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夢錄 第013章孤島苦寒

作者 ︰ 一如應

……我應該試著滑下去,可萬一等我滑下去,下面的沙地又發生可怕的變化怎麼辦?再想想又覺得好笑,我都已經是不知痛癢的死人了,還怕什麼呢?反復糾結下了兩三次決心後,我在塔頂的邊緣小心坐下,把雙退伸出去靠著陡壁,準備閉上眼楮向前挪動,只听身後傳來一片喘息聲。浪客中文網在靜默得快要發瘋的空間中,突然傳來的喘息與申吟讓我為之一震,那聲音是從祭台的「黑洞」中傳來的,既然能被听到,說明那個祭台內部的空間並不大,然而在這樣一個瘋狂的世界,誰料得到下面是什麼呢?

我把身體向後挪動,站起身走近祭台,看見那個石洞的入口處有橘黃s 的光亮,我踩著祭台其中一面浮雕上的蛇爬上去,橘黃s 的光線像風吹動燭火那樣跳躍閃動,我跪在洞口,伸長脖子往里看,里面是一個球形空間,像個石窟!

我目光直sh 的位置放著一張老式的鐵床,床上仍是一男一女兩個一|絲|不|掛的人,床的周圍有簡單的家具還有瑣碎的居家用品,床的對面是一扇門,洞中石壁上掛著上個世紀的裝飾品,我猛然驚覺,這是我小時候,父母自殺的那個屋子!

心頭驚駭手下打滑,一個跟頭栽進那個石窟,床上的人在燭光下申吟並喘息像是十分快樂,我爬起來後既不覺得疼痛也沒有被他們發現,周圍熟悉而充滿最幸福與最痛苦回憶的一切畫面都只不過換了一個石窟的背景,其它都沒有改變,門後還掛著那件都快被我忘記的外婆手織的天藍s 毛衣!

目光移向床上的那兩個人,他們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樣,是「正常」的有毛發的人,我嘗試著叫了一聲「喂」,這個「喂」帶著很長回音地在石窟中回蕩許久,他們沒有反應,還說著一些根本听不清的含混言辭。

于是再走近些,繞到床頭的位置,仔細看他們的臉,他們的面目好眼熟,像是……像是在哪兒見過,可怎麼也想不起具體是……天吶!他們是我父母年輕時的樣子!他們是我的父母!我記憶中的他們是離開這個人世前一晚的樣子,但此刻眼前的他們,竟比當年還要年輕,只是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

但我不會認錯,眼角眉梢和臉龐輪廓都是我的親生父母!為什麼會這樣?這一幕讓我幾近崩潰,沉重的恐懼感從身後壓來,我只想離開,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告訴自己這只是幻覺,只是幻象,必須馬上離開!

然後我奪門而出,一開門,外面的世界已是狂風夾著暴雪,那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又出現了,我再也不想看洞窟里那個詭誕的場面,不顧門外這個驟然冰冷刺骨的空間,瘋也似地沿著小路奔跑,得跑到能讓自己「安全」的地方——即使我也說不清那種不安具體是什麼。

我發現自從由十字街口穿過叢林、沙漠,抵達這片曠遠的雪地,這是我死後,第一次全身心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的各種知覺在恢復,能夠感受到寒冷的氣溫,能夠撫模到自己的身體,能夠腳踏實地,能夠時而暢快時而艱難地呼吸,能夠被暴風雪肆虐到涕淚橫流……這些在活著的時候再普通不過的覺知,此時變得令人傷懷,又倍感親切。

覺得跑得夠遠了,回頭看身後,身後那個巨大的金字塔沒有了,我剛才跑出來的地方變成了一個比例大得出奇的石屋,很像童話里那種叢林深處的小木屋,只不過它是用石頭做的。石頭的門窗,其中一扇石窗是打開的,剛才石窟中的燭光又在閃現,雖然那一團光亮那麼誘惑,那麼溫馨,但一想到那兩個人,就令我恐懼不已。

帶著決絕的心情毅然轉身,不再回頭看,忽然頭頂雷電大作,冰雹暴雨同時伴著風雪在我周圍撒野,風雨雹雪沒有固定方向,而是以我為中心,從四面八方襲來,我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我往其它三個大方向跑,都變成逆向的阻力。

很快我的四肢頭臉都結了一層冰雪,我一邊呵氣暖手,一邊舉步維艱地前行,好似宇宙中就剩下我一個人和狂暴的風雪雹雨聲。冷,只有冷,冷到身體漸漸沒了知覺,雙腿冰涼地發麻,但我必須前行,前方似乎有一片刺眼的銀光像是在召喚我。

我多希望這一切就只是中午在辦公室睡著了做的一個夢,然後同事把我叫醒,告訴我下午客戶要來看設計方案,讓我準備一下,我就沖一杯熱乎乎的咖啡,開始重新把構思和解說詞回顧一遍……

可惜,不是!快遞是真的,吊墜是真的,車禍是真的,莫秦是真的,肖瑜姐和大塊頭姐夫也是真的……「在最寒冷的時候不要靠近溫暖,要走向更寒冷的地方!」我腦中回想起莫秦的這句話,頓時恍悟,其實在我心里,長久以來最能代表溫暖這兩個字的,就是燭光!也許是因為這樣,那些幻象才會不斷地誘惑我,在最走投無路和最寒冷的時候顯現。沒有比現在更寒冷的時候了,按照莫秦說過的「謎語」,繼續向前走應該沒錯!

