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雨棠梨 舊夢錦繡 你曾有多少十年(一)

作者 ︰ 爾里安

王府里喜樂一直不曾斷過,賓客基本已來齊,皇上南巡不來,氣氛便顯得隨和很多。

蘇梨吟愣神之間新郎便已將新娘接回了,新娘下了轎,由西王牽著。西王仍舊傻笑著,這個笑容就像是停留在他八歲的時候。

一對新人攜手跨過門檻走向大堂時又跨了火盆,然後就消失在蘇梨吟的視線里了。

此刻的她站在院子里,一點也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喜悅的感覺的,只是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她轉身進了後院,後院也有一池塘和國舅府那一個是差不多的。路過那池塘時才忽然記起來,原是已十年過去了。

那時已是她在國舅府生活的第六年了,義父是國舅,姑姑是皇後,這地位倒還是尊貴的,但她其實從未見過皇後。

沒多久皇上準許皇後回門探親,國舅府便一下子熱鬧起來。

小梨吟一直住在後院,義父那幾日吩咐了,告訴她不能隨便亂跑。但有些事擋也擋不住,西王就在這時出現了,小梨吟眼睜睜的看著他落進了池塘里。

小梨吟不會水但看他掙扎的難受仍然跳了下去,兩個孩子在水中一直撲騰著誰也沒能救了誰。但幸好二皇子及時趕到了救了他們。

之後,小梨吟便跪在了皇後面前,她的身子仍濕著,凍得她瑟瑟的抖,顫顫巍巍的又說不出話來。

「再問你一遍,六皇子是不是你害的?誰指使你的?」皇後的心態有些急迫,她一口咬定就是梨吟把西王推下了水。

「沒有,不是我不是。」小梨吟已經語無倫次了,對于六歲的她,死亡太過可怕了。

「當時只有你在,不是你是誰,可憐我皇兒才八歲….」皇後說時已泣不成聲,其實六皇子並不是皇後所生,而是陳貴妃所生,但陳貴妃幾年前便已病逝,二皇子和六皇子便由皇後撫養了。

皇後倒是十多年前有一個兒子,只是剛剛落地便死了,為此她精神恍惚了一些時日,不過後來自己也就好了。

此時的小梨吟趴在地上,身上的水一直在往下滴,她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只拔光了刺的刺蝟。

南王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驚,自己怎麼會把一個小丫頭比作是刺蝟呢?真是枉讀詩書了。他忽又回頭瞧了一眼她,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開了口︰「母後,六弟已醒,您就不要如此苛責她了。」

其實帝王之家本不應如此,且不說她是國舅的養女,即使是國舅的親生女兒光是謀害皇子便也夠她死了,但就是那一眼,讓他狠不下心。這丫頭其實姿色不錯,任是哭的梨花帶雨的也不損那一份清秀。

「可是…可是老六他…」皇後已不忍再說,六皇子雖已醒來,但高燒已燒壞了頭腦,可能智力就已停留在八歲這一年了。

「快來人把這賤人給我拖去斬了。」皇後已哭紅了眼,大喝一聲,嚇得小梨吟一陣抖索,連求饒的話都忘了說。

這一喝低下並沒有反應過來,這一旨意來得太突然。南王上了前撩了衣擺便跪下了︰「母後,六弟已這樣便為他積點福澤吧。不如這樣吧,今日便饒了她,就讓她跟著六弟吧。這就算是六弟救了他,她心里念著六弟是她的恩人便會盡心盡力的。」

二皇子看那丫頭跪在那不停地抖,他忽然有了憐憫之情,畢竟這事並不是她的錯。

「不行,她萬一是個奸細怎麼辦,她可是要我皇兒的命啊。」皇後額頭上已青筋暴露,多年保持的優雅已不知所蹤。其實皇後只是厭惡梨吟這張臉罷了,年紀雖小但看得出還是像極了某人的。

「妹妹,這你放心,這丫頭平時倒是安分守己的,六年來一直很孝順,學東西也很快。」國舅雖與這丫頭無血緣之情,但平日里這孩子很乖巧很招人喜歡,並且受人之托撫養她總要盡責才是。

