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身典雅的淺灰色赫然闖進我的視線,我突然地僵硬了一下,全然忘記了要將白羽凡遞到我手中的菠蘿接住,菠蘿啪得一聲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滑到了床頭櫃邊。
我猛然回過神,看到了正在看著我的白羽凡,他泰然自若地對我笑了笑,很淺淡的笑容,卻有著很強的正能量,讓人安心以及信任,忽然間就覺得沒什麼好緊張的,就算這是歐沐臣和白羽凡第一次在我的「歐太太」身份前踫面也沒什麼大不了,這麼一想,我釋然地笑了笑。
歐沐臣原本在我和白羽凡身上徘徊的視線,最後焦灼在我的臉上,有一瞬間,我似乎看到目光如炬,臉色比他身上的衣服還灰的歐沐臣,但一眨眼功夫,歐沐臣又是一臉的風平浪靜之色。
歐沐臣的嘴角不冷不淡地勾了勾,隨後大步朝我們走來,同時白羽凡也站起身來。
我想兩個男人見面肯定要從打招呼開始的,沒想到歐沐臣當白羽凡是空氣一樣地從白羽凡的身邊經過,徑自走到我的床邊,在我的床沿邊坐下後,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開口道︰「老婆,我來了。」
我毛骨悚然地看了歐沐臣一眼,腦子里急速地猜測歐沐臣的葫蘆里裝的是什麼藥,隨後我又看了白羽凡一眼,白羽凡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在我的視線落在白羽凡身上時,歐沐臣的視線由我射向白羽凡,白羽凡也看向歐沐臣。兩個男人的眼神對視時,我只覺得電花火石在他們的眼眸間流竄,危險的氣息一觸即發。
沉默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眼下的每一秒,都顯得有位漫長。也不知道多少秒過去,歐沐臣轉過臉,卻是一臉狐疑地看著我,開口問道︰「老婆,這位先生是誰?這麼久了,你還沒給我們做介紹呢。」那神情似乎他真的不認識白羽凡一樣。
嘔死!明明就認識白羽凡,卻還要裝模作樣地要我來做介紹,歐沐臣到底在搞什麼鬼?可我又不能揭穿歐沐臣,讓歐沐臣起疑。既然歐沐臣都問到這個份上了,我也只有硬合著演戲︰「這位是華星公司的白總裁;白總裁,這位是歐先生。」
原本該介紹說「這位是我的先生」,不過歐沐臣已經「老婆」「老婆」地叫了,所以覺得沒必要那麼介紹了。
歐沐臣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站起身,對白羽凡伸出手,嘴角一勾,笑道︰「白總裁,謝謝你來探望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從來沒有提起過你,所以剛剛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請見諒。」
白羽凡握住歐沐臣的手,淡淡一笑,回答道︰「歐先生,別客氣,蔡菜是我的朋友,探望朋友是我應該做的。」
兩只骨節分明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誰也沒有先放手,兩種不同膚色的手僵持著。
我則因為白羽凡的話愣了,我以為白羽凡會順著我的話說我是他公司的職員,沒想到白羽凡會說我是他的朋友。
一時間,病房內又是鴉雀無聲,氣氛詭異,可我又說不出個具體然來。
直到敲門聲響起,兩個男人才不約而同地松開對方的手。
看到端著放置藥水和針頭的醫用托盤的護士,我只覺得頭皮發麻。
「歐太太,該打針了。」不知道是不是病房里杵著兩大美男的原因,護士此時的聲音格外輕柔,笑容格外燦爛,就像中了大獎似的高興。
我冷冷地嗯了一聲,對給我打針的護士,我真的很反感。
我伸出手,閉上眼。閉眼不是怕疼,而是不想見到護士的臉,雖然她的這張臉不難看。
在我閉眼後,我听到白羽凡說︰「蔡菜,你好好休息,我有事先走了。」
我點點頭,對白羽凡說了聲慢走。
在白羽凡跟歐沐臣道別時,沒想到歐沐臣說自己要送送白羽凡。
歐沐臣的話讓我很吃驚,歐沐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紳士了?
