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你講的故事一點也不好听。」淺淺听了半天，似乎終于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陸離囧之，他原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要他將那些兒時的小故事講得生動，那對于他來說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肋
淺淺看著陸離為難而尷尬的樣子，想了想，十分慷慨的說道︰「要不爹地你唱歌給淺淺听吧？」
這個陸離還算在行，所以十分爽快的說道，「那淺淺想听什麼歌？」
淺淺轉了頭，看向那邊床上沉睡的凌芊羽，低聲道︰「世上只有媽媽好。」
陸離的心微微一顫，模了模淺淺的小腦袋，輕輕的唱了起來。
低沉醇厚的嗓音唱著那簡單的去掉，雖少了一份天真爛漫的味道，卻也多出一份深沉悠揚的感覺，一字一句中仿佛都透著濃濃的思念和哀傷。
一首歌唱罷，淺淺肉肉的小身子往陸離懷里拱了拱，短小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腰身，嘴里發出一聲迷糊甜糯的聲響︰「媽咪……」
陸離心頭一疼，大手一攬，將淺淺輕柔而又親密的抱在懷中，讓他空虛疼痛的心暖了暖，卻又多了一份心酸的疼惜。
***
這一夜，陸離都沒有睡安穩。
子彈射入凌芊羽大腦的場景一次次的在他腦海中閃現，每一次想到，那感覺就好似子彈射中的並非是凌芊羽的頭部，而是他的心髒一般，緊緊的糾結的疼。鑊
一夜的煎熬過去，東方的天空剛露出點點曦光，懷里的淺淺就動了動，抬手揉了揉眼楮，然後抬起迷蒙的眼，眨巴的望著陸離。
發現陸離居然也醒著，于是驚喜的說道︰「爹地，你也想叫媽咪起床，對不對？」
陸離目光柔柔的看著淺淺，默然點頭。
他也很想叫，可是，真的能叫醒嗎？
*
彷徨間，懷里的淺淺已經滿含期待和興奮的爬下了床，跑到凌芊羽的床邊，趴在床沿上，一雙黑亮的瞳眸望著凌芊羽，甜甜的喚道︰「媽咪，媽咪，天亮了，該起床啦！」
說完，淺淺就趴在床邊眨巴著眼靜靜的等候著。
逐漸的，那雙黑亮童真的眸子里中所含著的期待和喜悅慢慢消散，臉上的笑意亦是褪去，粉女敕的唇角緩緩下垂，彎出一抹委屈的弧度。
轉過頭，看著站在她身後的陸離，扁著小嘴說道︰「爹地，你騙人。」
陸離只覺得眼楮一陣酸脹的疼，彎腰下，將淺淺抱在懷里，在床邊坐了下來，低聲說道︰「淺淺，媽咪睡的很熟，你要多跟她說話才能叫醒媽咪的。」
「真的嗎？」淺淺眨巴著眼細聲問道。
陸離揉揉淺淺的發，溫柔笑道，「當然是真的了。」
淺淺聞言，精神頓時一振，又轉過頭看著凌芊羽開始跟她說起話來。
「媽咪，你不是每天跟淺淺說不可以睡懶覺嗎？怎麼今天自己卻睡懶覺了？」
「媽咪，快起床啦！淺淺給你買巧克力吃好不好？」
「媽咪，你怎麼還不起床呀？淺淺餓了。」
「……」
孩子的心性很單純，听到陸離說只要多跟媽咪說話媽咪就能醒來，所以即使凌芊羽一直沒有回應，淺淺還是努力忍著心里的委屈繼續說著。
小小年紀的她並不太清楚昨天所看到的那一幕意味著什麼，就連她曾問過陸離的「死」的問題，其實她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況，但心里卻還是有些許朦朧的了解，所以才會那麼擔心，不過後來陸離告訴她，媽咪只是睡著了，睡得很沉，所以她就固執的選擇了相信。
因為這樣，那小小的心靈才不會覺得那麼難受。
陸離在一旁沉默的看著淺淺一遍遍的跟床上的凌芊羽說著話，內心卻是無限悲涼。
他這樣欺騙淺淺，如果芊芊一直不醒來，那自己要如何面對這殘酷的事實，如何面對淺淺那童真瞳眸的詢問？
「淺淺，我們先去吃早餐好不好？」听到淺淺說餓了，陸離便問道。
淺淺卻搖了搖頭，「淺淺要把媽咪叫醒然後和媽咪一起去吃。」
陸離的眼楮又是一陣酸脹的痛，「我們先去吃，一會兒再回來叫媽咪吃好不好？」
