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像被突然驚醒一樣，抬起頭，眯了兩下眼楮，朝我的方向看過來，瞬時表情變作徹底的清醒狀。難道它能看見我？只見它呆呆地望著我，和我一樣復雜的眼神，對我「喵」了一聲。
王成正開了一瓶啤酒邊喝邊玩游戲，梁瑾在一個本子上記錄課時收入，和王成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過完年回來，我們還是搬家吧，門口那個超市搬了以後特不方便，卓冉一出事，我總覺得怪怪的。還住這兒，挺害怕的。」
王成嗯了一聲，喝了一口酒，注視著電腦上的游戲沒有回頭，半天才答道︰「年前搬也成，收拾好了，過年回來直接回新家，懶得收拾。」「我回去在網上找，打電話問，約到年後看房，我們房子到那時候剛好到期，這樣能省半個月的房租呢。」王成還是沒有轉頭，繼續嗯了一聲說︰「也成。」
我試探x ng地輕輕叫了聲梁瑾，果然沒有反應，艷後仍在酣然大睡，玄燁突然站起來，一個勁對著我的方向開始叫，引起了梁瑾的注意︰「你看這死貓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昨天下午上完課回來我說想躺一會兒，剛要睡著，它就站在桌子上，對著衣櫃那邊一直叫，也沒人，沒動靜，好像看見啥了，嚇死我了。你看又這樣。」
王成回頭看了一眼，凶了玄燁一句︰「叫你個燈籠！別喊了，再喊挨打了啊！」玄燁似乎听懂了他的話，跳下床來，臥在牆角，但是目光始終盯著我的方向。我走到它面前，目光與它對接，它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對我說，我「模模」它，彼此沒有感知，但是它柔和注目的眼神告訴我，它能看見我！
心里好難過，不知道長安和長白去哪兒了，好想問問它，對它說了幾句話，它竟然一直以不同的喵聲回答我，可惜我听不懂！慶幸的是至少我死了之後，梁瑾和王成還能給你們一個家。王成又接連訓斥了兩句，玄燁不敢再喵了，像是很高興地呼嚕呼嚕起來。
鼻中一陣酸楚，轉身站到梁瑾和王成旁邊，我試著用手撫模了一下梁瑾的臉龐，她繼續認真地在本子上寫下某月r 某某學生課時費多少錢已交或未交等字樣，沒有任何感覺。我試著「站進」她的身體，她坐著，我在她身體重疊的位置站著，依然不為所動，只是過了一會兒，她把厚厚的睡衣包緊了一下，「開一下空調吧，又降溫了，在家里都這麼冷。」
「等會兒吧，廁所隔壁那家在洗衣服，一開空調又跳閘了，洗完再開，我馬上56級了。」王成有點不耐煩地點了根煙。梁瑾從他身後把手繞過去舀了遙控器，還是打開了。「卓冉那房子好像剛才有人在看，現在搬走了兩家，沒事兒的。你說新來的要是知道卓冉出事兒了，住在那兒會不會嚇死？」
王成听了梁瑾的話，突然樂了，但不知又轉念想到什麼，神s 黯淡了下去。「還是別開這種玩笑了。那天王樂和那個顏什麼來舀東西，姓顏的哭成那樣，想起來不是滋味兒，唉，王樂也是，兩個人好好過r 子唄，沒事鬧分手，不知道怎麼想的。卓冉是比較爺們，但人是能過r 子的。」梁瑾听了王成的話，也嘆了口氣，不做聲了。
房間里應該開著燈，我也能看到他們，但是燈泡和電腦屏像馬路上的街燈一樣都是灰蒙蒙的，沒有光亮。雖然看著他們說話玩游戲，可這個壓抑的世界還是泡在一片黑白的灰暗之中。據他們所說，我死之後，顏言和王樂來舀過東西，想必我沒在顏言那邊看到的東西，都在王樂那里。
哦！是了，王樂家里的貓糧等跡象，說明長安和長白在他家里！只是我去的時候是白天，看不到他們。我沒想到王樂還會收養我的貓，這說明什麼呢？也許什麼都說明不了，只是留了亡故前女友的貓做紀念，也許是覺得我可憐？或者是覺得貓可憐吧。即使能說明說什麼，可我們現在已經人鬼殊途，又能怎樣呢？
