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帝師府後，趙承運果真幫我抄好了二十份左傳，臨交給顧帝師時，我先審查了一遍，嗯，不錯，比我的字還要工整些。
我把目光從紙上移開，看了一眼趙承運因為熬夜而紅通通的眼楮，將他的肩膀拍了一回，寬慰道，「你那事我已對我爹說了，他既然插手管，這幾日便該有結果的，放心吧。」
趙承運瞪大那雙兔子眼看著我，看著看著，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居然哽咽了，「沉諳……」
我最是受不住和我不大熟的人不加我姓叫我的名字了，于是我很是肉麻地抖了一抖，然後舉起手來朝他喊停，「別，別，別，你再這樣我可能就後悔了！」
趙承運臉一僵，立時停了想要繼續肉麻下去的趨勢。
接下來，一天都相安無事，臨下學時，趙承運卻又湊到了我身邊。他說，「我送你。」
我說，「不用。」
居他堅持，「我一定要送你。」
我看他一眼，皺了皺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略低了低頭，居然有些羞澀的樣子，「你幫了我，我總該表示表示。」
我翻了個白眼兒，表示很無力，「真的不用，我說過了幫你也不是看你的面子，你不用對我感激。」
他定定看我幾眼，「真的不用？」
「廢話，」我徹底沒了好氣，「我一向都是自己回府——」話沒說完，我的身子一僵。
赭——趙承運居然伸過手來，將我的身子抱了一抱。
我呆了幾秒，反應過來便下意識地曲起腿往他身上要害頂，他早就料到，敏捷地往一旁避了避，一邊後退，一邊笑，「明日來，給你帶好東西。」
我皺眉往身上拍了拍，對著他的背影冷哼，「再敢踫我我饒不了你！」
「哼。」我的話音剛落，身後便響起了一聲比我方才還要多上幾分嘲諷的冷哼。
我扭過臉，就看到了小屁孩兒，還有扯著他的……謝樓蘭。
小屁孩兒掙開謝樓蘭的手，朝我走過來，氣勢洶洶，「誰讓他抱你的？！你這人怎麼這麼隨便，你不是說喜歡——」
我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趕緊截斷他的話，「小殿下怎麼來了，找我有事嗎？」
小屁孩兒一梗脖子，鼻孔朝天，抬手將謝樓蘭一指，「我才不想見你，是哥哥拉我來等你的！」
我側臉朝謝樓蘭看過去。
他似是沒有料到小屁孩兒會將話說得這麼露骨，登時有些尷尬，怔怔兒地看著我，那張畫般的俊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我又不是傻子，一看這架勢，我全身的血液瞬間呼啦啦全沖到了腦子里。
「跟我過來！」我提溜住小屁孩兒的衣領，一股氣將他拖到了附近的牆角。
「你，你把實情告訴他了？」我的嘴唇有些哆嗦。
「對啊，」寧海王殿下理所當然地道，與此同時不忘甩給我一個白眼，「我什麼都對樓哥哥說的，這件事當然也不能瞞他。」
我扶住額頭，絕望地閉了閉眼，穩了穩情緒，卻還是實在難以控制地咬牙切齒道，「那天咱們怎麼說的？我幫你從謝帝賜那兒搶來會說話的畫眉，你、你替我保守秘密。是這樣吧？這才過了幾天，你就把我的老底兒倒了個清？」
「也沒倒清啊，」大約是看出我氣壞了，他上前來扯了扯我的衣袖，仰著臉看我，小臉上帶了幾分羞愧，低低地說，「我沒對樓哥哥說你是女的啊，我只說了你喜歡他，別、別的我都沒說的啊……」
我呆了。就、就這樣？
就這樣？就這樣謝樓蘭他臉紅個什麼勁啊啊啊啊啊啊？
我堪堪走了幾秒的神，寧海王殿下已經盈了滿滿一眼眶的淚，他仰著小臉，眼巴巴地看著我，「我只說了這個，你不會，不會不給我討那只畫眉了吧？」
「討，討，」我嘆口氣，為了保險起見，蹲子，朝他伸出小指，「說好了的，那件事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的，不然，不然我就把你睡覺磨牙的事情說出去！」
他小臉一白，趕緊伸手來與我拉勾，「不說，我絕不說的！就是樓哥哥問，我、我也不說的！」
「說什麼？」身後傳來一抹輕柔的嗓音。與之相隨的，是漸行漸近的腳步。
我心中一跳，暗暗捏了捏小屁孩兒的手，用凌厲的眼神警告他不許亂說話，他含著淚，看了一眼我，再看一眼謝樓蘭，然後一閉眼，豁出去了似的點了點頭。
我放了心，站起身來。正醞釀著怎麼以若無其事的姿態面對謝樓蘭時，忽听他傾低身子，問小屁孩兒道，「小奕，可還要吃西街的糖葫蘆？」
小屁孩兒淚珠兒還沒干，一听這話卻立刻雀躍起來，「要，要！」
謝樓蘭直起身，自然而然地看向我，眉眼漂亮而又寧靜，笑容更是無懈可擊，「陪我們一同去？」
我尚未從他那美好的笑容中反應過來，他已一手牽了小屁孩兒，一手執了我的手腕。我如被雷擊，身子更是登時一顫。謝樓蘭目視前方，握我的手握得甚是自然，一派四平八穩的模樣，連眼角都未曾稍稍瞧一瞧我的臉。
一路走來，小屁孩兒早忘了方才的事，蹦蹦跳跳頗為歡快。謝樓蘭不時說一句「小心」或者「慢些」，也並無任何不適之狀。只有我，只有我，抖得連心尖都在顫。
末了，謝樓蘭終于朝我偏過臉來，「不舒服麼？沉諳。」
一句「沉諳」，成功地讓我又抖了一抖。小屁孩兒也終于發現我的異樣，過來搖我的手，「怎麼了，怎麼了嘛沉——沉諳哥哥？」
萬幸他沒叫我姐姐。
說真的，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謝樓蘭並不知道我是個女的，這明明是個好事的，謝樓蘭知道我喜歡他了，這也是個好事的，我為什麼要怕到抖成這樣？我不是個女流氓嗎，我為什麼要怕？
恍惚間，我听見自己對著謝樓蘭笑得勉強，「我……我想去喝酒，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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