類中的佼佼者，「叫貫中可以嗎？我在我們晨曦樂隊是彈主音吉他的，要知道，beyond對我影響至深！」
「小弟，你這麼喜歡beyond樂隊啊？」萱妍手抵住嘴呵笑出聲，「我真擔心，若你以後有機會見到他們，你會興奮得暈過去！」說笑間，萱妍已幫原暢在網名處填上「貫中」兩個字，而後教他如何添加好友，與網友聊天。原暢第一次模鼠標，手握鼠標移動，他還在驚奇，嘿，鼠標很通人性，你往哪里移動，光標就往哪里移動，你說神不神？
萱妍兩條眉毛緊緊糾結在一起。
甚至連原暢自己都沒想到，他第一次上網，就「玩」了一個通宵。前半夜，他盯著騰訊網的主頁整整看了一個小時，他很納悶，為何別人的電腦都有好多內容，而他的一個小時了都不變。後半夜困意來襲，他趴在桌上睡覺，醒來時天已微亮，他頂著一雙黑漆漆的熊貓眼，再揉揉那由于睡眠不足正突突跳個不停的太陽穴，後悔不迭。
萱妍畢業後，原暢再沒進過網吧。
……
「就是這兒了！咱們音樂系的集中營！」嘯天在學校門外的一家名為「自由空間」的網吧門前停下了腳步，原暢向里探頭一看，臉上滿是驚訝，偌大的網吧大廳坐滿了音樂系的師兄師姐，再向右看，某個角落里，馬華、栗晏、衣璘、田鑫正聲嘶力竭地呼喊著要加入游戲中的某支戰隊。也正是從此刻起，包子麻花們的日子變得如流水般不著痕跡，他們能不上的課一定不上，不能不上的課也會想方設法不上，選修課成了選休課，必修課也被他們更名為必休課，用他們的話來說，大學生上課跟打游擊戰似的，上完兩節課就換一個地方，經常要在這幢樓的最頂樓剛上完這堂課，下節課要爬到另一幢摟的最頂樓，我們可是剛步入大學的新一代國家棟梁啊，怎麼能忍受這樣的游擊生活？所以為了避免上完這堂課沒跟上大部隊，就不知道下堂課在哪里上，不如，趁早放棄探索與發現。
逃課初期，包子和麻花還是有理由的，高尚一點，感冒了，肚子疼。之後逃課就不需要理由了，如果非問為什麼逃課，那麼正常一點的理由是，老師講的內容听不懂，不如單干。欠揍一點的理由是，老師普通話都說不好，邊听課還得邊琢磨方言，太耗精力。最後一個理由，當然也是最霸道的理由，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想一個人靜一靜，隨便逃幾節課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
大學是火，點亮逃課的燈。逃課是燈，照亮去網吧的路。
人的忍耐和氣球沒什麼不同，假如一直生「氣」，過了承受範圍一定會爆炸，每個人都有他的脾氣。時間久了，公共課的老師們忍無可忍終于不忍，他們竟密謀聯手搞了一次「聯合造反」，同一天內，他們相繼到音樂系主任辦公室反映音樂系大一年級逃課現象日趨嚴重。系主任立即撥打電話招班主任周儷談話，班主任迅速打電話讓原暢到她辦公室走一趟。
「完了完了！我這班長生命注定比袁世凱當皇帝時間還短！」原暢不安地搓了搓手，以為在下一個moment，班主任肯定要爆發。他走進音樂系大樓，剛向前幾步，便看見班主任周儷正站在樓梯拐角處，她正溫柔地笑著，目光明媚地望著原暢，眼里盛滿了似水柔情。
「怎麼著？這表情，是暗示吃完最後一頓飯就可以上路了嗎？」原暢背靠著樓道轉角處冰冷的牆壁，雙手揣著胸口，驚惶失措地胡思亂想著，但班主任周儷卻心平氣和，露出一張慈善的臉，「我大學剛畢業，理解水深火熱，但是這一開學沒多久，音樂系的同學們就被公共課的老師們反映與他們打游擊戰，你作為班長，有沒有感覺這樣很不好？」
「嗯……」班主任周儷的一番話令原暢頗受感動，她說話時的態度，完全異于往常她在同學們面前的暴躁、冷酷、不耐煩，甚至完全不理人。原暢曾認為水不可能倒流，原來只是還沒找到發明抽水機的方法；他也曾認為太陽不可能從西邊出來，那只是我們還沒住到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星球上而已，一切皆有可能，justdoit！
