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蝶 第四章

作者 ︰ 夢漪

第二章

窗明幾淨的房間,不染一絲塵埃,連那白石砌牆也明亮到仿佛未曾沾染過半點塵垢,展現出其房間主人愛潔的性格。

空蕩無人的房內,一道身影無聲無息飄然落地,那一身為防阻礙行動而顯得貼身的黑色衣物,勾勒出賞心悅目的動人曲線,顯示出入侵者的性別。

黑影默默打量房中的擺設後,略顯猶豫地走向一旁擺滿各式瓷瓶的櫥拒,迅速寢具瀏覽過一遍,遲疑一陣,隨即轉身搜尋下一個目標。

瞬間,一道破空之響襲來,有所警戒的她立即移另躲開自背心而來的暗算,準備朝反方向道逃一一

「連聲招呼都沒打,就這麼急著離開嗎?」

那戲謔的笑聲,令黑影所有的動作硬生生停下。

來不及了……

遲疑了會兒,她這才略顯僵硬地回身面對出現在門口的白色身箕。

「慕容公子。」冷硬的表情,擠出了冷硬的問候。

只見一身白衣的慕容宵悠閑地緩步踏入,仿佛對于自己房內忽然出現不速之客的倩況已是見怪不怪。

「面對一個只會把自己苦練的武藝用在偷盜他人之物的主子,虧你還有耐性在他身邊待上那麼久啊。」

凌蝶緊抿著唇,不發一語地瞟向角落那抹幾乎感覺不到存在的黑影。同樣身為暗衛,她的戒備和隱息似乎都略遜對方一籌啊。

「是說,我東西才剛到手沒多久,他就得了訊,也真不容易了……」說著,慕容宵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盒,朝她擲去。

凌蝶猛一楞,下意識伸手接住那只玉盒。

「喏,給你帶回去交差吧!」他朗笑道。

她倏然擰後,握著玉盒的手不自覺使勁。

「多謝慕容公子的好意了。」

竟然如此輕易就將她欲竊之物交出……是在嘲弄她嗎?

「話說回來,他明知你不諳毒物藥性,卻還專派你做盜藥這等情事,難道不怕有個萬一嗎?」

「凌蝶學藝不精,讓公子見笑了。」

「再者,你家主子的消息來源雖然十分靈通,卻是大費周章向外頭打探得來的,不覺得不合理嗎?」慕容宵徐徐走到桌旁,執壺斟茶,目光淡瞟向她。「真教人想不透啊……你雖不諳毒物藥性,但其它方面的身手並不差,明明身旁有個合適的人才放著不用,反倒是朝外頭去砸錢,再讓身旁之人去執行非能力所及之務,此舉豈非本末倒置了嗎?」

凌蝶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握著玉盒的手卻更加用力,仿佛想將其捏碎一般。

「究竟是他真不懂得用人,抑或是……有所顧忌呢?」他笑著,舉杯朝面色漸寒的她示意。

「告辭了。」凌蝶驟然轉身離去。

「倘若他對你全然不信任,那你又何苦為他賣命呢?」滿懷無奈的嘆息追看鑽入她耳際。

「只要你願意加入我的麾下為我效力,我絕不會對你的過往有任何介意,也不會對你的忠誠有半點質疑……要不要考慮考慮呢?」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于視線之外,慕容宵這才將手中的瓷杯放回桌上。

「怎麼了嗎?」他問。

「主子當真想收下那女人?」一道略顯不悅的回答自角落傳來。

慕容宵移眸睨向立在角落、端著一臉古怪表情的少年,笑道︰「別看她那樣,那女人可是塊難得一見的璞玉,只要稍加琢磨,必定能散發出不同的光彩。」

少年暗自嘟嚷了聲。

「你說什麼?」慕容宵問。

少年猶疑了會兒,咬牙道︰「她最大的才能也不過就是幫人暖床而已。」

連自己的暗衛都拿來當泄欲用的xing奴,唐熾的yin亂程度早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一個靠賣弄身子取得暗衛之位的女子,除了勾引男人外,還會有什麼才能?只怕連基本的功夫都不到家吧。

