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再猶豫，清淺一笑，就如兒時，第一次見色彩繽紛的彩虹時那般欣喜。也許，路盡頭，將有另一個曼妙的世界，我再不必理會，這里的紛紛擾擾。
我死死咬著下唇，緊閉上雙目，將刀刃迅速向脖頸襲去。
可我預想中的劇痛還未傳來，刀刃便被一雙有力的手握住，任我怎樣用盡全力都無法將刀刃抽出。絲絲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染紅了我的衣袍，我一驚，只見地板上一片殷紅的血跡如牡丹綻放，觸目驚心。肋
陰冷的空氣夾雜著濃郁的血腥氣息，令人毛骨悚然。還有滴滴殷紅的鮮血，如暮春三月空中飛舞的花瓣順著他緊握刀刃的手中流出。
「你瘋了！你瘋啦！」我頓時松開刀柄，握著他的手腕，大聲哭喊道︰「你究竟要如何，究竟要如何才肯放過我！」
我抓著他的手腕拼命搖晃著，可他卻依舊死死握住刀刃不放，那俊逸似竹的面龐如月色蒼白，眉宇間因疼痛郁結著，可那如夜漆黑的眸中依然黯淡無光。他沉默著，就如一具死尸，低下頭良久不語。
「你松手，松手啊！」我捏著刀面，妄想憑蠻力掰開他的指尖。可他的手依舊如當年那般有力，並非我所能敵。我越是用力，他便攥得越緊。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喚醒我行尸走肉般的身體，我微微一顫，只見縴長的玉指上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如蟒蛇呈現，滴滴鮮血滑落，與他的血交織痴纏著，融為一體，滴落在地。鑊
不想，在如此境地，血與血的交融，竟演變得這般詭異駭人。地上的血跡逐漸匯集成一片水汪，在熹微的陽光下反射淡淡光芒，如水波瀲灩，卻妖媚驚艷。
劇烈的疼痛令我唇角處微微抽搐著，他終于抬頭注視著我，一雙眼眸中頓時泛起了微波，晶瑩剔透，卻錯綜復雜，令人難懂。一個清脆的聲響傳來，他指尖一顫，手中佩刀掉落在木板上。
我顧不得指尖疼痛，一把拉過他被血漬浸染的手，掏出袖中的錦繡手帕，為他輕輕拭去了上面的血跡。他的手，比當年更加有力，拇指也粗糲不少。若說當年，他只是雛鷹，現今，他儼然長成展翅翱翔的雄鷹，給中原大地帶來無限血光之災，他所到之處，藍天中如血如荼，似九重地獄淒慘。
我的動作愈發遲疑了，似乎意識到什麼。
他抬起眼簾，眸光烈火灼灼，突然一把將我推開。
「林戎辰……你這瘋子！」我摔倒在地，指尖被粗糙的地板滑過，傷口處頓時傳來噬骨之痛，我緊蹙著眉，將這痛生生咽下。
他面上錯綜復雜之色頓時化作了陰鷙，又仿佛酩酊大醉般搖晃著站起身，並未直視我，高聲向外呼喊著︰「來人！來人！」
「將軍？」幾名護衛推開門快步走入，見我們這般模樣，便戰戰兢兢，不敢多一絲言語。
林戎辰這才望向我，他的唇色十分慘白，可眸中燃起的權勢之火卻依舊囂張，他步步逼近來到我身前，俯，聲音低沉道︰「念在當年的情分上，我放你走，從此，你我兩不相欠。即使日後戰場相逢，你不必留情，我亦不會留情。」說罷，他低下頭，深情地吻過我的額頭，或許，這是我們訣別前留給彼此最後的牽念。
他柔軟的唇離開的那一剎那，我的心悲涼到了極點，可他還是，不容質疑的離開了。他站起身，不改龍鬼將軍不怒自威的威儀對手下吩咐道︰「即刻送安凌公主和司徒將軍出城，若有人敢從中作梗，一律軍法處置。」
那幾人不敢相信耳中所聞，站在原地沒有一絲動作，還在候命。
林戎辰眸中的凜冽寒光突然閃現，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光芒，那是屬于地獄的血光。他手持著剛才的那把佩刀，來到幾名護軍前。突然寒光乍現，空氣中飛濺的血珠劃過了優雅的弧度，一個悲切的慘叫聲傳來。他手起刀落，貫胸殺死為首的那名護軍，又恢復了一向的冷若冰霜，淡淡吩咐著︰「有違軍令者，一律軍法從事。」
那幾人噤若寒蟬，顫抖著來到我面前，跪倒在地扶我起身，朝門外走去。我如行尸走肉一般，跟隨他們一路出了城門，司徒箜已在那里等候我。
……
已是太陽高升，可眼前的情景還如江南梅雨時節，一片朦朧。司徒箜站在遠處青灰色的高大城門下，一襲戎裝顯出幾分大將的驍勇之氣。只可惜，獨獨缺了一種勾魂攝魄的溫柔，令我的心找不到港灣可泊。可盡管如此，見到他，便意味著，此生此世，我還可回到三哥身旁。我還能在那散著淡淡迦南香芳香的懷中，拋卻一切愁緒，盡享安詳。
只願，三哥不會怪我就好……
我向城門外望去，痴痴地笑著，卻發覺天上日的光暈縹緲了，逐漸凝為一大團火球，繼而燃為了灰燼。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沒了只覺。
我沉睡著，夢中又追溯到了豆蔻年華之際。那時，蔚藍的天際偶有陰雲，可他一笑，便可使凝雲散靄。他與我倚坐在御花園中的桃樹下，望著春風吹起時漫天飛舞的桃花，訴著你儂我儂的情話。地上滿是淡粉色的花瓣，與我淡粉色的薄紗裙裾融合為一色，甚是和諧唯美。我將頭偏過，倚在他細瘦的肩上，蔥白的玉指拈起地上一片桃花，貼在唇上。微風又起，吹開我唇上的花瓣，而土地上的花瓣也被吹起，在空中盤旋飛舞著，落在我們的發上，額上，唇上，肩上……
這如斯情景，也只得在夢中出現了。只怪，青蔥歲月太短，使人太過留戀。當年花前月下情景瀝瀝在目，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我們儼然站在了山河的兩端。也許，我們是彼此命中的劫難，塵世豈容我們相伴，緣起緣滅早有注定，但願繁華落盡之時，瓊闕仙殿中，還可重逢。那時，山河拋卻腦後，或者我們還可尋回，最初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