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那是一個安靜又祥和的下午，就和以往的每一天沒有任何的區別。
葉蓁蓁揉著面團，為晚上的餃子店開門做準備。
葉蓁蓁，女，二十五歲，是臨水街蒸蒸日上餃子店的老板娘。臨水街是寧安市著名的老街。不寬的街道矗立了不高的矮房，青石的街道上因為矮房下的門面潑出來的油膩，長出了一層黝黑黝黑的青苔，偶爾還會散發著一些難聞的氣味，招來一群群亂撞的蒼蠅。
在寧安市，臨水街是一個很獨特的存在，就好像是為了映襯對面新城區的日新月異的發展一般，臨水街顯得老舊，甚至有些骯髒。
但是這里，卻養活了一群掙扎在貧困線上的人。
葉蓁蓁就是其中一員。
她抬起潔白的皓腕，擦掉了那額心的汗珠，目光注視到斑駁牆壁上的掛鐘。
已經四點半了，五點鐘，臨水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面都要開了，那代表這晚上的生意將會好起來，也代表她一天中最忙碌的時間即將到來。她必須趕在這個時間之前，把所有的準備工作都準備好。
叮叮——
一聲急促的電話鈴聲打亂了葉蓁蓁所有的計劃。
「你好，蒸蒸日上餃子店……」
片刻後，葉蓁蓁今晚的所有計劃盡數的打碎，她只來得及扔掉手上的手套，匆匆的來了鑰匙錢包朝門外飛奔而去。
「嬸子，我現在要去醫院一趟，你幫我關一下店門好麼？」
甚至，沒有等隔壁大嬸反應過來，葉蓁蓁已經飛奔出門。
葉蓁蓁到醫院的時候，葉子歸還沒有醒來。事實證明，醫生說他這一輩子都可能不會醒來了。
葉蓁蓁想哭，但是她發現，眼眶一片干澀，她哭不出來，甚至，她都忘了，她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
「他……我弟弟……怎麼樣了？」葉蓁蓁拉著醫生，很是艱難的開口。
白大褂的醫生淡漠的擰眉，「車禍，重度失血至昏迷不醒……」醫生說了一連串的專業術語，葉蓁蓁都似懂非懂。
她只是模模糊糊的听到兩個關鍵字。
「車禍、植物人。」
或許是葉蓁蓁的臉色太過蒼白，白大褂禮貌性的安慰了一下葉蓁蓁。
「你弟弟還算幸運，和他同車的那個女人送到醫院不久就死亡……據說她肚子里已經有孩子了……真是可憐啊……」
是麼？成為植物人？這算幸運麼？苟延殘存下來，可能一輩子都沒有任何的知覺。
葉蓁蓁沒有辦法和醫生說謝謝，她只是捂著自己的臉，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好像她的世界，全部都轟然崩塌了。
上一次是相依為命的母親離世，而這一次是葉子歸的離去。
葉蓁蓁有些不明白，明明葉子歸說，他馬上就要畢業了，還有一個畫廊老板看上了他的畫，他馬上就要簽約，他們姐弟就要過好日子了。
可是，好日子葉蓁蓁並沒有看見，而她唯一的弟弟，也是唯一的希望，卻沒有了。
捏緊手，葉蓁蓁推開了那病房的門。
葉子歸睡得很熟，如果不是床頭掛著的一系列儀器，上面還顯示他活著的事實，她會以為他已經失去了生命。
甚至，他和以往睡著的時候都沒有區別，狹長的眉眼下面有一顆小小的淚痣，就和那個負心的男人一模一樣，帶著幾分魅惑的妖嬈，把一個又一個無辜的女人拖向沉淪的深淵。
但是，葉子歸是不一樣的吧，葉蓁蓁想。
葉子歸在寧安市讀大學，他學的美術，今年大四。因為臨水街離學校太遠，潛意識葉蓁蓁也不想葉子歸的同學知道他住在這麼骯髒的貧民窟。多麼可憐又可笑的自尊心，在葉蓁蓁的安排下，葉子歸一直住在學校，只有周末偶爾才回家。
和那個拋棄他們母女的男人不一樣，葉子歸長相秀麗，但是很乖，很听話，總是對葉蓁蓁說，姐姐，等我有錢了，一定會帶你過好日子。
縱然，曾經葉蓁蓁有些年是那麼的仇恨葉子歸，但是他說那些話的時候表情是那麼的認真，帶著美好的憧憬。
葉蓁蓁無法不心軟。
尤其從母親離世後，這個人，就成了她唯一的親人，支撐起她這些年的生活。
只是——
看著床上死沉沉的男人，葉蓁蓁知道，這一切都成泡影。
因為往昔的回憶，葉蓁蓁有一絲的動容。
她伸出手，準備撫模那個熟悉的面容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撞開。
一個冷淡的聲音出現在身後。
