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隼八年秋
與月牙分別後，我軍在午央關內遇到伏擊，被迫退回到孤星城里。在韓國公的援兵趕到之前，我已經確定了突圍的路線，不過幸好他還是來了。
簡陋的營帳中充斥著森然詭異的氣氛，我睥睨著跪地的韓國公，不帶感情地說︰「國丈總算來了，還以為你想做付成第二呢？」
他果然有些心虛，在我的注目下眼神隨之游離起來，支吾道︰「王上明鑒，臣絕不敢有叛變之心。」
有沒有是一回事，反沒反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笑了笑，不知他是為何放棄這舉旗倒戈的天賜良機的，但上邪王朝的延續，韓氏家族確實有不可掩沒的功績。我解下肩上的紅色披風，披在韓國公身上，將他扶了起來。
「愛卿一路辛苦了。」
他心懷安慰地望著我。
我淡淡一笑。
許多事，不需要挑明，模糊一點不見得不好。韓國公雖然有謀反之心，可這麼好的機會他都沒有反，我記下他的好，他就更不會反了……
劫後余生。
在午央城中打了三個月的硬仗。這是我度過的最冷的一個冬季。看到原本在上邪管轄中日漸富裕的小國再一次淪為廢墟，那種悲愴，對人民來說，是不言而喻的。
雪花在天空中飄，儈子手將午央侯拖到了刑場上，在八年前，我派兵攻陷這里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孩童，而現在，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義憤填膺的少年，並在用執拗與亢奮的目光與我對視。我知道這樣心有不甘的人，一旦有機會再翻身必然是禍害。于是，我下令行刑。用他的生命和鮮血來為這次不必要的戰爭買單。
「接受處罰吧，叛國的罪人，你連累午央子民再次陷入了干戈。」
「我……沒……錯……」
他虛弱的聲音顫抖地喊出，撕心裂肺。
那是一種亡國的悲哀，也許，只有這個國家的王氏才能體會。站在刑場外圍觀的百姓皆是一臉漠然，戰爭太頻繁了，他們不能苛求太多，只求有個安寧的環境。
我想會的，因為自己所追求的最終目的，正是每個人心中所期待的——天下太平。
安定好午央，我又分兵東進。
在與申原對戰中落敗的楚厥死灰復燃，公然向婉月發動了進攻。據說還有八千婉月舊部暗中投靠了楚然。得到線報後，我很疑惑，他們憑什麼听他的擺布？
有一天，我問青羽︰「你的父親可有寫信給你，柔然有沒有回城？」
問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擔心的是，月牙在回城的路上會不會遇到了賊寇，落進了楚然手里，那八千舊部是沖著她去的……
可是青羽打消了我的疑惑，「哦，有！她們……都平安到家了。」
「信在哪里？拿給我看一下。」我並非不相信他，只是謹慎的作風已經成了我的習慣。
他搪塞道︰「這幾天太忙了，都顧不上跟你說。信也不知扔哪兒去了，我去找找，找到後立馬拿給二哥看。」
「你這小子……」我摟過他的肩，「跟你說什麼了？……遇事要沉著，要冷靜，再忙也不能亂了自己的心神！」
「好了，我受教了。」
「嗯，努力，準備大干一場！」
「沒問題！」他笑著，與我擊掌，把手牢牢地握在了一起。
…………
……
敵人的刺刀就那麼措不及防地伸了進來。
前段時間，我曾修書給鎮守在西口的將軍，命他們帶領右路人馬前來會回，但收到卻是一封求救的急報。原來這支人馬已被申原牽制在銀燭關中。我兵行險招，當下調離三萬人馬前去接應，只留區區一萬部隊和神允軍在城中應敵。我想，只要堅守不出，他們破不了這城。
那天夜里，他們還是來了。
在婉月老將的帶領下，從應急小路抄入城池，猛攻了我的左右兩翼。
神允軍全軍覆沒。
大哥也死了。
我問耿副官︰「章顯將軍可有留下什麼話麼？」
他神情悲痛地跪在地上，將大哥的頭盔捧起來，「將軍說，如果有統一天下的一天，莫忘了告訴他們……這些留下來的人一聲。」
我淒然，輕輕掩去了眶邊的淚水。
後來，在悲傷漸漸壓進心底去的時候，青羽將月牙帶到了我的身邊。
白衣勝雪，眼楮清亮。
似乎在久別以後，她顯得嫻靜、溫柔了許多，亦或是有感我的悲愴，前來安慰我的。我以為，在經歷過生死大劫後，她已是這個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來，你過來。本王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她朝我走來，我站起身注視著她，不經意發現她今天的打扮有些……不對勁。穿的是我送她走時的那件白衣，照常挽了一個髻，可是釵的位置……
……「王上，你太不細心了，我的釵子和簪子都是戴在左邊的。」……
她曾經那樣嗔怪過我，好像很不喜歡把首飾戴在右邊。可這支金釵，卻分明插在她右邊的發髻里。我猛然想起，青羽說過的，這世界上還有一個長得跟婉妃相似的人……
「哎……」
她踢到桌腿，故意絆了一腳，卻沒意識到我眼底暗暗浮出洞悉一切的波瀾，在她抽出發釵的那刻，我瞬間將她的手腕牢牢地鎖在了掌中。她不甘心，仍將釵尖扭向我的手臂，顯然這釵是淬過毒的，只要劃破一點口子便……
我一用力，轉過她的手腕。
釵尖在女子的脖頸處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