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鏢局 第十章

作者 ︰ 煓梓

丹倫和喬妍一行人休息了一會兒之後繼續趕路,終于在過午進入丹倫的官莊。

「老爺,這是您的茶。」管家將去年收成的雨前茶,恭敬地端給許四川。

在此同時,負責管理官莊的許四川,並不知道丹倫化名前來查賬,還一個勁兒的跟總管討論帳務。

「夠燙嗎?」許四川接過茶杯,翠綠的大扳指在白天的光線下特別刺眼。

「夠燙、夠燙。」管家忙點點頭。「小的特別交代下人,水滾了馬上泡好給您端來,一定夠燙。」

「嗯。」許四川掀開杯蓋嘗了一口,喲,還真燙舌呢!這茶熱得好。

「老爺,又到了交佃租的時候。」總管提醒許四川。

「是呀,真希望這些佃租全是我的,我一文錢都不想上繳。」許四川撇撇嘴,茶水都沾到嘴唇上方的八字胡,看起來有些可笑。

「我越想,這口氣越是順不過來。」許四川重重地放下茶杯,氣憤說道。「憑什麼苦差事兒都是咱們在干,好處都是京里的那些王爺、貝勒在拿?你說,地是咱們開墾的,這人也是咱們找的,為什麼還得給他們交租?」

許四川擔任丹倫的莊頭不過兩年,地沒比前任莊頭多開墾,驕氣倒是多了好幾倍,心中對丹倫的不滿更是難以估計。

「老爺,您小聲點兒,這話要是讓下人給听見,那就不好了。」總管和許四川沆瀣一氣,想當然耳,他也拿了不少好處,否則不會和許四川站在同一陣線。

「就算真听見了又能怎麼樣?」許四川冷哼。「這兒距離京城有千里遠,難道還能上京告官不成?」

許四川關在錦州鄉間這座莊園久了,面對的都是巴結他的佃戶,久而久之真的以為自己是老大,完全不把真正的主人丹倫放在眼里。

「老爺您這話也沒錯,就算真的有人去密報,丹倫貝勒也不會搭理。」總管想了一下,點頭。「咱們每年上繳的租金,至少都超過三千兩銀子,有這麼一大筆租銀,我想丹倫貝勒就算听見這些話,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同咱們計較。」

「這些個王爺、貝勒都是同一個樣兒。」許四川呸道。「成天只會玩女人、捧戲子,要不就是提著鳥籠四處蹓,有多少人成材?」

「老爺說得是,京里頭的情形就是如此,我听說好多百姓都在抱怨呢!」總管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陪同許四川上京繳租,對京城盛傳的一些小道消息甚為了解,許四川也是,否則不會這麼囂張。

「咱們隔這麼遠都能抱怨了,京城的百姓天天瞧,還能不瞧出火氣嗎?」許四川自以為行得正,其實他也是個小偷,只不過那些圈地的旗人是明搶,他是暗盜,專門偷盜丹倫的佃租。

「不過老爺,這回您上報的佃租短少了三百兩,丹倫貝勒不會起疑嗎?」總管雖然和許四川一鼻孔出氣,經驗卻比許四川老道,他已經做了官莊八年總管,許多規矩和細節都比許四川還要清楚。

「就說今年的收成不好,才區區三百兩,對他來說只是九牛一毛。」誰不知道丹倫生財有道,自己雖然不能出面做生意,底下門人卻個個精于買賣,一年可以為他掙進上萬兩紋銀。

「丹倫貝勒萬萬想不到,今年不但沒有欠收,佃租還多收了五百兩。」因為又有新的佃戶帶田投充,這些佃戶、土地他當然不會上報,省得又為丹倫增加收入。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咱們統統不說,丹倫貝勒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會發現。」許四川對自己的狡詐深感得意,說穿了,他也只是抓住京旗旗人未經準許不得離京這條規定,就放手搞鬼。