淺淺依然固執的搖頭，「不行，淺淺一定要和媽咪一起吃。」
那聲音里，儼然已經帶了一絲隱忍的哽咽哭腔。
這麼小的孩子還不知道子彈射入大腦的真實含義吧？也不清楚「死」字到底意味著怎樣的殘忍吧？可是，必然也是會有所感覺的。
不都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嗎？
陸離恍然發覺，還是一個小不點的淺淺的性格里卻也已經繼承了芊芊的倔強，認定的事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沒辦法，陸離只能留在病房內陪著淺淺，想著溫少澤他們過一會兒必然還會來醫院，到時候再讓他們買些早餐進來給淺淺吃就是。
*
淺淺依然在鍥而不舍的跟凌芊羽說著話，一旁的陸離看得心酸眼脹，更多的感覺卻是絕望。
醫生明明說芊芊的身體狀況還不錯，可為什麼她就是不醒過來？
她會不會……就此一睡不醒？
***
「唔……」一聲輕渺得如不存在的低吟忽然響起，一直 里啪啦的說個沒完的淺淺忽然噤聲了，陸離的身體猛然一僵，怔怔的看著病床上的凌芊羽，雙拳緊握，手心里沁出黏膩的汗水，一顆心噗通直跳，緊張得恨不能連呼吸都停止了去。
可是，時間一點點流逝，在陸離感覺來，仿佛過了幾百年那麼長，病床上的凌芊羽卻久久沒有任何動靜，讓他不由得懷疑剛才听到的那一聲低吟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覺。
但是，淺淺分明也听到了的！
難道兩個人會同時出現錯覺嗎？
還是說，那只是沉睡中芊芊無意識的一聲低吟，根本不能說明她已經或者即將醒來？
「爹地……」淺淺顯然也有些急了，轉過頭來看著陸離，小嘴扁著，滿眼的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陸離剛準備安慰淺淺，他的身體又猛然一抖。
因為！這一次，他很清楚的看到了病床上的凌芊羽似乎很不舒適的皺了皺眉，還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陸離緊張的盯著凌芊羽的臉，似乎不想錯過她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淺淺看到陸離的反應，也扭過頭去屏住呼吸專心看著。
在父女倆期盼緊張的眼神中，病床上的凌芊羽表情果然在潛移默化的改變著，比較之前的面無表情，此刻顯然已經有了很生動的表情。
雖然那表情是蹙著眉，看起來有些痛苦的樣子。
但是，這應該是預示著快要醒來了吧？
「淺淺……快……快跟媽咪說話！」陸離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生怕此刻的寂靜會讓凌芊羽再次陷入昏睡中！
「媽咪！媽咪！」淺淺即刻喚道。
凌芊羽眉頭蹙得很緊，在眉間擰成一個淡淡的「川」字。
「爹地！媽咪的手動了！媽咪真的快要醒了！」淺淺忽然格外激動的扭頭對陸離說道。
陸離驚喜得有些不敢置信，雖然醫生說凌芊羽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讓這樣嚴重的情況還是讓他很擔心凌芊羽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卻沒想到，才一個晚上的時間，凌芊羽就要醒來了！
*
密長如蝶翼的羽睫輕輕顫動著，在陸離和淺淺滿滿的期待中，終于像是一只振翅欲飛的美麗蝴蝶一般眨動了雙翼，緩緩睜開，露出一雙有些迷惘而清透的水眸。
凌芊羽感覺自己似乎在一個漆黑的世界里沉睡了很久，現在終于醒來，而首先入目的就是淺淺那張粉女敕可愛的小臉，像是清晨的一縷陽光，暖暖的照入了凌芊羽被黑暗禁閉著，充滿陰霾的心。
粉唇輕抿著，微微彎起，傾出一抹淡雅柔和的笑意，照亮了陸離暗無天日的心，蹙了一天一夜的眉頭終于緩緩舒展開來，臉上也露出了舒心的淺淡笑容。
