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做鐵血的兄弟？」
撫著章顯的頭盔，鷹隼雙目生悲。往昔的一幕幕像煙火一樣，漸漸攤開在眼前。
還記得土漢城，一個破爛到無法形容的土城，他們在那里攜手度過了最艱辛的歲月，也贏得了平生以來第一場勝利。他倒酒坡前，祭奠死去的將士。卻沒想到有一天，與他在此結拜的大哥，也會這麼快離開人世。原來「哀鴻遍野」這個詞，是那樣的荒涼。
「上邪先祖在上，我鷹隼，我青羽，我章顯，今日結為鐵血兄弟，以後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願一起出生入死！」
鐵血誓言清晰可聞，然而回首間「人海茫茫，兄弟何方？」
淚水不自覺滾出了眼眶，他不想讓人看見，頹然坐在椅子上，用手撫額。
帳外，天空飄起了小片雪花，縞素的顏色，一時間落滿大地。
這或許只是一個開始，在天下未統一之前，爭端不會得到平息，鮮血……
也不會停止橫流。
「倘若有靈，魂歸來兮……」
孤寂寒冷的雪夜，青羽借著七分醉意在墳旁低語著︰「大哥，黃泉滋味是否如你曾經猜測的那般‘不過如此’？那天，你在我帳里說，如果要流血，就從你開始，因為你是大哥嘛！……哈哈，果然遇到好事，總是你‘當仁不讓’。」
他苦笑著，一把抓過酒壇，啟封，倒在墳前。「大哥，你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不是說‘生而為雄，死而有靈’嗎？倘若死後真的有靈，你也該依約來告訴我聲，‘英雄雖死，靈魂不散’這樣的事情，是存在的？」
「魂歸來兮……」
他喃喃念道。心在淒苦中尋找著熟悉的聲音，只見土上的酒水飛快地滲了下去，他伸手一模，泥土干了，欣慰地說︰「你果然未負諾言。」
這一戰，楚然仍舊已失敗告終。而當婉月小隊替楚軍在三門峽開路時，他悄悄將沐雪安插在了隊伍中。
「救命！」
戰場上突然暴出女子的呼聲，青羽打馬望去，一個白衣姑娘正在凌亂的人影中逃竄。很快的，她被幾個穿著楚厥軍服的人逮到了，正拖著要往回走。
「是百姓麼？」青羽納悶，可是子民已在三月前就撤離了。他持劍殺了過去，刺死了幾名士卒，拉過姑娘，一看，驚住了。
「王妃？」
沐雪沒有說話，只是用可憐的表情試圖博取著他的信任與同情。
「快上馬。」青羽將她拉到背後，她拽住他的衣服。表面上波瀾不興，但是心里，卻有一面鼓。
「血滴子手是不能講感情的。」師傅的叮嚀又一次浮出腦海。她抿抿嘴，眼底不禁恢復了平日里慣有的冷漠。
回到營地，青羽翻身下馬，慢慢將她扶下來，很奇怪的感覺到一絲異樣，卻又說不清是哪里不對，只是先將她帶回自己帳中。因為……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跟鷹隼解釋。
如果說王妃被劫，而柔然又順利回到了懷王府，鷹隼便會猜到，懷王肯定寫過信給青羽。這件事是他老早就知道的，卻一直瞞著自己。依王上對婉妃的感情來說，他會龍顏大怒。
不過也沒有關系，因為人已經平安回來了。就怕欺君之罪，不是罵一罵就可以了結的。但青羽還是鼓起勇氣，掀開了主帥營帳。
「二哥……」
「听說你帶了外人回來？」話未說出，就被鷹隼打斷了。依舊是嚴肅的語氣。
「是……」
「為何如此掉以輕心？知道來歷不明的人會帶來多嚴重的後果麼？」蒼白的手指在戰略圖上勾勾畫畫，似在一邊訓人，一邊演練新的陣法。
他的那顆心，仿佛更堅硬，更孤寂了。
「對不起……」
「知道錯了就好。趕快把那人帶出軍營。」
青羽猶疑地杵在那里，忽然想，這也好，神不知鬼不覺的送走婉妃，讓她先回王城去，那麼這件事便可以當沒發生過一樣。
「哦。」他答應著轉身，卻見沐雪清淡的身形出現在了營帳中。迎著窗前射進來的陽光，她嫻靜的容顏看起來國色天香。金釵也隱隱折射出溫煦卻不奪目的光彩。
「王上……」生澀地稱呼，恍若隔世，然而驀地喚起埋首于案前的人抬起眼來。
在悲傷的時刻，遇見了想見的人，是否能撫平寂寥呢？
鷹隼很意外，來不及詢問她為何出現，只是平靜地望向她。他的眼神曾是銳利，但也淡然，而淡然中，亦掩藏著那麼多無人能解的情愫。
「月牙，你是從王城趕來，要與我並肩作戰的麼？」冷酷的唇角，扯出一絲柔柔的微笑。
沐雪含淚點頭。
「來，你過來。本王有好多話想對你說。」鷹隼伸出手，發出要約。
沐雪依舊平靜，似乎她就是月牙，面上毫無一絲破綻，盈盈向他走去。手，在袖中悄悄活動，準備以最快的速度拔出金釵將他刺死。
「哎……」踢到桌腿，她絆了一腳，鷹隼連忙將她扶住。金色的發釵飛快地月兌離青絲，劃過鷹隼的脖頸。
他驀然瞪大了眼楮，黑色的血滴落到地上，「月牙……你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