「只要買通京城的馬賬房,多方面打點,丹倫貝勒即便再精明也查不出來。」總管點點頭,和許四川對看一眼,主僕兩人同時笑開。

誰叫朝廷有這麼一條規定,這等于是給京城的王公貝勒加了一道緊箍咒,同時為他們這些莊頭開了一道方便之門。

「這茶真香啊!」想到又有八百兩銀子入袋,許四川不由得眉開眼笑,喝什麼都潤喉順口。

「老爺,小的再為您添一杯茶吧!」總管提起茶壺正要往杯里倒的時候,門外傳來下人的聲音。

「老爺,有人求見。」

「誰找老爺?」總管走到門口,一邊問下人。

「說是丹倫貝勒派來查賬的,這是拜帖。」下人將黃色的信封交給總管,總管愣了一下,趕緊接過信封,走回許四川身邊。

「丹倫貝勒派人來查賬,這是怎麼回事兒?」許四川在大廳內將下人的話听得一清二楚,攢起眉頭開始急了。

「就是這麼回事兒!」丹倫跟在下人後頭進門,他頂了個丹倫貝勒使者的頭餃,下人也不敢攔他,只得讓他進入大廳。

喬妍和鏢行兄弟跟著進入大廳,隨候在丹倫身側。她在現代時擔任戒護的機會不多,大部分的任務都是解救人質,因為比較干脆,也不需要注意那麼多事。

「你們、你們是!」許四川事先沒接獲通知,一下子殺進六個人,他都慌了。

「你、你是……」許四川亦沒見過丹倫,不知道他面對的正是他的莊主,只覺得他長得異常俊俏,很有滿人貴族子弟的範兒。

「我是二爺派來查賬的,這些是隨行的護衛。」丹倫打開扇子搧了幾下,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我叫佟雲,是二爺新聘的賬房。」

「您、您是二爺的賬房?」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許四川嚇一跳,說話都結巴了。

「正是。」丹倫笑呵呵,睨看許四川。

「原來的馬賬房呢?」許四川很快鎮定下來,冷靜以對。

「這我就不清楚了。」丹倫跟他打迷糊帳。「我不知道二爺怎麼處置馬賬房,只知道他要我來查賬,莊頭若不信的話,可以把信打開瞧瞧,便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丹倫收起扇子點點總管手上的信封,總管趕緊把信交到許四川的手上,當著丹倫的面拆信。

「這、這是……」

「這是二爺的手諭,你看清楚了。」

不錯,這是丹倫貝勒的親筆信,要他把這三年的賬目都交給新來的賬房清查,還有所有佃戶明細也得一一列出,不得有誤。

許四川前一刻還和總管歡喜討論今年可以從丹倫那兒挖走多少銀兩,豈料一刻都還沒過,就風雲變色。

「我明白了。」只不過許四川再生氣,也不敢輕舉妄動。一來對方帶了護衛,二來他持有手諭,如果不配合,擺明是跟主子作對,會被革退的。

許四川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主子駕到,這可給了丹倫大開方便之門。

「佟賬房,您一行人從京城遠道而來,一定累了吧!」許四川想辦法拖延。「要不,今天你們先休息,等明兒個養足了精神,再開始查賬,腦子也清楚些。」

「我的腦子現在就很清楚,不需要等。」開玩笑,一個晚上就足夠消滅證據,他又不是傻瓜。

「請許莊頭把這三年來的賬本都搬到大廳,連同賬房一起叫來。」丹倫拉開椅子,大大方方就坐下來,同行的鏢師不待丹倫交代便將桌面清空,等賬房送來賬本。

許四川這下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成。本來他還想施展緩兵之計,怎知這麼一點兒心思早讓丹倫識破。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朝總管使眼色,要他照丹倫的話去做,他就不信這一身細皮女敕肉,嘴上無毛的年輕小伙子,能瞧出什麼端倪。