對了，肖瑜說我還算不上是鬼。當初我沒想到王樂還會和我死後的事情有關，只是一心在顏言和梁瑾家里細細地找，難道那個盒子在王樂那里？可按照常理來說，那些對他們來說不重要的東西，也許已經在某個垃圾箱了；如果他們打開看過了，會不會舀走那個會發光的吊墜，它一眼看上去就是首飾，鬼話連篇的r 記本對他們沒用，但是對此刻的我卻是很重要的信息來源，是線索。
梁瑾素來忌諱這些，而且膽子很小，即使她發現那個吊墜也未必會自己用。可能是被王樂舀走了，也可能是丟了，要不然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呢。我應該再去王樂的家里仔細找找，順便看看我的長安和長白！
正要秒轉，梁瑾可能是因為空調覺得暖和了，把包緊的睡衣領口松了松，我看見那個吊墜被她用一根紅線穿起來，戴在脖子上！再次見到這個東西，心中真的又愛又恨，如果不是因為它，我可能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可能會和王樂和好，可能大家還坐在一起吃王成燒的菜，一起喝酒瘋鬧。
但莫秦對我說的所有話，雖然不多，信息量卻很大，一串一串的疑問一直纏繞在心頭，如果不是時間來不及了，她應該會跟我說一個很長的故事，並且在她那些話的描述中，我們很早之前就是認識的，或者有關的。如果找到吊墜、r 記本、還有那個地址，這一切事情的始末才有可能被我了解。
現在吊墜找到了，可那個盒子和r 記本呢？會不會被她丟了？我伸手去踫了踫那個吊墜，雖然沒有感覺到它，但是它突然開始發出微弱的四s 光圈，我又把手指放在吊墜上，它的光圈開始一圈一圈擴散，變亮，變大，我能看到它的顏s 和光亮，並且它能「感受」到我！
就在這時，梁瑾突然丟了筆，右手抓住王成的手臂，「哎——這是怎麼了，頭好暈，我是不是貧血啊？」王成放下游戲，關切地問怎麼了。梁瑾說︰「突然頭暈了一陣，有點惡心。」王成把床上的衣服、包都掛了起來，整理好枕頭被子，把她扶到床上躺下︰「最近晚上你都沒睡好，卓冉的事就別想了，那些事越想越害怕，我後天休息就正好白天去找房子吧，也別省那兩條煙錢了，你休息不好，怎麼上課啊。」
梁瑾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躺在那里對著玄燁喵了一聲，玄燁跳上床，在她身邊爬著，惴惴不安地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它有話想對我說，但我們根本無法交流，這可怎麼辦！也許它能告訴我很多事情。我不想再打擾他們，萬一玄燁又開始對著我叫，玄燁可能會被訓被打，他們整晚也都別想睡好了。[[[cp|w:440|h:377|a:c|u:ian./chapters/20135/27/]]]
穿過兩道門，來到我的房間，齙牙中介和卷毛男人都走了，衣櫃的門半開著，我過去看了看，里面空蕩蕩的，肖瑜去哪兒了？我又去衛生間看了一眼，還是沒有。就叫了一聲「肖瑜姐」，床下傳來一聲像是在忍受病痛一樣的尖細申吟，是肖瑜的聲音！我把頭伸進床的里面，看見她大字型躺在床下，表情猙獰痛苦，碩大的肚子頂著床板。「你怎麼了？」我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等了一會兒，這次她沒有用能被我感知的方式存在，像是在忍受著某種煎熬。
「沒事兒，馬上就過去了，比大姨媽來了還難受。過一陣過一陣地就全身被火燒一樣地難受，疼，鑽心地疼。哎媽，折騰死我了。」她因為疼痛，整個臉比我第一次見她時更猙獰恐怖，但此刻我們之間有了某種親近感，我也並不覺得怕，只是沒有辦法幫她減輕痛苦，只好在一邊干等。
看著她的痛楚似乎一點點在消退，整個身體也在恢復平靜。她歪過頭，微微笑了一下，「張姐施食那會兒你看見的鬼王，算是比較有造化的，但還是逃不過煎熬，被那些小鬼和y n蟲啃，啃光了，新的五髒六腑又再長出來，這樣沒有間斷地受苦。我們這種就更別說了。誰讓我犯賤！我活該！就為一男人，太|他|媽不值了！」她雖然弱弱地說著，但是語氣里充滿怨懟。
「可為什麼會這樣？怎麼能幫到你？」我開始很心疼她的過去，以及她的現況。