「媽咪，你醒了？」淺淺高興極了，挪動小身子來到凌芊羽的眼前。
凌芊羽自然的想要起身，可身體剛剛一動，腦袋里就感覺到「錚」的一下尖銳的疼，那感覺就好似琴弦忽然斷掉割破了手指一般，很突然也很短暫的疼痛。
「芊芊，你怎麼了？」陸離看到凌芊羽想要坐起身時臉色猛然一變，頓時緊張的問道。
凌芊羽循聲望去，似乎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陸離的存在。
四目相對，異樣的氣氛陡然滋生，凌芊羽慌亂的移開視線，心跳似乎有些紊亂。
「我扶你坐起來吧？」陸離低沉醇厚的聲音恍然在身旁響起，凌芊羽沒有抬眸，亦沒有表態，陸離干脆直接把沉默當成默認，上前扶住凌芊羽的胳膊，輕輕的將她扶著坐了起來。
「媽咪，你終于醒了。」凌芊羽一坐起來，淺淺就撲進了凌芊羽的懷中，緊緊的抱著她，小小的身軀似乎在微微顫抖著。
陸離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表情柔和，深邃的墨色黑眸中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艷羨。
淺淺可真幸福……
「寶貝，怎麼了？」凌芊羽將懷里的淺淺抱了起來，一眼就看到淺淺眼里包著的淚花，小嘴扁著，一副格外委屈的樣子。
淺淺眨眨眼看著凌芊羽，委屈道︰「淺淺還以為媽咪不會醒了……」
雖然對有些事情還很不了解，但內心卻也有著朦朧的感覺，不敢深想，也想不明白，但卻依然很害怕。
凌芊羽微微一愣，蹙眉開始思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隨意的抬手模模頭，卻發現了手心異樣的觸感，疑惑的仔細模索起來，很快意識到包在自己頭上的異物是一圈又一圈的繃帶。
昨天所發生的事很快就躍入凌芊羽的腦海中，自然也明白了此刻的情境。
只是，她記得自己的頭部分明被子彈打中了，可現在除了剛才的一點頭痛外，似乎沒有任何不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子彈已經被取出來了？
總覺得很不敢相信，要知道頭部中槍那是多麼可怕的事？！
CS游戲里有個專業術語叫爆頭，顧名思義，就是打中頭部一槍斃命的意思。
而自己被打中了頭部，卻安然無恙？想來這一輩子好像都沒有這麼幸運過……
*
陸離知道凌芊羽在想些什麼，原本他也想過要瞞著凌芊羽子彈的事，但想到醫生所說的，過一段時間凌芊羽必然會經常性的頭痛，到時候凌芊羽只要一去檢查就會發現真相，與其隱瞞著，不如現在就說出來。（某人似乎已經吸取教訓了，不會再將自己的心思深深藏起了？）
「芊芊，你頭部中槍，而且那顆子彈還沒有取出來。不過醫生說了，子彈停留的位置很微妙，暫時不會對你造成生命威脅。」最後，陸離還是忍不住把情況說得更加樂觀了一些。
听聞自己腦中的子彈並沒有被取出，凌芊羽震撼的同時也有幾許恐慌。
腦袋里留著一顆子彈，就算現在沒事，以後也難逃一劫吧？
不過大腦那麼復雜的地方，想必手術的難度肯定很高，想要安全取出，肯定絕非易事。
「媽咪，你怎麼了？」淺淺並不清楚子彈留在大腦中意味著什麼，只是看到凌芊羽不理會她，就疑惑發問。
凌芊羽的思緒被打斷，沖女兒溫柔一笑，模模淺淺的小臉道︰「媽咪沒事，媽咪只是肚子有點餓了。」
本來只是敷衍淺淺的一句話，陸離听了，卻十分積極的接話道︰「那我去買早餐吧！」
凌芊羽聞言有些驚訝的看向陸離，與陸離的視線撞在一起，兩人卻都尷尬的別開了臉。
「你們想吃什麼？」
「包子！熱乎乎的肉包子！」淺淺開心的答道。
陸離無聲的看了眼凌芊羽，凌芊羽慌亂的眨眨眼，「我隨便吧！」
「好。」陸離應著，轉身就往外走去。
*
「爹地！淺淺還要喝豆漿！」陸離走到病房門口時，膩在凌芊羽懷里的淺淺忽然抬頭對他喊道。
「爹地？！」這一聲爹地把凌芊羽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驚呼出聲。
