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奇怪的是,房間內並沒有先前彩兒所說的那位老者,而是僅有十數個身著普通灰衣服飾的男子,此刻听到動靜正神色戒備地朝門口的方向看來。
「你們是何人?」
為首的一個瘦高個男人警惕地打量了他們一眼,朝身邊的其他人做了個手勢,有所準備地朝床邊慢慢地靠攏過去。
夜澈朝旁邊床上的人影輕輕一瞥,頓時明白自己要找的人此刻就在那里。只是這個時候听聞他的聲音竟然還能一動不動,定然是讓人下了藥了,頓時眸中寒光頓現,殺意甚濃。
那邊為首的瘦高個男人始終身子微弓,隨時戒備著他們出手,一雙溜溜的小眼楮四處查看著。卻還沒等轉完一圈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便徑直被人從身後扭斷了脖子。
動作簡單利索,卻也是快到令人瞠目結舌。
其余的十幾人還沒回過神來對方究竟是何時出的手,一眨眼便只見頭領軟趴趴地躺在一邊,卻是連半分氣息也沒有了。
「木清,剩下的交給你們了。」
夜澈皺了皺眉,似乎是嫌那人污了他的手,也不管其他人究竟作何表情,一閃身便朝著床邊的方向走了過去。
那里,正有神色憔悴的女子安靜沉睡,長長的睫毛不安地動了動,仿佛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輕輕皺了皺眉。
幾日未見,她竟然消瘦的如此厲害。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露在外面的手腕更是縴細的不容一握,仿佛輕輕一踫便會折斷一般。
剛剛客棧老板的話他倒也听了個明白。雖然這伙人為了避人耳目不惹人懷疑,名義上是讓她自己走動,卻也是暗中動了不少手腳。這會子睡得這般沉,加上空氣中那抹若有若無的香氣,看來定是來此之後又被下了鎖香。
如此一想,剛剛還急匆匆上前的腳步霎時堪堪慢了下來。夜澈就這樣抿著唇站在床邊,低頭靜靜地看著床上沉睡的人,垂在袖中的拳頭默默地緊了又緊。
幸好他找到了她。
幸好。
先前那種四處遍尋無果的焦躁不安的情緒,此刻正慢慢消散開去。良久,夜澈看著慕雲帆那略顯蒼白的臉頰,不禁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神色一默便彎下腰輕輕地將她抱了起來。
好輕的人兒。
比起在雲城天牢的時候還要輕上許多。
「對不起。」他突然無來由地輕輕冒出來一句,戲謔的臉上再沒有半分玩笑。
雖然明明知道懷里的人根本什麼都听不到,卻還是默默地看著她,語氣輕緩卻固執地說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只是為了說給自己听,又仿佛在說給什麼別的人听。
「我來晚了。」
他如此說著,抱著人的手卻不動聲色地緊了又緊。仿佛只要他抓緊了,握緊了,抱緊了,就什麼都不會溜走一般,留在他身邊。
只是懷中的人兒始終安靜的沉睡著,一反她平日伶牙俐齒的常態,只有睫毛有些不安地微微跳動了一下,連帶著臉色也愈加蒼白了些。
夜澈低頭靜靜地看著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木清,留活口。」他抬眼看了看早已被收拾的差不多的那伙賊人,不禁低聲沉沉說道。
木清哪能不明白他家主子的意思,一個手勢下去,所有禁衛軍便知曉了命令。除卻剛剛不小心失手打死的那五人,不多時剩下的七人全都被五花大綁地扔在了地上,被揍的鼻青臉腫的動也不動,死了一般。
夜澈眉峰輕輕一皺。
木清卻心下一驚,忙俯身去探,發現每人嘴角均有一抹黑色的血液。
「殿下,他們全都服毒自盡了。」木清低頭沉聲說道,面有愧色。跟隨主子這麼多年,這次竟然犯了這麼低級的失誤,早知道當時就該一人嘴里塞上個臭裹腳布,燻死不燻死是一回事,起碼不會當著他的面還能咬碎牙里的毒藥當場斃命。
夜澈冷哼一聲,眼眸卻是望向走廊方向——那里,一片灰色的衣角適才一閃而過。
殺機頓現。
幾乎是同一個時刻,同樣也發現了對方的木清早已飛身出去跟那人纏斗在一起。
夜澈眸色一冷,心下不禁冷笑起來,果然是那灰色衣裳的老者。看樣子,竟似是個武功極高的人物。
而且,面生的緊。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沉睡不醒的人,坐到離打斗的地方稍遠的窗邊,似是想到了什麼。隨即眉眼不抬地沖木清方向說道︰「抓活的。」
