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青蓮待月開 27第二十六章 多情反被無情惱

作者 ︰ 紫玉輕霜

進屋後,她沒有點燈,一個人怔怔地倚著床欄全文閱讀。窗外竹影橫斜,月光隱隱透過素白窗紙,在屋內勾勒出淡淡痕跡。她在這幽暗中看著眼前一切,月色下小屋更顯清冷,也許對于池青玉而言,任何裝飾與擺設都是多余,非但不能讓他喜愛,只能給他帶來不必要麻煩。

藍皓月悵然,想到了剛才本想告訴池青玉關于玉簪事情,但似乎又弄巧成拙。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總是蠢笨不堪,或許他是真厭煩了她……藍皓月無精打采地躺下,可那後窗外傳來流水之聲,讓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在這靜謐之夜,那汩汩聲音格外清晰,她忍了許久,終于忍不住起身,推開小窗,望著那自窗外而過山泉。

此時小道童素懷正背著竹筐從山道回來,見藍皓月趴在窗口發呆,便笑嘻嘻走到跟前,道︰「藍姑娘,才剛剛恢復,怎麼還不休息?」

藍皓月臉微微紅了一下,道︰「在听這山泉聲音。」

「是不是吵到了?」素懷望了望腳邊泉水道。

藍皓月搖了搖頭︰「這山泉是自然就有吧?怎將屋子建在這里?」

素懷道︰「不是,本來離屋子很遠。好像是很早以前,小師叔請師公鑿了水道,特意引過來。」

「他難道不嫌吵?」藍皓月一怔。

素懷認真地道︰「不知道小師叔喜歡听這泉水聲音嗎?要是什麼聲音都沒有,他一個人在這黑漆漆屋子里,會睡不著。」

藍皓月心猛然一緊,素懷並未察覺到她異樣,見她忽然不說話,狐疑道︰「藍姑娘,不舒服嗎?」

「沒,沒有。」她回過神,小聲地說。

素懷緊了一下背帶,驚道︰「不好,還要去把這些草藥切碎了呢,不然莞兒又要罵。先好好休息吧!」說罷,便飛也似地朝著小徑跑去。

藍皓月看著素懷跑遠,情緒漸漸低落。她從來沒想到會有人情願犧牲清淨,特意將山泉引至屋外,只為了消除無盡黑暗中寂寞與恐懼。或許對于池青玉來說,世界本來就是一片混沌,只有外界各種聲音,才是他不致封閉自己唯一憑借。若是夜間,整個世界為之寂靜了下來,他就成了這茫茫虛無中一片孤葉,永遠不知自己會飄向何方。

懷著綿長思緒,她默默閉上雙眼,使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中。山泉嘩啦啦地流淌著,仿佛幽幽古琴,以山風為弦,撥動了這一方寂靜天地。

******

天剛亮,藍皓月就又去了那長著玉簪山崖。她趁著四下無人,小心翼翼地用劍尖挖出幾株花苗,用手帕包住了,帶了回去。

她回到所住地方,特意到了後窗外,蹲在山泉邊掘土。今日氣候格外悶熱,她身體還有些虛弱,挖了一會兒便沁出汗水。但她還是很專心地干著活,將那幾株還未綻開玉簪種植了下去。

好不容易將土坑填好,雙手上滿是泥土,藍皓月望著在陰涼處兀自挺直花枝,又發了一陣呆。

回到房中,她倍感寂寥,望見靠窗書桌上有淡淡一層灰,便拿來抹布為之清理。書桌右角堆疊著許多竹簡,這些竹簡從她第一次進屋時便一直在這了,但之前她總是躺在床上,也無心來看。

卷軸邊依次排放著筆墨紙硯,藍皓月看了一會兒,不知為何在他屋里,會出現這些看似多余東西。她拿起那支狼毫,見筆尖已略有磨損,顯然已用了多時。她又拿起最上面一卷竹簡,輕輕打開,只見上面以遒勁刀鋒刻著《南華經》,字字深入凹陷,又打磨得極其光潔,應該是專為池青玉而制。

她伸出手指,輕輕觸及那凹陷下去輪廓。這里面內容她在幼時也曾被父親強迫去讀,但覺虛無縹緲,完全沒有興趣。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忽听窗外傳來極輕竹杖點地之聲,藍皓月朝窗外一望,果然是池青玉正快步朝這里走來。她急忙想將那竹簡放到原處,不料才一放上,底下微微一晃,那一大疊竹簡便全都散落了下來。她漲紅了臉,眼見來不及整理,便手忙腳亂地將最上面竹簡揣在懷里,溜到了床上躺著。