一陣滾滾而來的長雷聲伴著y n森的閃電從?p>

儀胺降納峽展齬?範ヴ 枷蟶硨螅?該脛?洌???簧?獎籃A訓木尷齏由硨蟠?矗?一贗?詞鋇穆罰?歉鍪?菀丫?誒綴渲?濾槌梢歡押趕 的焦土轟隆隆地崩塌,剛才劃過長空的那道閃電似乎像一條長河與數十條支流被定住一樣,凝固在空中,我既被突如其來的雷聲驚嚇到,又被空中奇特而壯觀的閃電所震攝,原來從前在活著的時候,我所認為的那些激動場面在我死後的這段r 子都已變作微塵。

閃電定住的那一刻,狂風、寒雪、暴雨、冰雹都瞬間靜止!是靜止而不是消失,柳絮團大的雪花、拉成長線的雨水、打在身上生疼的鵪鶉蛋大的冰雹,都隨著無形的狂風指著以我為圓心的方向,靜懸在整個空間中,我踫了一下離我面前最近的一條雨線,它墜落在鵝卵石上摔得粉碎,發出玻璃破碎的聲音。我就一邊撥開面前的各種懸浮物,一邊在清脆的玲瑯聲中繼續踩著碎片前行。

凝固的懸浮物越來越少,石子路漸漸淹沒在眼前的一片醬s 泥沼之中,我再次回頭看,身後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風雪雨雹凝固在天地間,那條石子路在空曠的雪地中草蛇灰線般斷續隱現。

這次的這條路並沒有變得開闊,它大約與我的肩膀同寬,此刻路沒有了,泥沼旁有很多一根一根的白骨,像是一節節腿骨,我舀起其中一根充作手杖,這是一根完整的牙白s 「腿骨」,上面還有很多坑坑窪窪的痕跡,這些小坑洞中全是沙粒,我摩挲一番,手上沾滿金s 細沙,拍拍手之後把它直立起來,發現它比我整個人還高出半個身子,然後試著把它伸進泥沼。

所幸路還在,只是被泥沼淹沒,但路的兩邊似乎會沉下去,于是我把這根腿骨憑感覺插進石子路旁的泥沼,只見它一點點在下沉,直到一整根沒入其中,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無奈之下我只好又取了一根腿骨,像個盲者一邊探試一邊前進。似乎這條路是直的,但我還是不敢放開步子直行,依然謹慎地試探一番再走一段,在這個瘋狂的世界,我已經不知「常理」為何物。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兩側泥沼中開始大規模地冒著氣泡,起初我以為是偶爾一兩個,但漸漸發覺不對勁,越來越密集,也逐漸在往兩邊更遠的方向擴散,只有我腳下石子路存在的地方卻沒有,這樣反而讓那條泥沼下的路以一條沒有氣泡的泥路的樣子顯露出來。心里還在惴惴不安,千萬別再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還沒來得及禱告完它就已經發生了,但這次的詭誕事件是以安靜的方式出現︰

兩邊的醬s 泥沼中,浮出一些密密麻麻的白s 雕像,我用「腿骨手杖」撥來一塊一看,是只有巴掌大的一尊人物雕像,那個人是個光頭,國字臉,表情嚴肅,赤|果上身,把上身的衣服綁在腰間,雙手空空卻做出舀著沖|鋒|槍的動作,又弄來一個雕像,也是一只手就能握住的大小,細看是一尊小狐狸雕像。

繼而連續撥過來幾尊,都只有人物和狐狸這兩種。我脖子發酸,就用左臂夾住救命稻草似的「腿骨手杖」把頭輕靠在上面,一手一尊雕像掂量著,它們比我想象中要輕,我稍用力氣將它們互相撞擊,那只狐狸雕像立馬斷成兩截,這種質地,我唯一能想到的東西就是石膏!沒有再發生什麼事,我有點被愚弄似地小不爽,把手里的雕像都重新丟進泥沼,它們沒有沉下去,依然浮在泥泊之上。

盡管不累,但我真心想有個正常些的地方能坐下來,好好休息一下,哪怕閉上眼楮假睡一會兒。當你對一連串驚奇無比的事習以為常後,思路會變得理智而清晰。

我來到這里之前,最後見到的是肖瑜姐,我們告別之後,就來到了我輪回前兆的境界中,那麼意味著這一切都是幻象?約等于一個夢?如此又離莫秦的謎底進了一步,可這些沒完沒了的幻象到哪兒才是盡頭呢?

如果這條路就是這樣一直在沒有時間的空間里像「活」了一樣延長生長下去,那我不就要困在這個地方了嗎?可但凡是活著的,就總會死,有生命的,也總會消亡。不會的!我在心里安慰著自己,鼓足勇氣擺月兌可怕的沉思。天可憐見!前面的路似乎又出現了!