少年鄙夷的眼神,明擺看他的不屑。

然而,慕容宵只是不發一語地盯著他,盯到他全身發毛,令少年忍不住低頭懺悔自己剛剛究竟說錯了什麼。

俄頃,卻見慕容宵緩緩揚笑。

「你不懂,暖床暖被助人入眠……她的才能,以你目前這點年紀,是無法明白個中好處的。」

深夜,自那淒涼荒蕪的院落里隱隱傳出陣陣壓抑的申吟聲。

「唔……」

一陣強烈的痙攣過後,兩具糾纏難分的軀體相擁在一塊兒喘息。

闃暗的屋內,沒有一絲光線,即使微弱的星光透過緊閉的窗紙,也起不了一絲照明作用。

一滴熱汗滴落凌蝶的頰畔,稍稍拉回了她朦朧的意識,待呼吸稍微平復後,一抹淡淡的疑惑躍上她心頭一一

怎麼回事?

今晚的唐熾感覺不太對勁,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雖然早已習慣他那喜怒無常的性情,但依她對他的認知,他若無意床第之事,就算是以懲罰之名,也不會對她產生任何興趣才是。

所以,是她多心了嗎?

還是……

一一倘若他對你全然不信任,那你又何苦為他賣命呢?

言猶在耳的話語,令她不自覺一怔。

何苦……

打從遇上他的那年起,在那句「什麼都願意做」的承諾下,她便已將包括軀體、靈魂、性命、自尊等等的所有,全數賣給了眼前這個男人,毫無保留,無法償還的債,讓她與他糾纏至今。

對他,她沒有拒絕的權利,不論任何要求,就算是非自己能力所及,也只能硬著頭皮咬牙接下。

因為不識藥毒之物,每回出任務時,她都只能倚賴唐熾給予的線索做為比對依據,故時不時會有盜錯物之誤,此回亦對張大富萬寶閣中的鎖情蠱被掉包一事渾然不察。

每一次犯錯,若不是以試藥抵過,便是徹夜生不如死的懲罰。

話說回來,那晚唐熾應已知曉取回之物是贗貨,卻仍假意欲以她試是對她識物不清的嘲弄,抑或是對她所懷忠誠的試探?忠誠啊……明明信任與否于他根本不屑一顧,這般的試探是想糟蹋誰呢?

沒由來的氣堵,使她不自覺一動,卻在听見耳畔傳來的悶哼,以及感受體內的停留所產生的變化後,令她頓時瞪大雙眼。「主……主子?」

看不見的黑暗,讓她的觸覺變得敏感,更能清楚感受到那雙帶著情|欲的手重新在她身上點巡的烈火,令她下意識再度緊咬唇瓣,不知所措的腦子再度糊成一團一一

再度隨著那火熱的指引陷入情|欲的狂潮。

望著身下因自己不知節制的為所欲為而陷入昏睡的人兒,唐熾幽暗的目光透出了莫名的復雜。

在黑暗中仍視夜如晝的他,能夠清楚地看見眼前的一切一一他看得見身下的光luo女體,看得見她迷蒙的雙眼和喘息的嬌媚模樣,看得見她為了不讓誘人的吟聲逸出而咬破的唇瓣……

而看不見他的她,只能一再地在黑暗中被動承受他的。

但,即使她對于他毫無理由的對待顯得如此逆來順受,他還是無法因此感到滿足。

空蕩的心,終究是少了點什麼……

「暖床啊……原來你最大的才能是替人暖床嗎?」他輕聲低喃,俯身將那副柔軟的身軀緊擁入懷。

「暖床暖被助人入眠……那為何我擁了你好些年,仍無一日好眠呢?」目光不自覺瞟向被他隨意擱扭在床頭矮幾上的白玉盒,一抹惱意躍上他的面容。

明知這是對方刻意布下的局,他卻還是毫不猶豫地將她推下坑去……

如此明顯的挑釁,是在暗示他不靠毒物控制人心就留不住人嗎?

不想放手,就要不擇手段地緊緊抓牢……是嗎?