池青玉到了門前,伸手在門框上敲了敲。藍皓月故作自然地道︰「來了?」

他只應了一聲,便走到桌前去朝著原先擺放竹簡地方模去。結果藍皓月剛才整理了一半還未將東西歸位,他觸手之處已換成了端硯。他微微皺眉,繼續模索,才發現桌上筆墨紙硯都不在原處。

他忍著不滿,將那些竹簡一一打開,用手指模著上面字,辨清了內容,再一一合攏,按照原來順序整整齊齊疊起。但全都收拾完畢之後,又發現少了幾卷,他按捺不住,背對著藍皓月道︰「給。」

「什麼?」藍皓月吶吶道。

「拿竹簡干什麼?!還需要像一樣用手模著讀書嗎?」不知為何,他竟變得異常惱怒,重重地將手中竹簡拍在了桌上。

「,不是故意拿走。」藍皓月被他這突然變化嚇了一跳,委屈地拿過藏在床頭竹簡,想要還給他。

池青玉沉著臉,不等她過來,自己便依著生活習慣直接朝床前大步走來全文閱讀。卻不料藍皓月如今已能走動,一向緊貼桌子椅子被她用過,正斜放在床邊。藍皓月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就見他已經走來,一下子被那椅子絆得踉蹌。

「池青玉!」她跳下床。他下意識去扶著桌邊,又撞到了藍皓月用過茶杯,但听一聲清響,青瓷杯子摔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藍皓月心一驚,沖上去扶住他手臂。他卻以極快速度掙開,單膝跪地,胡亂地去收拾地上殘片。

瓷杯已碎,他一不小心,手指正劃過鋒利碎屑。

「手流血了……」她看見他指尖滲出了點點血痕,又急又慌。

他卻不再站起,跪坐在地上,低著頭不說話。

藍皓月看著他格外無力身影,難過地低聲道︰「對不起……不是有意……」

「不要說對不起。」他忽然冷得像冰一樣地說,「早就說過,實在無需總是心懷歉疚。打碎了東西自會收拾,這已是從小就懂得事情。」

藍皓月忍著心頭苦澀,默默地伸出手,想將他手邊瓷片撿起。他卻一下子撞開她手,厲聲道︰「說了自己來收拾,為什麼總是多此一舉?!」

藍皓月呆住了,她不明白昨晚還很沉靜池青玉,為何又變得這樣冷漠。

「做事情都是多此一舉嗎?」她顫聲道。

「本來就是。」他執拗地用淌著血手去撿著瓷片,嘩啦啦地抓在手中,憤憤然扔到了桌上,「藍皓月,能不能安靜一點地坐著,不要總是忙東忙西!不喜歡生活中忽然多了一個人,更不喜歡她亂動東西!這里什麼都沒有,若是覺得悶了就不要強留!」

「沒有覺得悶,更不是強留!」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沮喪地望著一桌碎瓷。

「怎麼可能?不明白為什麼總是要搞出一些事情來,昨晚已經跟說過了,本就不該接近。或許覺得很特殊,動了好奇心,現在也已經足夠了。這個人,性子孤僻,又從不會顧及別人,無趣得很!說到底,根本不明白,也根本不明白!們是兩路人,好心在這里全是無用,無用!」

「池青玉……」藍皓月沒有想到他會因為這件看來似乎微不足道事情,說出這番話。她強忍著眼淚,道︰「很蠢,總是好心辦壞事,可真只是想彌補過去錯!又何必妄自菲薄,這樣說,是作踐自己還是故意傷?」

池青玉卻冷笑著抬起頭,眼里一片虛無。

「哪里需要作踐自己?平日里自命不凡池青玉,事實上就是剛才那樣,稍微動了一下房里擺設,就連走路都困難!之前對冷漠,是罪過,現在也看到樣子,總算沒白來一趟!」

藍皓月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她既傷心他痛楚,又傷心他怎麼可以這樣看待她。她撐著桌子,頹然道︰「覺得藍皓月是這樣心思,真很失望。亂動了東西,是錯,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這樣。」

