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天收盡雲腳（5）[VIP]
他將我擁得更緊，語中似潺潺溪水輕柔卻有些無力道︰「那時，可曾當真惱三哥？」
我頓感心頭觸痛，只那麼一瞬，稍縱即逝，又微搖頭道︰「自然免不了心中委屈，可卻不曾真惱。那時，我只想離開罷了，我以為離開，三哥便可不必為難。」肋
「傻丫頭，怎會生出這般想法。」他眸中閃爍著仿佛古老的辰光，又道︰「听聞你隨林戎辰離開，三哥從未有一刻，如那時般失神落寞，心急如焚。」
那時的記憶是我心頭永不會愈合的傷口，每每被揭開，便是錐心刺骨之痛。听聞三哥提及戎辰，我已然平復的心頓時風起雲涌，那是我今生不願觸及的痛處，我情願，一切都只是浮華春夢一場，有太多世事，我無力面對，無從面對。
三哥察覺我眉宇間流露的哀傷，將我緊緊擁在溫暖的懷中，語中無力甚至淒涼︰「若非三哥，你便不必如此失神落寞。豆蔻年華，籠上了陰霾。」他微低下頭，一雙明眸淡若雲煙，隱了無盡的哀傷︰「你怪三哥，惱三哥，但萬萬不要恨三哥啊。」
「不怪三哥，不怪三哥……」我緊緊擁著他細瘦的肩，他的骨骼竟如此明晰，我微闔上雙眸，語中悵然道︰「一切，便是前世注定的姻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怎能怨三哥？」
「凌兒，」他梳理著我略有些凌亂的發絲，唇角處的笑意竟如此甜美，喃喃道︰「三哥有你，便失了整個江山，也不枉此生。」鑊
「不會，萬萬不會。」我一雙玉手將他的手攥在掌中，眸光溫柔而堅毅道︰「天下，是三哥的天下，永不會流入他人之手。三哥不必憂慮，三哥是注定的九五至尊、天之驕子。」
他勉強掛上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又道︰「已是辰時，快些歇息去吧，若把身子熬壞了可怎麼好？三哥也要一番整理，朝會萬萬不能耽誤了。」
我微微點頭，注視著他蒼白如淡漠月色卻不減俊美飄逸的面頰，心中蕩漾著瀲灩耀眼，這才欲退下西側殿，卻又想起前日他的叮嚀，要我閑暇之余仔細研讀治國用兵之道，便來到堂內尋了幾治國的名著典籍，帶回西側殿。
多日來，我便一直留宿于崇錦殿內，白日休息養精蓄銳，入了夜，便代三哥處理奏折及朝中機要事務。這樣一來，三哥也可多得休息。只是為何，他似乎比原先更消瘦了幾分？俊美的輪廓沒有一絲血色，望之令人心疼。
宮中有流言傳散開，說我僭越祖制，插手朝政，三哥對此並不理會，而朝中大臣們見這情勢，便紛紛對我卑躬屈膝，摧眉折腰。驀然會有一瞬間，我因此而竊喜，也許，初登入雲端之際，會有這般心境。而那些被權勢欲火然為灰燼之人，卻是遲遲無法從巔峰退下。說到底，一切不過心中所向罷了，若心無塵雜，世事便不會紛擾。
我留在崇錦殿中，雖日日面對紛繁復雜的朝政和枯燥無味的治國典籍，但卻有種歸隱于山水間的安詳之意。如今，我不過是研習治國之道、助三哥處理朝政，除此之外，再不會染指其他世俗塵埃，終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三哥偶得閑暇，也會陪在我身畔，悉心教導我臨朝理政之術，我倒也不覺生活平淡枯燥。
這日黃昏，我同以往，來到燈火輝煌的大殿內，面對滿目堆積如山的奏折，正覺無從下手，卻見三哥至此。他還未安置，身著一襲青煙色的飛龍紋長袍，腰系暗色絲絛，烏黑的長發自額上垂下，在風中飄逸出唯美的弧度，賞心悅目，仿若天人之美。
他步履沉凝來到我身畔坐下，又見我這般用心，宛然笑道︰「不想，你用功起來，倒是不遜三哥。」
我痴痴地笑道︰「還不是三哥偷閑，才將這些棘手之事交與我，我也只好听天由命了。」說罷，我微低下頭，將面上濃重的笑意遮掩。
他為我將一旁雜亂堆積著的奏折整理好，置于填漆木案的金色錦緞團綾上，放到紅木合歡紋桌台旁，又對我道︰「今日且不想這些煩心事了，朕給你一日閑暇。」
「為何？」
他潔淨如雲的面頰上蕩漾著如湖中清波的笑容，語中輕緩道︰「這治國理政，你已得心應手。明日不妨隨三哥一同前去禁衛軍軍鎮，習得些用兵之道。」
我十分不解他的用意，心中的不安之感更為強烈，但見他如此神色，終究不忍問出緣故，便只得的听從他的安排。
他又道︰「快些安置吧，明日一早，隨三哥前去軍鎮。」
我只得應了下來，回到西側殿早早睡下了。
次日清晨，艷陽高照，麗日流金，春季的陽光明媚，為大地上萬物披染一層金色的淡紗，空氣中偶爾傳來清脆的鳥鳴聲，一片春意盎然。
我換上一襲湖藍色的男子長衫，將滿頭青絲高高攏到額上，系一淺色襆頭。
望著銅鏡中自己的一身男子裝束，果顯得幾分清秀，心中便不免惘然。當年，三哥尚未繼位，為拉攏四方勢力，便帶我前去驛館拜訪林王。那時，我扮作他的侍從，也身著一襲男裝。
正是那日，我，第一次見到了戎辰。今生，我永遠也忘不掉那一刻，戎辰似乎還未從景柔姐姐的陰郁中走出，他那雙漆黑如夜的眼眸略帶幾分如大海般的憂郁，深深將我灼傷，卻是如此深邃迷人。他雖身著侍衛的裝束，但遮不住舉手投足間高貴優雅的氣度。
自那時起，他的音容笑貌被我久久牽念著，揮之不去，直至此刻，成了我心頭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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