臨走時，原暢努力使自己的腳步看起來堅定，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狼狽。
「等等！」班主任周儷在他身後喊住了他，「我還有幾句話要說，從今天開始，只要音樂系上公共課，你就在課前點名，逃課的都給我記上，每周一晚我們開班會，你把名單交給我，對了，你作為班長，可千萬不能逃課啊！……」
「我明白了！」原暢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
又是一個黃昏，天色暗了下來，繼而一輪明月代替了黃昏的余光。原暢在心里數著時間，到接近熄燈時分，宿舍里仍冷冷清清。
「怎麼又只剩下咱們兩個？」蕭磊尷尬地環視一周，最後目光落在原暢身上。
「明天六節課，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一下他們點名考勤制度。」原暢將玻璃杯里的溫水送入口中，悲慟的說。
「那走吧，肯定都在自由空間！」蕭磊披上外套，原暢放下水杯，也穿上一件毛衣外套，兩人走在夜間清涼的風里，還是冷的打起哆嗦來。
「自由空間」到了，進入網吧大廳，循著熟悉的聲音，他們向更深的角落尋去。接著，就看見眼前這樣一幕，面帶疲憊之色仍浴血奮戰的包子和麻花們，嘴里叼著煙，桌上滿是吃過的泡面桶、飲料瓶、煙頭等雜物，嘯天的嘴里還在啃著大餅。
作為中國好室友，中國好班長，原暢覺得自己有責任、有義務勸阻他們繼續走向墮落的深淵，于是，在他苦口婆心、語重心長的勸說下，終于，還是沒能救出他們……
「啥？明天開始要點名？」栗晏喉嚨滾動了一下，甚至連頭都來不及回，「可我通宵的十塊錢都已經付完了啊！……」
嘴里啃著大餅，玩游戲玩得手足無措的嘯天僵硬地扭頭瞧了一眼原暢，他聳肩攤手，一副「關我屁事兒」的表情。
衣璘似乎更加不屑于班主任制定的點名管理制度，在他看來，一個用上下課點名來留住同學的班級，和一個用身體來留住男人的女人沒有任何區別，所以，他像預料好似的，「大家輪流去上課，明天田鑫和嘯天先去吧！」
「對啊，每次去兩個人！」馬華停頓了下，抬頭對上原暢的雙眸，「你點名的時候，這兩個人就替大家都答個到，多簡單的事兒！」說完，他繼續敲打鍵盤操作游戲。
「關鍵是……」栗晏向原暢眨眨眼楮，投來一個「幫助」的眼神，「關鍵，你可不能出賣大家啊！」
幾人說完便優雅地點上一支煙，繼續在游戲中揮灑青春。原暢想，他上輩子一定是欠這幾人每人二十塊錢，不然為什麼，他向他們妥協了。他和蕭磊臨走時，身後還傳來衣璘的聲音︰「兄弟，人生苦短，總要懂得及時行樂。」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大學，有人用一次次戀愛代替了所有，有人每天在游戲中揮灑青春，有人為了明天正默默地努力，也有人活躍在學生會忙的腳不沾地。這，就是大學吧。
此後的課堂上，充斥著無聊和沉默。這個年代，原暢還沒有手機，于是寫信自然就成了他排解心中郁悶的最好方式。每當他看到信紙里那濃烈的青春氣息，他就忍不住在清晨、在夜晚、在風中，靜靜地矗立在教室窗前，慢慢舉起香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似**般的凝視著窗外沉思著——「今天給誰寫信呢？」然後不斷草稿，烹文煮字，謹慎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