屋里沉默一陣。

「那好吧,既然我皇兒和哥哥都替你說話今日就饒你一命,但你要記得,你的命是我溪兒的。」皇後額上的青筋已消失了,仿佛剛剛那個不是她一般。

轉變的有些快,在場的人大多松了一口氣,跟個孩子計較實在是沒必要。況且並沒有人能證明是梨吟推六皇子下水的。

從那以後,蘇梨吟便跟著宋子溪了。

「想什麼呢丫頭。」宋子彥在黑暗里出了聲,嚇了梨吟一跳。

「南王。」梨吟輕輕一福算是見了禮,其實她有些緊張,自從十年前南王為他求了情她就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情愫,她也說不清這是什麼情感,只是潛移默化的就有了。

「去前廳吧,這麼喜慶的日子,怎麼不陪著六弟呢?」宋子彥淺淺笑著,她仍沒有從十年前的回憶中回過神來。

「好,奴婢等會就去。」梨吟低了低頭,輕輕應著。

「子彥,你怎麼在這,六弟和六弟妹都等著你呢。」南王妃從梨吟的身後走來,迎上南王。

「好。」南王說完便走了,梨吟晾在那里,有些落寞。南王和南王妃的感情一直很好,琴瑟和鳴的。南王至今也就只有南王妃一個王妃,側妃之位一直空懸,想來是南王自己不想負了她吧。

「二拜高堂。」梨吟進去的時候司儀正在高叫著這一句,她悄悄站在了門邊,等拜完了還要去前廳,西王本就有些瘋,再喝醉了那可不得了。這麼思量著人就都已入席了,原本寬闊的西王府此刻顯得擁擠不堪。

「六弟會醉的,我來我來。」南王說著便一飲而盡,這酒擋的倒是很恰當。

敬酒的是新娘的兄長,此人是京城里有名的無賴,喜歡花天酒地的紈褲子弟,父親是當朝的劉丞相,妹妹又成了西王妃,前途倒是無量。只是今年已二十有二還未娶妻,京城里的正經閨閣女子都不願嫁與他。

「二哥,我沒事。」西王傻笑著安慰他,南王拍拍他的肩念了聲「好六弟」便仰頭又是一杯,末了還杯底朝下以示眾人,眾人大叫好便各自喝酒作樂去了。

南王四處找了找,還不容易在角落里瞥見了那丫頭,「丫頭,扶他回房吧,路都走不穩了。」

梨吟听了便上前攙著西王,可他明顯不想走,賴著抱著南王的臂鬧著不想走,活月兌月兌就是個八歲的孩子。

眾人的嘆息聲傳來,梨吟心里明白,眾人是可惜這西王,長得一表人才,從前也是太子的姣姣人選。

自十年前落水以來一直瘋瘋傻傻,太子之位已無緣,于是十年前廢太子的傳聞也散了,皇帝如今已不再管這個兒子,只听了道士的話給了轉運的封地又賜了婚算作沖喜,也算是對這個兒子盡了心了。

「王爺,回房了。」梨吟不願在听那一聲一聲的嘆息便上前作了勸,其實和他一起十年,西王早就習慣了她的存在,便也就真听了她的話,回房了。

「丫頭,好好照顧他。」南王走時又吩咐一句,笑著牽了南王妃離開了。

梨吟也不知心里什麼滋味,南王大婚之時她也去了,南王妃的確很美,又是葉將軍之女,怎麼看二人都是天作之合,何況自己一介婢女之身實在配不上南王。

「王爺,要水嗎?」西王瞪了眼楮看著她,今日自己大喜,她也穿了新衣,淡綠色的花裙子襯得皮膚很好。今日南王府也調了下人來,她沒有什麼活要做,所以並不像往常那樣風塵僕僕。這樣的她真好看,直叫西王看迷了眼。

「王爺,王爺?」梨吟叫了聲,他才回過神來,其實西王有時也會正常些,但只是偶爾。

「吟吟,我想吃面。」西王撒嬌的看著梨吟,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梨吟拿他沒辦法只將他送到了新房門口便讓他自己進去了,而自己則去了廚房。