「幫啥呀傻妹子……有的事兒和生死一樣，幫不到的。你也看不見。記得下面來的那些朋友吧？他們比我們更慘，在下面一輪一番地受苦，一點都沒間斷。能踫上張姐那樣的好人，造化小的能消停會兒，造化大的就得解月兌了。」她喘了口氣，似乎那種煎熬已經結束了。
「下面那些‘朋友’就是在地獄？」
她有點輕蔑又嘲笑地笑了一聲，「哪兒有什麼地獄啊，他們是在自己心里。你的心就是你的寺廟，你的天堂，你的地獄。下面那些地獄道的，困在他們自己心里。每個人、每個鬼、還有地獄道那些朋友，‘看見’的地獄都不一樣的。你要好抽煙，你心里的地獄就是一個煙窟，長年累月在里面燻著，嗆死你。你要好殺豬，你心里的地獄就是一個屠場。地獄就是你心里最怕的記憶，幻化出來的地方。你以前不是特愛看科幻片麼，估計你的地獄挺科幻的。呸呸呸，姐不是咒你，等你下次看見輪回的前兆，挑個好去處，別像姐這樣，想死都死不了。」
我听她說得有意思，繼續問她︰「沒事沒事，知道你不是咒我。輪回的前兆是什麼？」
「就是每隔七天，你回到死的地方，重新感受一次你死時的情況、心情，要是r 子到了，你能在那天看見特多讓你覺得挺好的去處，就跟著去，想要再見，就下輩子了。」
我點點頭，明白了她說的意思，也明白了莫秦臨走前應該是看到了屬于她自己的輪回前兆，也許只有死後的人自己才能看到，因為當時我能看到的就只是漆黑灰暗的馬路通往遠方。「你怎麼不在衣櫃里待著，跑這兒來了？」
「你沒听剛才那倆人說麼，等那個人搬進來，肯定要用，還是床底下最安生，他睡上頭，我睡下面。」我把她說的畫面自行腦補，頭皮一陣發麻，真心不知道我活著的時候，有幾個晚上是這麼和她同眠同寢的。「你見到你那倆朋友了？」我點點頭，把情況跟她說了一遍，她說︰「馬上天亮了，等今晚吧，跟張姐那兒吃飽了，姐帶你去偷你說的那個掛墜，你先去溜達溜達，我歇會兒。」
我依她所言，離開了房間讓她休息。果然才一會兒的工夫，周圍活著的生命，又都消失了。只是一會兒而已。我這才切身感受到兩個或者更多不同的世界重疊在一起，卻生存在各自的時間里那種感受。覺得很夢幻，也想起以前覺得自己才二十四歲，從沒想過關于生死和老去的事，覺得那些事離我很遙遠，現在突然變成這樣，我和肖瑜說一會兒話的時間，人世間就已經過完一整夜。
從前和王樂好的時候，他也對我說過一些山盟海誓多少年的話，這時我才發現，其實根本不是男人的話不靠譜，而是時間本身就很不靠譜，可真是荒唐。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王樂呢？等著今晚天黑，能見到他，看看我死後，他在過怎樣的生活呢？可又怕看到我不想看見的人或事，怎辦呢？最終，被「去他那里找找快遞箱」的念頭佔了上風，還沒來得及秒轉，就已經到了他家——原來，在我內心深處，是這麼想要來到這里。
房間里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是一些小東西發的位置有些變化。這個時間，他應該剛剛入睡，可惜我看不到他，喂食機里的貓糧添滿了，水瓶也加滿了倒插在飲水口的位置，廁所里的貓砂盆里還有貓咪拉的糞便。惦記著快遞箱的事，又在他房間中仔細地找遍每個角落，仍然一無所獲。
不知道下一個「晚上」什麼時候到來，還能看看他和兩只貓。這里沒有，我很想去百靈家園那邊找找，可那麼多樓，那麼多地下室，沒有地址，怎麼知道是哪間？幾號樓哪間房忘記了，只記得是地下二層。正在沒頭緒地亂想，听見「喵~~」地一聲貓叫，肖瑜姐不是說兩個世界互不干涉嗎？我懷疑是不是自己听錯了，靜靜地站在原地，又清楚地听見一聲貓叫，是在陽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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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