「你就是葉子歸的姐姐？」
淡漠，無情，還有一絲的熟悉。
葉蓁蓁慢慢的轉過頭來，聲音帶著一絲疲倦。
「我是。」
事實上，魏衍霆最近心情不怎麼好。城西那個開發案子久久的拿不下來，他不知道他養著手下這批廢物有什麼用，正準備辭去這批沒用的蠢材的時候，秘書肖恩面色難看的走了進來。
「先生，出事了。」肖恩是魏衍霆一手帶過來的，估計是因為近朱者赤，肖恩和魏衍霆性格有點類似，尤其是處事方面，肖恩一貫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但是這次，他卻顯得很是著急。
「什麼事情？」肖恩著急的反應讓魏衍霆不悅的眯眼，有什麼事情還能重要過他辭去這些沒用的蠢材？
肖恩把手中的電話遞給魏衍霆，電話那頭傳來一陌生的聲音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
「去醫院。」
電話是醫院打來的，說他老婆曾倩茹出了車禍。
說道曾倩茹，魏衍霆又是一肚子火。他和曾倩茹是家族聯姻，他們兩人也是協議婚姻。
當時結婚前，他們商量過，他承諾給她魏太太的位置，但是除卻了這個，其他的東西，他什麼都不能給她。
對此，曾倩茹當時也表示了同意，只是沒有想到，最近她變得有些貪心了。
明明大家在外面各玩各的，也算是協議的內容，但是曾倩茹卻沒事找事，一回家就和他吵。
他最後干脆眼不見心不煩，甩下一句，「我們先分居，冷靜冷靜。」就搬了出去。
幾個月不見，倒是沒有想到，她會鬧到醫院這麼大。
抿緊唇，魏衍霆在鄭重的考慮離婚的事情。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到醫院听到的是曾倩茹的死訊。
「對不起，魏先生，我們盡力了。很遺憾，沒有能夠挽救魏太太……」
「死了？」魏衍霆的聲音有些干澀，「什麼原因？」
「車禍。」醫生盡職盡責的回答，只是看著面前面色不善的男人，他有些猶豫，是不是要把其他事情都一並的說出來。
「還有什麼事情麼？」
醫生嘆息，短暫的猶豫後，還是決定把另外一個重要的事情告訴魏衍霆。
「魏先生，你太太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醫生告訴面前這個冷峻的男人，他以為會得來對方悲痛欲絕的表情，但是男人只是冷笑了一聲，隨即對旁邊的秘書交代道︰「肖恩，我要了解事情的全經過。」
從頭到尾，魏衍霆都沒有去看曾倩茹一眼。
醫生替那個可憐的女人還有無辜的孩子默默的抹了一把同情的汗，臨出門口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魏先生，你不去看看魏太太麼？」
回答的是男人的冷笑，無情並殘忍，「死都死了，還去看什麼。」
肖恩不愧是高薪聘請來的專業人才，也跟著魏衍霆好幾年了。很快的，車禍事故就被他梳理出來送到了魏衍霆的手中。
捏著那張薄薄的紙張，魏衍霆怒極反笑。
「曾倩茹，你好樣的，真是好樣的……和我吵就算了，還給我戴上了綠帽子……好……很好……」
怒極反笑，魏衍霆扔開那張紙，目光陰冷，「那人在哪里？」
既然是肖恩查的事情，那麼這個時候，他自然知道魏衍霆說的那人的意思——
和曾倩茹一起出了車禍，也可能是曾倩茹肚子孩子父親的男人。
點點頭，肖恩畢恭畢敬的說道︰「听說沒死，但是成了植物人。對了……」末了，肖恩加了一句，「他的姐姐也來了，現在也在醫院。」
葉蓁蓁全身僵硬，半晌她發現，她的全身都在顫抖。
怎麼會在這里遇見他？可是，幾秒後，葉蓁蓁有些可憐的發現，魏衍霆似乎並沒有認出她來。
事實上，最開始，魏衍霆也真的沒有認出葉蓁蓁來。
歲月是一把無情的殺豬刀，雖然不至于刀刀刻在女人的臉上，但是不得不說，葉蓁蓁和五年前大不一樣了。
五年前，葉蓁蓁是一個妙齡少女，天真得有些愚蠢的大學生。
五年後，受到了生活的磨練，葉蓁蓁已經蛻變成能為了五元的餃子錢，掄起菜刀和地痞拼命的世俗女人了。
這樣的蛻變，就算魏衍霆認不出來也不奇怪。
只是，魏衍霆向來記憶不錯。
好半晌，他眯著眼楮，嘴角勾起一個冷嘲的弧度，但是卻精準無比的吐出，「葉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