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飛的鳥……嗎？
蕭昱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垂下的發絲擋住了他的臉，看不到任何表情，卻有低沉的笑聲細碎地從他口中傳出。
嗯，是了，從他第一天認識她時，他就有這種感覺。她看起來總是一副開開心心的模樣，臉上的笑容也著實讓人覺得刺眼，似乎從來不知這人間憂愁為何物，過著人人艷羨的生活，被所有的人捧在手心。
只是，她為什麼能夠笑的這麼開心？明明她的過去比他還要不堪。
或許是她並不知道那些事情的緣故吧，所以才會一直活在幸福的假象中。他這般想著，然後有些病態的期待著她夢想破裂的那天。
直到她開始走進他的生活，用那看起來很刺眼的笑容漸漸溫暖了他那原本有些淒涼的歲月。
所以他會如此費盡心機地去隱瞞那個秘密，努力去保護著她臉上那樣清澈的笑容，甚至一度想要將她護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將所有的狂風暴雨全都遮擋在外面，給她提供他曾經一直奢望卻得不到的那些東西，讓她免受這濁世的侵擾。
可是，她終究還是讓她知道了，在他最不想讓她知道的時刻。但是值得慶幸的是，她似乎依舊還是她，並未有何改變，像往常一樣那麼自由自在地歡笑，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著。
甚至，比原先的她……還要耀眼。
他竟是錯了麼，從一開始就錯的那樣離譜。像她那樣的女子，又怎會安于隱在別人的庇佑之中，成為溫室中成長的花朵。
她與他，終究不是一類人。而他，親手折斷了自己可以自由飛翔的翅膀。
可是，這能怨他嗎？這是他的錯嗎？不，不是的，這是命運強加給他的枷鎖，他根本不想這樣。他本該寄情山水，他本該逍遙一生的。
是命運出了差錯，嗯，一定是這樣。
七歲之前，他本以為自己很幸福，可是他的父親卻親手將他推上了權力的風口浪尖，成為另一個孩子的保護傘，他的母親雖然對著他笑，可是眼底卻總是有抹化不開的哀愁，而那個本應該被他喚作母親的人，卻怨毒地巴不得他趕快死掉。
七歲之後，他驟然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的親人，卻意外迎來了生命中最恐怖的那個秘密。然後他被一腔怨恨的母親親手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被逼走上了另一條本不應該屬于自己的道路。
他不喜歡這樣的生活，真的不喜歡。可是卻不得不咬牙堅持著，因為那是母親的願望，他想要成為她所希望的模樣。
「不要用那麼憐憫的眼光看我，」跳躍的火光中，他抬起頭來看向月光下閑閑站立的那個男人，彎起嘴角自嘲地笑道，「我或許可悲，但並不可憐。」
洛子易卻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微揚，挑眉笑道︰「可憐你？少自作多情了。」
蕭昱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話，自嘲地笑道︰「你不必……」
「你搞錯了，我沒有任何安慰你的意思，只是——我確實從不可憐人。」洛子易抬眸看了窗外一眼，靜靜說道︰「萬事有果皆有因，可憐之人當必有可恨之處，不管是街邊行乞的乞丐也好，還是被子女趕出家門的落魄老人也好，無非都是在為自己早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而已，好逸惡勞、溺愛幼子……那都是他們必須要承擔的後果。」
「弱者就是弱者，根本不值得任何人憐憫。」他輕輕說著，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憐憫，是對一個努力求生的人最大的侮辱。」
蕭昱愣在了那里，洛子易的這些話仿佛字字都敲打在他的心上，讓他的整個靈魂都顫抖起來。
「更何況，這條路本就是你自己選擇的，怨不得旁人。」洛子易微笑著看他，茶褐色的眸子里閃耀著淺淺的光芒，緩緩說道︰「蕭昱，你本可以擁有不一樣的人生，可是你卻親手放棄了。」
「喲！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窗外突然響起女子清脆的笑聲，隱隱還夾雜著鸚鵡那含糊不清的碎碎念。接著，一個靈巧的身影便「倏」的一聲從窗戶里跳了進來。
「你就不會選擇一個正常點的登場方式嗎？」
洛子易笑著替她拍去身上不小心蹭上的塵土，笑著說道︰「哪里還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
慕雲帆歪了頭挑釁地看著他︰「怎麼，你嫌棄啊？那就不要看啊。」說完，轉頭沖蕭昱笑眯眯地打招呼道︰「嗨，好久不見啦。」
蕭昱靜靜地看著她，嘴角輕輕地勾了起來。嗯，確實是好久不見了，她貌似又瘦了一點，但精神還不錯，人也長高了一些，原本還有些稚女敕的輪廓也漸漸長開了，顯現出了少女獨有的模樣。
「你怎麼耽擱了這麼久？可是宮里出什麼事情了？」洛子易抬手將她頭發上的一片樹葉摘掉，不滿地問道。
「沒事，」她毫不在意地揮手笑道，「就是突然想到有件事要辦，就半路拐了個彎。」說著，她轉頭看了蕭昱一眼，隨即暗地里偷偷踢了洛子易一腳。
洛子易俊眉一挑，眼風掃過蕭昱，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略微沉吟了片刻，隨即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
慕雲帆一看他退到她不容易下手的地方了，頓時有點懊惱，面上卻依舊笑呵呵著沖他使著眼色︰出去啊你，我有事要跟蕭昱說，趕緊出去，杵在這兒當什麼夜明珠呢，趕緊的趕緊的。
洛子易卻完全一副看不懂她表情的模樣，看猴戲一般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點想要出去的意思都沒有。
「你眼楮抽筋嗎？」
夜歌兒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站來她的肩膀上一副甚是幸災樂禍的模樣，歪頭看著她。
「你眼楮才抽筋，你全家眼楮都抽筋。」慕雲帆沒好氣地瞪了它一眼，隨即硬邦邦地轉頭沖洛子易明確地下起了逐客令︰「你先出去一會兒，我有話要單獨跟蕭昱說。」
「可是我不想出去。」洛子易很是為難地皺了皺眉，明顯一副不準備放他二人獨處的模樣。
「好吧，」慕雲帆似是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把將肩膀上的夜歌兒揪下來扔到他懷里，當下便拉了蕭昱往外走去︰「你跟死鸚鵡留在這兒，我們出去說。」
蕭昱順從地由她拉著，無奈地微微笑著，卻不時地感到後背有些微微的發涼——身後，洛子易正一副沉思的模樣，涼颼颼地看著她拉著他衣袖的手，暗暗沉思︰嗯，回頭他要告訴羽風，讓他中途多帶幾個人將這不知好歹的小子打一頓，唔，就穿蕭遙親衛軍的衣裳好了，這樣可能會比較有意思些。
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