不是爹地二號嗎？怎麼一個晚上就升級成正職了？！難道……陸離發現了淺淺的身世？！
淺淺疑惑的看著凌芊羽，很快反應過來，撓撓頭道︰「因為叫爹地二號好麻煩……」
凌芊羽聞言，頓時暗暗舒了口氣，眼角的余光瞥到門口的陸離，觸到他疑惑不解的眼神，凌芊羽的心跳一窒，心里懊悔不已！
自己真是太不淡定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猜到淺淺其實是他的女兒？
凌芊羽緊張得緊緊絞住被褥的一角，微微垂著頭，不敢讓陸離看到自己的臉，卻還在偷偷觀察著陸離。
希望這家伙不要太聰明！
陸離確實對凌芊羽過于激動的反應有些疑惑，但這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因為他很快就明白了……
芊芊應該是不希望淺淺和我太接近，所以听到淺淺省略了「二號」兩個字時才會這麼激動吧？
*
凌芊羽垂著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觀察著陸離的反應，看到他臉上的表情由疑惑變成釋然，而且轉身走出了病房，終于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小妮子真是太能給我制造刺激了……
「淺淺。」陸離走後，凌芊羽立馬板著臉看著淺淺喚道。
「媽咪，怎麼了？」淺淺看出凌芊羽表情中的嚴肅，怯怯的看著凌芊羽低聲問道。
看著淺淺有些害怕的樣子，凌芊羽心頭一軟，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嚴肅，模著淺淺的發柔聲問道︰「寶貝，你之前不是說不要爹地二號了嗎？」
淺淺聞言，小嘴抿了抿，輕輕道︰「可是爹地二號好勇敢的救了媽咪和淺淺，還受傷了。」
死的真實涵義淺淺不懂，子彈射入大腦是怎樣的情況淺淺也不懂，但是之前她卻是親眼看著陸離為了保護她們和歹徒勇敢搏斗，那些紛飛的血代表著什麼，她卻很清楚。
因為她曾跌倒過，流過血，只是流了那麼一點點血就那麼疼，那陸離流了那麼多血，一定很疼。
凌芊羽听到淺淺的話，頓時沉默了。
她剛才之所以感覺到別扭也是因為這一點。
原本她可以理直氣壯的恨著陸離，可是，昨天陸離為了保護她們母女所做出的舉動她也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讓她曾經那麼明確而刻骨的恨產生了極大的動搖。
「但是，就算爹地二號很勇敢的救了我們，淺淺也不可以直接叫他爹地，不然如果被真正的爹地听到，那他一定會很傷心的。」凌芊羽的思緒很亂，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陸離，干脆就先不想了，還是先把這個稱呼問題解決好要緊。
「哦……淺淺記住了。」淺淺乖巧答道。
凌芊羽笑著模模淺淺的頭，將她輕輕摟在懷中，目光靜靜的盯著前方，卻沒有焦距，顯然在出神的想著什麼。
***
沒多久，陸離就買來早餐回到了病房，一邊把早餐放下，一邊說道︰「醫院的餐廳還沒開放，附近的早餐店也不多，我就隨便選了一家人還算多的買了，如果不好吃就不要多吃，過一會兒我讓東方他們再送點吃的過來。」
凌芊羽垂眸靜靜听著，看著他將早餐擺好在床頭櫃上，內心更加的恍惚。
布置得完全不像病房的房間，一個生病的妻子，一個撒嬌的孩子，還有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這樣的情景是多麼的和諧，在朝陽的照映下顯得如此美妙，讓凌芊羽如入夢境。
這樣的場景，她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
可是四年前所發生的一切，卻把她所有美好的念想連同著過去十多年來純真的夢一同打碎，從此，她再也沒有過這樣的夢境。
因為，她曾說過，她要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