宋子溪卻並沒有進去而是轉身看她疾步去了廚房,她的肩膀有些消瘦,身量高挑,頭發很長很有色澤,她好像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自己的生命。

要不要告訴她其實自己沒有變傻呢?要不要告訴她其實十年前的落水是自己和二哥一手策劃的呢?他想著便嘲笑了自己一番,一廂情願的,說來真要叫人笑話的。他調整好自己一貫的表情便推門進了新房。

新房里的禮儀都被省去了,沒有喜娘,床上也沒有紅棗花生。這是宋子溪要求的,他不愛這個女人,二哥需要拉攏劉丞相罷了,他不願意給這個女人名正言順的一切,這不是他吝嗇,而是他的這一切需要給一個他想給的人。

房間里被人加了催情香,他心里明白這是母後干的,但他也明白母後並無惡意,可能她只是覺得自己已經這般模樣了,想要早日抱了孫兒好叫她安心。

「傻子。」新娘兀自掀了蓋頭,月兌了鞋上了床。要不是南王說只要嫁給西王,幾個月後能讓自己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自己才不會下嫁這個傻子呢。西王也呵呵笑著要上床,但劉珍兒輕推了一把,讓他下去。

要說她小姐脾氣草包一個也不對,她有時候還是挺謹慎的,對自己有害的事她是不會做的,推重了皇後怪罪下來可就不得了了,雖說皇上對這個兒子不聞不問,可皇後是疼得很。

此時梨吟的面已經煮好了,在門外听了這一段心里自是不好受,要不是自己當年大意也不至于讓他落得如此下場。她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愧疚敲了敲門。

「王爺。」他一副可憐的模樣瞅了瞅里頭,對梨吟搖了搖頭,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吟吟,能不能去你那里?」

梨吟稍稍一怔也不說話,這話听來有些曖昧不清。這十年他倒是經常宿在自己那,他的智力也就在七八歲那會,不懂男女之事。可別人未必知道,新婚第一天不在新房在一個下人那過夜實在不太好。

「走了走了。」宋子溪說著便推著梨吟走了。

「涼了,還能吃嗎?」從新房走到梨吟那倒是不遠,但面這東西經不起耽擱。她看他吃的如此開心也就不再擔心了,她一點也不嫌棄他,她反倒覺得他傻得挺可愛。

「吟吟,我要跟你睡,你給我說故事。」梨吟猶豫了一下但又不忍看他失望便答應了。

他頓了頓又補了句「但我要洗澡。」催情香已經起效了,他不能這樣呆著,會失控。

「那奴婢去準備熱水。」

澡洗完時府里已經安靜得很了,賓客都走了,下人們也都睡了。梨吟在院子里轉了會听見宋子溪叫她就回來了,院子里風有些大,回來時頭有些昏沉。

這些年宋子溪很多事都是自己一個人做的,比如洗澡之類,他不想露餡。所以向來他洗澡時梨吟都是在自己屋里呆著或是干活的,今日他在自己屋里又沒活干,所以才在院子里瞎轉悠。

沒多久她就收拾完了,他正央著她給他講故事。她走到床邊看著他盈盈的眼楮笑了笑便開始講故事,說的是鄒忌的一個小故事,他漸漸的就困了。

她看他閉了眼,也漸漸趴在床邊睡了。宋子溪倒也沒真睡,只是那催情香得勁沒全過去,他沒法對著自己喜歡的人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此刻她就在自己面前,眉頭微皺,臉頰有些微紅,身上還有隱約的香氣傳來讓他不能自已。

第二天一早梨吟醒來時自己正睡在西王身邊,她看了看西王發現他還沒醒頓時舒了口氣。

事實是宋子溪自己抱她上來的,被人誤會那是最好的,別人知道這是他的女人才最好。梨吟戰戰兢兢起床準備了水,可是進屋時宋子溪已經不見了,才忽然想起來今日他要陪新娘回門的,必是有小廝來領了他回主屋了。