一一不需要蠱蟲的控制,屬下亦自認能夠一心一意效忠主子,絕無二心……

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不可能的……

不論誓言說得多麼堅若盤石,到頭來終究不堪一擊,這就是現實。

總有一天……

「唔……」凌蝶本已陷入昏睡的意識,被密實壓在身上的重量重新拉回,睜開酸澀的眼,她對于那企圖讓自己無法呼吸的重量感到欲哭無淚。

為什麼?今晚不是應該只是單純證明他的男性雄風所言不假而己嗎?至于懲罰,在取得那只白玉盒後就該抵銷掉她的過錯了吧?

既然如此,眼下這仿佛無止盡般勞心耗力的活兒又是怎麼回事?

……果然,一定又是她做了什麼不合他意的事了吧。

只是今晚的次數已經超過她所能負荷的了,他懲罰得還不夠嗎?

「主子……」她究竟做錯了什麼,拜托直接跟她明示,讓她有認錯的機會,別再繼續挑戰她的體能極限了,她擔心明兒個會下不了床啊。

她這個暗衛已經夠失職的了,別讓她的不堪再添上一筆記錄了行不?

唐熾乍然回神,本已逐漸冷卻的**,不意被這嬌媚軟聲再度勾起,令他微惱地瞪著身下一臉無辜的人兒。

感覺壓在上方的身軀因她的呼喚再度繃緊,凌蝶不由得心驚肉跳。

不會吧……

正考慮開口求燒的當下,忽聞耳畔傳來一聲淡哼,接著兩人對調了位置,窒人的重量頓時消失,她反倒成了壓人的那一方。

「睡吧。」

平淡無波的回應,是特赦的證明,亦終于為她身心俱疲的夜晚徹底劃下句點。

「是……」枕在那汗濕的胸膛上,連根手指都無力蠕動的她,總算是能夠安心合眼入眠。

然而,相較于胸口那道漸顯綿長平穩的呼息,唐熾則是無語地睜眼瞪著床頂,難以成眠。

……即使再溫順如她,總有一天,也還是會興起背叛的念頭,離他而去吧?

「你昨日為何未前來?」

紫陽門主院的書房內,唐競天面帶不悅地瞪著立身桌前的人影。

「昨日?孩兒並未听聞任何召喚,何需前來?」

對方毫無所謂的態度,引起唐競天的不悅。

「你應該明白,我不會因為你是我兒就對你另眼相待,再如此無禮,休怪我動用門規了。」

身為眾人敬畏的紫陽門掌門,他的威嚴幾曾被如此無視過?可偏偏眼前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

只見唐熾一派悠閑地低頭剔弄指甲,完全不將眼前之人的怒氣當一回事。

「敢情父親大人特地召我前來,就是為了指正我的態度?那還真是慎重其事啊。」

「你當真不把本掌門的告誡放在眼里?」隱忍的沉聲中,有著明顯的警告。

「這會兒又沒其他人在,何需裝模作樣?至少在人前,我還挺守規矩的不是?」唐熾微微撩眼,別具深意的目光直瞟向他。

說到表面功夫,他可是做得很徹底呢。

唐競天重重哼了聲。

「除了耍嘴皮子之外,你還有什麼其它值得自傲的本事?沒有任何建樹的你,將來若然承接掌門之位,如何能夠服眾?」

「這話會出自您口中還真是令人驚訝,您有退位的打算了嗎?」唐熾甚感意外地揚高眉梢。

「可您心里屬意的人選從來就不是我,這所謂的『將來』,似乎沒有意義吧?」

畢竟其態度之明顯,早已到了眾人皆知的地步,沒道理一夕之間突然大翻盤才是。

如今會主動對他提起這事,只怕是另有目的吧。

面對他毫不避諱的質疑,唐競天狀似不悅地擰眉。

「你這是什麼話!本門的掌門之位,自創門以來都是采取鮑開公平的競爭,各憑本事,以求服眾,從無例外之說。亦無內定之理。」驀然,他目光一沉。「不過,你畢竟是我兒,自是肩負比他人更多的期許,你應當明白這道理才是。」