池青玉听她聲音沙啞,忽而又一聲不吭地轉過身,扶著桌子走了出去。

******

他出了屋子,茫然走了一段,一時之間竟忘記了自己究竟到了何處。兩邊蟬兒叫得酣暢,但他心中卻紛亂如麻。走到路邊,模著樹干辨別了一番,才意識到自己原來走錯了方向。

沒來由地沮喪、失望。

此時身後有人走近,喚了一聲︰「青玉。」

他一怔,應道︰「二師兄?」

程紫源緩步走到他身邊,道︰「怎來了這里?方才叫去藍姑娘那里,可去問過了?」

池青玉緊緊握著竹杖,低聲道︰「已去過她那里了。」

「她有沒有說何時下山?」程紫源道,「並非要急著讓她走,只是這里畢竟是清修之處,她一個姑娘家住著自是不便。萬一以後她父親問起來,很不好交待。」

「明白。」池青玉不想多說,轉過了身子。

程紫源扶著他肩膀,與他一起往回走。

「她父親是個極嚴厲人,曾與他有過一面之交。但若是去問藍姑娘,顯得不太合乎禮數,她既然是來找,去試探最是合適。」

池青玉心中還想著剛才那場爭吵,忽覺自己果然是個莫名其妙人。

「程師兄……」他停下腳步,澀然道,「們與相處,是不是處處讓著?」

程紫源一愣︰「何出此言?平日里大家和和睦睦,怎會故意讓著?」

池青玉深深呼吸,沒有再說話。

回到所住地方後,池青玉還是沉默寡言。顧丹岩並不在住處,莞兒來找池青玉,見他一個人坐在屋子里,什麼都不做,刺目陽光灑落一地,他也不知放下簾子遮擋。

「小師叔,陪出去玩。」她故意拍了他肩膀。

「自己去吧,不想動。」他依舊坐著,神色倦怠。

莞兒自從將藍皓月騙去後山,便被程紫源教訓了一通。這幾天來一直不敢出門,生怕又被關起來,可如今連池青玉也對她愛理不理,她心里大是不悅。

「還在怪捉弄藍皓月嗎?」莞兒趴在他面前,嘟起嘴,「誰叫她先前欺負來著?只是給她個警告罷了。」

池青玉煩躁道︰「又沒說她欺負,不知從哪里听來消息。」

「不需要說,那次天不亮就催著提前離開,就知道定是她又與吵架了。真不明白,從來都不怕別人,為什麼在她面前處處受氣!」莞兒憤憤然。

他愕然,許久才道︰「怎麼覺得是她在面前處處受氣?」

「哼,還袒護她?看真是糊涂了!」莞兒生氣了,起身走了出去。

******

這一天池青玉哪里都沒去,直到傍晚才去觀中例行功課。結束後,又獨在滿是松香大殿中跪坐了許久。

回屋半路上,不知不覺依著往常習慣,走到了後山。前面不遠處就是自己屋子,這後山除了他,就只有素懷與素華住著。

他遙遙地听到了練劍聲音,不由循聲而去。前方正是素華與素懷在練劍,見他過來,便收劍行禮道︰「小師叔。」

池青玉點了點頭,低聲道︰「這麼晚了,們還在這里練劍?」

素懷搶著道︰「師傅說,師公與大師伯就要回來,到時候肯定要看看們劍術練得怎麼樣了。們得趁這幾天好好練習。」

池青玉微微一笑,走了幾步,忽又停下腳步道︰「們要不要換個地方?在這里會吵到藍姑娘休息。」

「藍姑娘?」素華驚訝道,「她早已走了,小師叔不知道嗎?」

「走了?!」池青玉一驚,眉間緊蹙,「怎麼沒人告訴?」

素懷道︰「她沒吃午飯就走了,只看見她去師傅那辭別,還以為也知道了。」

池青玉緊緊握著竹杖,也沒再二人交談,徑直朝著程紫源住處走去。

程紫源正與顧丹岩在屋前飲茶論道,見池青玉急匆匆趕來,心中已明白了幾分。

「藍姑娘已經走了。」不等他發問,程紫源已經給出回答。

「為什麼不告訴?」池青玉不悅道。

顧丹岩將他按坐在石桌邊,微笑道︰「她來告辭時候也在,是她叫們不要跟說。」

池青玉怔怔地坐著,說不出話來。

「遲早都是走,何需知與不知?」程紫源淡淡斟茶。

「們沒人去送一送?她傷病還沒有好吧?」池青玉失落道。

顧丹岩道︰「她說已經痊愈了,本想叫素華送她下山,但她婉拒了。」

池青玉沉默片刻,似是自言自語道︰「那她可會回衡山?」

「也管不住她去向啊……」顧丹岩一笑。

「青玉。」程紫源抬目望著他,「是否太過多慮了?」

池青玉抿住唇,沉寂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畫手阿吉給小池畫的人設,好美好仙!第二更第三更時間為10點,11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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