我已顧不上淹沒腳面的泥漿,仗著「腿骨手杖」的借力,下死勁走出這片泥沼,雙腳踩在了被冰塊封住的鵝卵石小路上。又是一處界線明朗的地方,身後是剛才那個石膏像密布的醬s 泥沼,眼前是一片冰凍的海!兩塊地界餃接的邊際線,被一層黃沙覆蓋。

乍一看眼前的景觀,會錯以為自己來到了極地,剔透的厚冰下面是海藍s 的液體,那些液體和我在金字塔頂的其中一個水晶巨球中所見的顏s 一樣。如果不是寒氣逼人,我會錯以為整個海面是一大塊透明度很高的水晶,而之所以認為下面是海,是因為底下暗流涌動,悶響的ch o聲和一波一波的浪濤在拍打著厚厚冰層的下面,原來這層厚冰和下面的海浪之間,還有一段深度的空間距離!

那條石子路在不遠的前方已經向斜下方的海洋深處延展而去。又是一望無際的冰的世界!我不知道多少次對這種一望無際的空間感到畏懼和憎恨,多希望有建築,有樓宇,有能夠遮擋的實物,有能留點懸念和盼頭的障礙物存在!哪怕就是一個破墳頭也成!可惜沒有,只好在這個藍s 海洋上方的厚冰層上憑著那條已經消失的石子路指向的方位前行。

可走了一段後發現,我已經徹底迷失方向,冰層下的浪ch o並非是按照橫向的方向拍打而來,而是像海底有一股一股的力量讓海水沖擊著冰層下的那一面,如果是這樣,只要我的腳步稍微從直線上偏移,那麼等我走到頭——雖然我不知道這個「到頭」是通往哪里——就已經完全偏離了。我踮起腳尖,極目遠眺,試圖尋找些許的線索能夠讓我作為參照或目標。然而令我徹底失望的是,整個冰面上空無它物,就只有一個我!

不知耗了多久,我回頭看去,泥沼和冰海的邊界也已消失在「冰平線」上。完蛋了,想回去都找不到路了。憤怒和沮喪讓我有了「大不了再死一次」的念頭,索x ng就帶著破釜沉舟的心情大步奔走。時光漫長不知疲憊,濤聲依舊越來越冷。

我發現自己的軀干和四肢都結了一層冰,還在慢慢加厚,甚至影響到關節的活動,臉上也已冰冷發硬沒有半點知覺,我怕就這樣像冰櫃里的帶魚一樣被冷凍在這個不知道存在于何方的世界,只能稍稍加快頻率地眨動雙眼,竟然能听見結了細微冰花的睫毛互相撞擊的聲音![[[cp|w:446|h:368|a:c|u:ian./chapters/20135/27/]]]

終于,我的目光被一大片鱗鱗閃耀的銀光吸引,終于能看見點什麼了!是生是死全都不重要了,我極力克服全身的冰凍,疾速奔跑,直到一個完整的小島出現在我面前——與其說是一個小島,不如叫它「冰|島」——它是一座小型島嶼的形貌,構成它的,除了冒著白氣的寒冰就再無任何東西,島上嶙峋的怪石和幾座環繞的小山也都是寒氣彌漫的天然冰石與冰山。

走了這麼久,我已經無法克制復雜的情緒,心跳加快,頭腦混亂,感覺鼻孔已經不夠呼吸,眼中充滿淚水又強忍著,張大嘴呼吸時感覺牙齒鑽心地疼,舌頭和口腔內迅速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衣,幾乎要被極端的寒冷逼到絕境時,內心頓然明朗——這就是莫秦所說的更冷的地方!

我瘋狂地叫喊嘶吼,奔向那座島的中心地帶。島的中心是一個三面有冰山圍繞的「盆地」,我快接近那個「盆地」的入口時,最困難的事發生了︰我雙腿的關節似乎已經失去了知覺,砰地一聲摔倒在冰面上,整個軀體任何一處結的「冰衣」與冰面接觸時,都能看見它們在彈指間粘連似地凍結在一起,我像被黏住的蒼蠅一樣用力抬起四肢,艱難地爬進那個盆地。

眼前所能見的,那個小盆地的中間,竟然是一尊有我兩倍大小、月復中閃耀火光的貓型冰雕!有救了!有希望了!終于有可用取暖的地方了!我氣若游絲地在麻木和苦寒之中匍匐爬行,即將接近那只「冰貓」時,雙眼開始朦朧,但我在內心告訴自己,馬上就到了!馬上就能踫到它了!

我全部的意識就系在這唯一的一線希望、一團火光之上。當我已經凍結成十根「冰錐」的手指接觸到那只「冰貓」的一刻,瞬間有股暖流從我的十根手指躥進雙臂直達心髒,然後迅速在身體中以我能感知到的千萬條紋路的方式遍布全身。我的臉貼在冰層上,心里怪異的喜悅和舒適感,似乎看見冰層的那一面,有個藍s 煙霧的漩渦,在將我吸入其中,那個漩渦中,隱約有一張白毛黑斑的花貓臉,它對著我「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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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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