想到這里她忽然有些失落,外頭天氣也跟著不太好,陰沉沉的。

後來一直等到過了晚飯那會也沒見他們回來,梨吟便有些急了,不知昨天南王有沒有交代過他回娘家不能過夜,這不吉利,也不和規矩。

而這邊丞相府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劉丞相笑的已合不攏嘴了。

他早已打好了算盤,大女兒嫁了皇後那最得寵的西王,借著西王和南王的關系又可以把庶出的女兒嫁給最有才華的南王做妾,還有個沒張開的三女兒可以等到太子妃薨了之後再給太子續弦。

西王此刻正在大廳里跟岳父說著話,也不叫岳父。

「丞相伯伯,子溪好餓啊,天都黑了。」丞相見此也不再同他寒暄,吩咐下人張羅飯菜,又叫了人去請兒子回來。

「西王啊,你二哥府中人丁不旺啊,只有兩個妾還是當年未封王時皇上賞來的吧?」劉丞相吃飯又提起這事便是鐵了心要把女兒嫁與二哥了,宋子溪心里明白但也不說破,只借著自己傻子的名頭繞過去,說是二哥的事自己也不清楚。

「喲,妹夫來了,哥哥我有失遠迎啊。」這時劉丞相的長子劉見賢來了,昨日喜宴他也是去了的,還與二哥混攪蠻纏了一番怎麼會不知道今日要回門?但宋子溪又覺得他像今日回來這麼早倒是稀奇。

「沒大沒小,叫西王。」劉丞相大概也是恨鐵不成鋼的,凡是見著兒子便氣不打一處來,可憐他命中缺兒子,活了快半輩子也只得這一個兒子,還是當年青樓女子所生,那女子便也是使了些手段才進了府里的。

然而子溪只裝作沒听見也不搭理只自顧自的吃飯。

「多大點事,他也就是個傻子,再說了本就是大哥的妹夫。」西王妃此時開了口,劉丞相也不好在說什麼,他心知自己也的確虧欠了這個女兒,把她嫁與一個傻子確實不好。

吃飯的時候氣氛有些沉悶,劉見賢有些沉不住氣,先行開了口「妹夫啊,哥哥我昨日見你府上裝飾實在精致,不愧是皇家風範啊。」

劉見賢忽然提了這麼一句讓劉丞相模不著頭腦,但仔細想想也就

知道了,這小子除了銀子,女人沒什麼愛好了,西王府的銀子還比不過丞相府的,那自然是沖女人去的。

這一點宋子溪自然也想到了,劉見賢于他構不成什麼威脅也就隨他去了,只裝瘋賣傻的說大哥喜歡最好最好。

「哥哥要是喜歡隨時可以去我那小住的,剛好我那人少,沒人說體己話。」西王妃倒是有個叫翠紅的陪嫁丫鬟,但昨日這丫鬟也不知去了哪里,自拜完天地以後就再也沒見著,今早出現時又說自己病了不肯陪著回門。

劉珍兒原本是著了氣的,但想想自己孤身一人在王府里沒有自己人也不好,放縱這丫頭就放縱吧,以後能為自己做事就是了。

「那好那好。」有了妹妹這一句,劉見賢倒是樂不思蜀,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昨日翠紅那丫頭不肯與自己歡好非要自己娶她,今日又不陪來回門,實在令他著急,雖說那丫頭長得不怎麼樣,那功夫卻是極好的,于是他便想著要去西王府找她去。

「嗯,哥哥常去玩啊。」宋子溪極力的敷衍著,他雖不在意劉見賢做什麼但把這樣一個人放在自己身邊也不是什麼好事。

晚宴很融洽,結束後丞相又吩咐兒子送女兒女婿回府。一路上宋子溪和西王妃沒有話說便裝作睡去了,只听得這兄妹二人聊的倒是很合得來。

到王府之時已下了瓢潑大雨,梨吟正舉了傘等著,雖然有傘但是風太大,雨早已將她打濕了,西王一下馬車便見到一臉狼狽的梨吟,一陣心疼,不方便表露只好快跑著躲進她的傘下,悄悄替她擋去一些風雨。

梨吟看見還在馬車里的西王妃一時尷尬,把宋子溪交給了身後的小廝然後又畢恭畢敬的請王妃下車。

「妹妹,我看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要不今日我便宿在你這西王府吧。」劉見賢見了那淋了雨的梨吟便再也移不開眼了,衣服沾了水便貼在了身上,那丫頭的身段不是一般的好。他這麼想著便靈機一動想到了這茬,就算這丫頭搞不定,會一會翠紅那個老情人也是好的。