木清心下一緊,卻再也不肯松懈大意,忙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專心迎敵。
抓活的,就意味著不能下狠手下死手,打起來難免有些縮手縮腳。而對方似乎也是吃準了他這一點,加上周圍那些黑衣侍衛雖然各個武功不弱,但此時卻只是默然旁觀著,並沒有任何要插手的意思,真不知道是對眼前這毛頭小子期許太高,還是大意輕敵。但是不管是哪一樣,都是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想到這里,老者不禁冷笑了一聲,當下再不遲疑,迎面一掌便朝著木清劈來。
本想趁著木清後退之機閃身從旁邊房間的窗戶中逃跑,卻不料那毛頭小子面對他這虎虎生風的一掌並未閃退,而是神色詭異地笑了一笑。
他當即便心下一緊。
果不其然,常年面無表情的木清微微一笑之後,便以自己的身子硬生生地接下了老者那十成功力的一掌。隨即面色不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抓住了老者的手腕。詭異地反手一轉,隨著骨頭「啪」的一聲脆響,老者的胳膊已然是被廢了,毫無反抗之力地任木清縛在身後。
木清神色不變,仿佛剛才的一笑不過是老者的幻覺。腳下的動作卻听的讓人心驚膽戰。
「啪。」
「啪。」
「啪。」
三聲脆響。
老者的雙腿雙手皆已被廢。
一聲悶哼。
老者的一口牙皆被打落在地。
此時廢人一般被扔在夜澈腳下,只剩下一雙犀利的眼楮惡狠狠地盯著他看,嘴里還兀自唾罵個不停。
「解藥。」
夜澈也不管他的污言穢語,照舊眉眼不抬,靜靜抱著懷中的人端坐在椅上。臉上依舊有些若有若無的笑意,只是眸子里的殺意卻讓老者無端端地打了個哆嗦。
不過他好歹也是個走江湖的老人,這點架勢還嚇不住他。況且那姑娘只要一時不醒,他便一時半會死不了。
臨行前少爺早就特別囑咐過,這姑娘雖然看似柔弱,實則卻不好對付。為了以防萬一,他每到一處地方便會命人給她下上鎖香,避免節外生枝。而這鎖香,便是那安國的頂級御醫,也只能去其六分之毒,其余四分還得听天由命。饒是人醒了,這余毒也會猶如一把深藏不露的淬毒匕首,不一定什麼時候便會讓人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里,他不禁朝夜澈吐了一口血沫子,冷笑一聲便將頭扭了過去,不無痛快地哼道︰「想要解藥?我可沒有!」既然要死,多個陪葬的也挺好。何況這人還是少爺的眼中釘。
「木清,可檢查過了?」
夜澈也不管他,只是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正垂首站在身邊的木清,微微笑著問道。
木清應了一聲,十分篤定地答道︰「牙齒已全數打落,其他地方也已經檢查過,並無暗中藏毒的地方,殿下放心。」
低級錯誤犯一次就夠了,若再犯,恐怕不等他自己提出要走,主子身邊也早已容不了他了罷。
「很好。」夜澈妖嬈一笑,眸子里卻並無半分笑意。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向那花白頭發的老者,眉梢微抬,淡淡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人家的家底都讓我們搜刮來了。我們不妨也大方一次吧——木清,百蟲丹你可隨身帶著了?」
老者臉色陡然一變。
百蟲丹,藥如其名,是由上百種毒物加毒草藥草淬煉而成,是江湖傳說萬毒老人畢生心血所在,一生才煉就三顆。听說服下此丹者,並不會當場斃命,而是會從內心深處開始慢慢地產生一種瘙癢與噬痛並存的矛盾感,如同萬只毒蟲在身體里緩慢噬咬,偏又一並用著舌頭刻意撩撥著你一般,想要去撓,卻連隔靴搔癢都做不到。痛著,卻抵不過來自靈魂深處的瘙癢。
最狠毒的是,由于此丹含有各種稀有的續命藥草,每當中毒者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總會有那麼一股勁使勁吊著半口氣,讓人求死不能。
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折磨,是所有人想都不敢去想的酷刑。
而那邊夜澈話音剛落,木清卻是想都沒想,當即從懷中的盒子里拿出一顆赤紅的藥丸便朝花白頭發的老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