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曾雲︰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女子，尤其是美女，向來都是詩人畫家筆下競相追逐的寵兒，不管是出于褒義還是貶義。也正是由于有了這些名動天下的紅顏，才有了那麼都流傳百世的名作。
但是在慕雲帆的印象里，大凡能讓史官下決心將名字記入歷史的女子，似乎都有著一個共同的且**無比的名字。
人們通常形象生動地稱呼她們為——「禍水紅顏」。
不管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唐宮玉環，還是「掌中舞罷簫聲絕，三十六宮秋夜長」的漢宮飛燕，亦或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搶佔熒屏數多年，奔波在封神榜和哪吒之間的動漫電視劇兩棲雙向明星——禍國妖姬妲己，都未能在那個史官筆下的男權社會中得以幸免，通通被冠上「禍水」的美名。
所以「紅顏禍水」一詞一度被慕雲帆列為最討厭的成語，沒有之一。
因為在她看來，藍顏一樣可以成為禍水，甚至可以禍國，順便殃民。
只是貌似她的這個看法並不怎麼被支持。尤其是她曾經生活過的那個男權至上，男主外女主內，講究三從四德三綱五常的男權社會。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她那個曾經一度很崇拜的，某個掉節操動漫里的銀色卷毛死魚眼的摳鼻大叔，傳說他最大的夢想便是希望哪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突然變成了清爽直發。
也正如她那平凡到沒有啥華麗技能的偶像一般，平凡渺小的慕雲帆最大的夢想便是希望哪天自己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突然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再被世人有色的看待。
可惜的是，在她二十歲的那年，她確實做了一個顛覆以往世界的夢，卻還是沒能得償所願——一覺醒來後，她的世界變了，周圍的人也變了，所有能變的全都變了，唯獨她的性別沒有變。
這一度讓她非常郁悶。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在這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她可以肆意地女扮男裝，沒事貼個小胡子什麼的，似乎也沒人反對。
***********************************************
「小姐，你今天是要穿湖藍的這套還是淺紫白邊的這套？我瞧著這兩套都挺好。」
房間內，小蓮一手拿著一套衣服，面色糾結地一會看看左手邊這套，一會看看右手邊那套，頓時拿不定主意。
「呃……」
慕雲帆模著下巴，非常認真地看了看兩套衣服，竟然也犯起了難。如果她沒記錯，蕭遙有件冰藍色錦袍，而洛子易則似乎有些偏愛淡紫色，好幾次見他的錦袍都是淡紫色的。所以，她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省的一不小心便跟其中那兩只中的其中一只穿成情侶衫。
「就只有這兩套？」
思索了半天後，慕雲帆終究還是將目光投向小蓮，希望她可以在A和B之外，提供給她一個選C的機會。
「就這兩套。」
無情地掐死了垂死掙扎的慕雲帆最後的希望後，小蓮不解的看向正拿頭撞牆的自己小姐，喏喏地解釋道︰「由于小姐平日都不穿女裝的，所以當初走的時候就帶了兩套。要不我去問一下玉娘吧？興許她那會有多余的也說不定。」
「算了算了，就這套吧。」
正在進行撞牆運動的慕雲帆幽幽地嘆了口氣，然後伸手拿過淡紫的那套來，心道較之同一個屋檐下的那只，洛子易來天然居的幾率總是小些，她還是遵從數學規律，選個看起來正確的選項吧。
「小姐，你今日為何要穿女裝？」
看著換完衣服後的慕雲帆略微有些不大自在地扯著裙邊那繁雜的花飾，小蓮幾次欲言又止，最終猶豫了幾下之後，還是開口問道。
然後正瞪著身上那套淡紫軟羅煙裙發呆的慕雲帆聞言一拍桌子跳了起來，沒有任何淑女風度地開口便罵︰「你不說我不來氣。丫丫個呸的！死神棍！」
「神棍？」
「前幾天上街踫到一老叫花子，東環街邊那叫善德還是普德堂來著？就是賣藥的那個，」慕雲帆拉過小蓮來坐到自己身邊，繼續義憤填膺地開口大罵︰「丫的老不休！說我長的天圓地方福星高照，八成是個公主！當時我一听就樂了，還沒樂夠就听那老騙子說我封號太平！」
「太平啊！！！！小蓮，他竟敢公然說你家小姐我是太平！！我的胸很小麼？小麼？！」
慕雲帆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你說我怎麼就那麼傻呢？什麼天圓地方福星高照的，福星高照的只有歡天喜地的豬八戒！」
說完，慕雲帆抬眼看向打從剛才便一臉煞白的小蓮，又看了看自己的胸，不甘心地問道︰「我的胸真的很小嗎？不小吧？」
而小蓮卻始終蒼白著一張小臉，整個人如同魂被抽走了一般，愣愣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蓮……小蓮？」
慕雲帆關切地模了模她的額頭，擔心地問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沒事。」
小蓮突然垂了臉，半晌方有些顫抖地說道︰「小姐，我……先回去了。等……」
「回去歇會吧。」
不等小蓮說完，慕雲帆便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小蓮趕緊回房歇著，莫要累壞了身子，然後將頭轉到了一邊，在一個笑臉看不到的角落里，笑容變得愈發蒼涼。
她撒了謊。
她踫見那神棍是在夕風街，小蓮和洛子易在的那條街，才是東環。
東環街善德堂，漠國最大的醫館，也是那個令人心悸的秘密開始的地方。
在那里，曾經有個一臉激動言辭懇切的少女，諍諍地對那個含笑淡漠的男子說，「我會將全部都告訴小姐。」
然後，為了這句話，她在蕭遙似笑非笑的眼光中，沉默地等待了兩天。
等著她開口告訴她一切。
可是她卻什麼都沒有說。
興許自己終究還是錯的吧，慕雲帆沉沉地想，然後習慣性地，嘲弄地勾起嘴角。
有人突然在自己身邊靜靜地坐下，修長的手指在桌子上有節奏的敲打著，狹長的鳳眸里滿是趣味的審視，默默地看著她。
「為什麼不問她？」他問。
「你害怕了。」
蕭遙突然輕輕一笑，看向慕雲帆的鳳眸琉璃般閃動。
「你怕她承認，也怕她否認。我說的可對？」
慕雲帆默然。
「小丫頭不管是承認還是否認，都意味著這兩人至少有一人有問題。而你現在，明顯不想面對這個問題。」
听了蕭遙的話，慕雲帆突然抬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後者回應她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道︰「看我作什麼？難道我哪里說錯了？」
「你今天話真多。」
慕雲帆淡淡地看了一眼旁邊略帶無奈的男子，默默地起身站了起來。
「最後一個問題。」
看著一身淡紫裙裝，長發飄飄的慕雲帆，蕭遙笑著問道︰「今天怎麼突然換回女裝了？」
「因為大爺我心情好。」
慕雲帆回過頭去，言簡意賅，大煞風景地答道。
看著明顯沒有什麼交談**的慕雲帆，蕭遙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慢慢踱著步子神仙散步一般幽幽地離開了。
為什麼穿女裝呢？
蕭遙走後，慕雲帆久久地望著鏡子里的那張略帶陌生的容顏，嘴角漾起一抹澀意的笑。
或許，那個老神棍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世間的一切，看起來復雜難解，其實簡單的很。只不過是當局者迷，身在夢中不知身是客罷了。
或許在營營眾生中，她慕雲帆確實只是上帝手中一顆渺小平凡的棋子，但無論如何她都想知道，她身處的這副棋局，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一副模樣。
她想解開所有問題的謎團，只能先弄明白自己究竟是誰。
那是一個戴著偽裝的她，永遠都不可能知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