更吃驚的是一向紳士的白羽凡這次居然沒有謝絕,反而坦然地接受了歐沐臣的相送,于是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病房。
護士離開後,我才睜開眼,躺在病床上無聊地看著消炎藥水從針管里一點一點地滴下來。
這種無聊的日子,不可以早點結束嗎?真的要過六十天嗎?我微嘆了口氣。
門忽然被推開了。
歐沐臣會再出現在病房,我不覺得很意外;可歐沐臣面龐發青,一副要吃人的樣子,著實是我意料不到的。
不是送白羽凡出去的麼?怎麼這個樣子回來?難道跟白羽凡?
我來不及細想,歐沐臣已經走到我的跟前,我並不懼怕歐沐臣,但歐沐臣的這個樣子卻讓我緊張。
歐沐臣死死地盯著我,卻並不開口,氣氛靜謐地有些窒息。
我閉上眼,不跟歐沐臣對視。跟歐沐臣對視是件耗精力的事,現在的我,精力有限,所以他想看就讓他看個夠。
我的下頜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捏住了,力道很重,重得迫使我睜開眼怒視著肇事者︰「歐沐臣,你干什麼?」
「為什麼每次一看到我就閉上眼?我就長得這麼難以入目?」歐沐臣如雷般的咆哮聲令我嚇了一大跳,嚇得連下頜上的疼都忘記了。
難以入目?歐沐臣口中的這四個字讓我的眼眸從歐沐臣的臉上一掠而過。
希臘神祗般的俊顏,要不是面色發青,可以說這張臉完美得讓人找不出瑕疵了。五官深邃輪廓分明,鼻梁高挺倨傲,薄唇性感飛揚。略微凌亂的栗色覆蓋在光潔的額頭,整個人散發著桀驁不馴的氣息。
單純從美丑的角度來講,歐沐臣這種臉要是叫難以入目的話,估計這世界上沒幾張臉是可以入目的了。可是要從我心里的感受來說的話,歐沐臣的臉又確實是難以入目的。
不知道歐沐臣為什麼糾結于這麼無聊的問題,他長得入目不入目,他平時照鏡子會看不出來?干嘛要問我?簡直就是沒事找事!
「蔡菜!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就這麼不入你的眼?啊?!回答我!」歐沐臣又吼了起來。
幸虧這房間的隔音設施很好,要不然我真覺得丟臉。家里發瘋也就算了,現在在醫院里也不得安生!
我的下頜被歐沐臣鉗制得根本無法動彈,疼痛難忍。健康的時候,我的力量就敵不過歐沐臣,更何況這種情況下的我呢?此時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躺在砧板上的魚,只有那任人宰割的命。歐沐臣就像捏著一只螞蟻一樣捏著我的下巴,估計我要是不回答,我的下巴骨會被捏碎裂。
雖然是一個很無聊的問題,但真要認真回答還確實有些難以回答,我不想說違心的話,于是我「嗯」了一聲。
「你敢嫌棄我?」歐沐臣臉色難看至極,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冰冷至極的口氣,就好像我不能嫌棄他一樣。可他不也嫌棄過我麼?真是好笑!
可我笑不出來,我都回答了,歐沐臣還是捏著我的下頜,我怎麼笑得出來。
「放手吧。」我平淡地從喉嚨里說出這麼兩個字。歐沐臣若是不打算放手,我是吼破了喉嚨也沒用的,不如省點力氣。
「我不會放手的。」歐沐臣低頭壓低聲音朝我低吼了一聲,夏天本來就悶熱,歐沐臣吐出的熱氣撲在我的臉上,讓我更加地不舒服。
我無可奈何地閉上眼,不再說話,反正歐沐臣不可能這麼捏著我的下巴一輩子的。
然而,就在我的眼楮剛閉上時,歐沐臣的嘴唇就覆了上來,一下就貼在了我的嘴唇上。
我震驚地睜開了眼眸,看到歐沐臣的唇迅速從我唇上抽離的動作。歐沐臣的手還是捏著我的下頜,不過力道稍微輕緩了一些,他的聲音不大,也有些起伏不平,可卻絲毫沒有溫度,透著冷寒︰「這只是警告,要是看到我敢再閉眼的話,我絕不饒你!」
沒想到歐沐臣居然用這種卑鄙的手段逼迫我睜眼,我氣的咬牙切齒,瞪視著歐沐臣,卻不也敢再閉上眼。
形勢完全不利于我,我這個時候要是跟歐沐臣硬踫硬的話,吃虧的只有我,所以只有隱忍。
瞪得我眼楮發酸,眼淚水都瞪出來的時候,我才眨巴了一下眼。就在我眨眼的剎那,歐沐臣的鉗制住我下頜的手松開了。
歐沐臣伸手去按鈴時我才發覺吊瓶里的藥水快沒了。
護士過來拔針的時候歐沐臣也在邊上看著,我一見護士就閉眼,卻不想在護士走後,我的唇又被歐沐臣的唇踫了一下。
蜻蜓點水般的踫觸,但足以讓我發狂。如果我的隱忍只是換來歐沐臣的任意妄為的話,那我還隱忍什麼?