公平公開、各憑本事……是嗎?唐熾不以為然地暗嗤了聲。

「也正因為如此為了避免讓人產生不公的質疑,倘若你有心要竟爭此位,至少也得拿出些搬得上台面的成就才行。」

「那麼,不知父親希望孩兒怎麼做呢?」

「你知道掌門令吧?」唐競天道。

聞言,唐熾僅是眉頭微挑,未置一詞。

「前任掌門當年傳位時,因為一時大意而弄丟了象征掌門之位的信物,雖然只是一塊可有可無的木牌,但畢竟是負責見證本門歷史的文物,具有其一定的存在意義。」唐競天道︰「據悉,該物似乎是遺落在北境山嶺之中,雖然消息未經證買,但若為真,就該避免落入其他心懷不軌的門派手中,否則日後恐怕會出現惡意操弄情事,讓本門長久營造出的聲譽毀于一旦。」

「父親是要孩兒前去尋回掌門令藉此立功?」唐熾撩起的笑意中添了幾許嘲諷。「但孩兒听說,北境山嶺有著毒性極強的花妖佔地盤據,己不知有多少各路好手因而葬身其中,至今為止仍無人能自其中平安歸返,父親這提議豈不是要孩兒去送死嗎?」

「紫陽門被人尊為江湖毒派之首,身為弟子的你又豈能畏毒?」唐競天理所當然道︰「倘若連這點能耐都沒有,你又有何資格與人竟爭掌門之位?」

「這點能耐啊……」唐熾曬笑。「那麼,在得此消息之後,不知父親可曾考慮過親赴北境一探真偽呢?」狀似無知地朝著對方的痛腳狠踩下去。

北境花妖一男,早已沸沸揚揚傳了幾年,甚至還有人將其拿來與赤陽相比較,欲評比出何者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奇毒。

然而事發至今,一直將「江湖毒派之首」這塊招牌扛得自得其樂、卻只會關起大門窩著當龜孫子的老頭,竟決定將這燙手山芋丟給他嗎?

面對唐熾顯而易見的嘲諷,唐競天臉色頓時鐵青,明沉的面容掠過一絲卻更顯陰柔邪肆的面目。

「你想抗令?」

唐熾不以為然地聳肩。

「豈敢。」

唐競天睨著眼前這張與自己有著幾分神似的面容,目光漸顯森寒。

「既然如此希望你莫教我失望才好。」

「失望啊……」唐熾仍是笑看,只是笑意未達眼底。「話說回來,倘若區區、不才、在下我,不幸一時失手,成了北境眠緋冢的其中一具枯骨呢?」

「連試都未試,就已先行認輸了嗎?再怎麼說,這可是你唯一能夠掌握優勢的機會,難道你想就這麼放棄了?」

「機會?」唐熾冷笑。「怎麼我全然不知呢?」

「倘若能夠自那北境花妖手中尋回佚失已久的掌門令,不僅能替本門奠定在里派中的威望,更能替你自己獲得無上光榮,這顯而易見的好處你豈會無感?」見他仍是興致缺缺,一道精芒閃過唐競天眼底。「或者,非得要先給點甜頭嘗嘗,你才能夠心甘情願的賣命,是嗎?」

聞言,唐熾心頭猛一跳。

「那麼,見她一面換此令,你認為如何?」唐競天道。

幾種復雜的情緒掠過唐熾幽暗的眸底。「……以她的自由,換這道令。」他要求道。

「不可能。」唐競天斷然拒絕。「不過麼……」旋即勾起一抹別具深意的笑,「倘若你能確實完成此任,本掌門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唐熾倏然攢眉。

「我可允諾你,以掌門令換她的自由,如何?」唐競天滿懷自信地睨向他。「她的未來如何,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陰霾的眼,直瞪著那抹刺眼的笑意。

唯一的機會……是嗎?

唐熾直視著他,收在袖中的雙手悄然握緊。

「這樣啊……」他深吸口氣,陰惻惻地勾起一笑,緩緩開口︰「既然如此,那孩兒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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