總管領著下人搬來好幾迭厚厚的賬本,賬房帶著兩個大算盤向丹倫報出自己的姓名,丹倫客氣地請賬房坐下,拿起最靠近他的那一迭賬本,隨便翻了一下,而後又放回原位。

「林賬房,你這帳……記得有些馬虎呀!」丹倫用扇子敲了敲賬冊,每敲一下嘴角就往上揚一些,看得賬房膽顫心驚。

「可我這些帳每年都上呈給馬賬房過目,他從來沒說過不好。」林賬房把責任往上推,丹倫樂于見到他們狗咬狗滿嘴毛,最好連同內幕統統咬出來,省得他還得從頭查起。

「所以二爺才會派我過來。」他沒想錯,馬賬房果然有問題。

「是。」林賬房和許四川交換眼神,丹倫光看賬房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就知道其中免不了做假帳,只是想抓出來,恐怕得花點力氣。

「林賬房,我看咱們就先從前年的帳開始對起吧!」丹倫放下扇子斂起笑容,開始查賬。

喬妍站在丹倫的身後,一方面警戒,一方面看丹倫怎麼查賬。說實話,她也不認為憑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真的看得懂復雜的帳,她大學時曾經修過會計,成績……嗯,只能說她沒有這方面天分,白交了學費。

天生我才必有用,如果說喬妍的天分是在運動方面,丹倫毫無疑問是商業方面的天才,只見他快速翻過賬本,不靠算盤便能在腦中進行加減,林賬房在旁邊撥算盤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許四川見狀大吃一驚,額頭開始冒汗。丹倫沒花多少時間便看完一冊賬本,並記下其中的謬誤,這只是上百本賬冊中的一本,今天有得忙了。

「林賬房,這筆帳……」

在對帳的過程中,丹倫處處顯示出他過人的分析能力,把賬房逼向死角。賬房對帳對得滿身大汗,許四川的表情越來越難看,牙越咬越緊。

喬妍把一切看在眼底,向鏢局兄弟使眼色,要他們提高警覺,保護丹倫的人身安全。

兩方都很緊張,一直到夜幕低垂,帳只對完一半,賬房大喊吃不消,嚷嚷著要休息。

「也好,今兒個就到此為止,明兒個再繼續。」丹倫顧慮到他們一行人連趕十天的路,回程又要十天,確實需要歇息,于是點頭同意。

「不過,這些賬本都要搬到我房里,一本也不準漏。」他加了一條但書,引起許四川不滿。

「佟賬房,怎麼你防咱們防得跟賊似的,這可是咱們的賬本呀!放哪兒是咱們的自由吧!」許四川提出抗議,完全不被丹倫采納。

「許莊頭,你說錯了。」丹倫搖搖手指微笑。「這些賬本,都是屬于二爺的!」

丹倫這麼一說,著實逼得許四川不知怎麼回答,只能忍氣吞聲。

「佟賬房說的是,我會請下人把這些賬本統統搬進您的房里,一本也不會落下。」

「有勞。」丹倫拉開椅子,起身的時候順便伸了個懶腰,連坐了幾個時辰的椅子,真是有些累。

「許莊頭,咱們的晚飯也拜托您張羅了。」丹倫要房間要賬本還要晚飯,許四川一樣也不想給,卻無法拒絕。

「沒問題,一定給諸位張羅。」許四川一路陪笑,笑得臉都僵掉。

丹倫看了許四川一眼,有些同情許四川,他本來以為白花花的銀子一定可以穩穩入袋,沒想到半路殺出他這個程咬金,破壞他的好事,今兒個晚上他肯定睡不著,呵呵。

「總管,請帶路。」

「是,佟賬房,您這邊請。」

更惱人的是,丹倫指使起總管來竟比許四川更像一回事兒,讓一向自比京城王公的許四川為之氣結。

他忿忿地凝視丹倫高大的背影,在心里暗自警告丹倫最好不要給他找麻煩,否則一定讓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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