「歐沐臣!你這種卑鄙的手段用了一次還不夠嗎?你這麼對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算什麼男人?!」
「是你沒記住我的話。」歐沐臣目光炯炯地看著我,語氣是讓人猜不透的冷厲。
「眼楮是我的,我想睜或者想閉,我想看誰或者不看誰,那都是我的自由,跟你沒有關系!你有什麼權利限制我不能閉眼?」
「因為……」歐沐臣頓了頓,身子逼近我,一字一句道︰「我討厭看到你那張像死了一樣的臉。」
「討厭看就不要看,你可以將眼楮看別處,也可以閉上,還可以離開這里,沒人強迫你看!」
歐沐臣不說話,只是更加逼近地看著我,而看著我的樣子好像我才是那個無理取鬧的人似的。
又陷入對視中。
我忽然發現歐沐臣最近很喜歡跟我對視。
可,我不喜歡。
想閉眼,卻又不敢,我怕遭到歐沐臣的第三次算計。
我的唇被歐沐臣踫了兩次,雖然一踫即離,但歐沐臣的氣息似乎就烙印在我的唇上似得,半天消散不去。
要不是我實在不方便的話,我絕對不會像此刻這麼辛苦地隱忍著要擦洗嘴唇的沖動。
我不知道該管歐沐臣的那種行為叫什麼。說「親」,太可笑。「親」,是戀人才有的行為,我跟歐沐臣就算投胎轉世八輩子彼此也絕不會搭上戀人關系;可歐沐臣也不想以前那樣咬破我的唇報復我讓我流血讓我疼痛,所以他這種行為真的讓我很困惑。
可不能否認,歐沐臣的行為是見效的,因為讓我彷徨,讓我不安,讓我有所忌憚,不敢再輕易閉眼。
我不知道歐沐臣是否能透過厚重的鏡片看清楚我眸底的神色,但我卻從歐沐臣的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隱忍著的自己。
距離,真的很近。
許久後,歐沐臣正起身體,低沉的聲音開口道︰「我們談談吧。」
我被歐沐臣的口吻怔了一下,感覺這麼正式說話的歐沐臣很陌生,不像是我認識的歐沐臣。
「談什麼?」我不知道我跟歐沐臣之間有什麼好談的,但歐沐臣這麼說,我想一定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然歐沐臣不會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沒想到歐沐臣居然開口道︰「你跟白羽……白總裁是怎麼認識的?」
什麼?就為了談這個?我差點以為自己听錯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歐沐臣,我們的協議里,應該沒有規定要向對方匯報自己的私生活這一點吧?」
「你在華星上班?」歐沐臣完全不理會我在說什麼,繼續開口道。
歐沐臣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帶疑問,而更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似的。
我沒有哼聲,肚子里在罵歐沐臣明知故問。
「辭了。」兩個字從歐沐臣的薄唇中侵泄而出,語氣就像口渴要喝水,肚子餓了要吃飯一樣地自然,很自然地下達指令。
雖然我早辭掉了華星的工作,但歐沐臣這種過分自然的語氣卻讓我不舒服,好像我不能有任何理由拒絕,天生就該要辭去這份工作似的。
我不再沉默,此時的沉默只會被認為是默認和接受。
「為什麼?」
「還需要我說理由嗎?」歐沐臣蹙了下眉頭,似乎嫌我多此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