「那哥哥快進來吧。」西王妃說著便和劉見賢一同進去了,梨吟為了給二人撐傘已渾身濕透,但也並不抱怨,快步進了王府又讓人關好了門。

四人各自回了屋,只是這宋子溪任然粘著梨吟,不肯回主屋去。

「王爺,回房吧,親家哥哥在,讓他知道你不願和他妹妹同房會生氣的。」宋子溪今日瞧見了劉見賢那一眼覺得詭異的很,他怕蘇梨吟有危險才執意留在了後院,但這丫頭顯然不知情,把他的好心當了驢肝肺。

他想了想轉身走了,現在那兄妹兩正在一起閑聊,他總有辦法讓劉珍兒趕自己出來。但他必須快點回來,剛剛劉見賢那一眼他越想越覺得難受。

他去的時候西王妃正與劉見賢聊到了太子南巡回來的事,盡興得很,一時見了這傻子氣不打一處來,又見這傻子剛剛回來時淋了雨還未來得及換下濕衣褲腿上盡是泥的狼狽樣子,很是不爽快,想自己也是一介才女竟嫁了個傻子。

「你那丫鬟呢,快讓她給你收拾收拾,別回我這了。」西王妃發了話,劉見賢一陣惋惜。他趕忙向妹妹使了個眼神,但劉珍兒卻似乎並不明白。

看來今晚那丫頭的房是進不了了,正失落著撇頭瞧見翠紅端了熱茶來頓時又來了精神。後來便也只顧著和老情人眉來眼去的,把梨吟這茬忘了。

梨吟正月兌了濕衣沐浴之時,便有人敲門了。門外人帶著稚女敕的嗓音叫著吟吟,她一時恍惚,心中的內更甚。必是新娶的王妃又嫌他了。

「王爺,你等會。」梨吟一听他來了也沒顧得及頭發還濕著,身子也未擦干就穿好衣服開了門。

屋內的溫度比之外頭有些高,此時開了門有冷風灌了進來,她有些哆嗦。

宋子溪一見她此時滿臉粉色的模樣又晃了神,好一會緩過來已經上了床。看來自己果然是沉淪了。

梨吟只合了衣側躺在床邊,可半夜突然口渴,輾轉了許久還是模著黑出了房門想尋些熱水。

「哎呦喂,少爺你慢點,猴急什麼。」園里有女人的聲音傳來,梨吟便停了腳步,向里看了看。

「我不急誰急,知道了,不就是娶你嗎,放心吧,你跟了我這麼久還能虧待你不成。」梨吟听出是劉見賢的聲音便不好再走,萬一被發現了又是是非。

原地站了會听見他們動靜大了才快步走出園子。她雖未親身經歷過這男女之事,但也有下人在園子里做過這檔子事,她心里自是清楚地。

此時她也無心再找水,只是頭昏便快步回去了,還未進得了房門便倒在了地上,听見宋子溪那一句吟吟便昏睡過去。

宋子溪知道她出去了等了許久也不見回,正要出門尋便听見倒地之聲,嚇壞了他。他向四周望了望,見沒有人便彎腰抱了她又關了門。

她此時滿臉紅色,額頭有細小的汗珠,很明顯是受了風寒。自從那年落了水又不曾及時就醫她的身子就不太好,會生病也是常有的,想到這宋子溪一陣心疼,他給她蓋好了被子正準備出門叫個郎中,沒想梨吟一把抓住了他。

他喚了她兩身,但她又不答應。

「娘親娘親。」她呢喃了兩聲,宋子溪一陣了然,她從小就是被舅舅收養的,後來又跟了自己,她又沒見過自己的雙親,思念也是正常。

他看著她脆弱的樣子一時失了魂,忍不住湊近了看她,身上仍是那種淡淡的花香,說不出的懾人魂魄。

他又不自禁的模了一下她的額頭,果然很燙,但她的手又握的緊得很,實在不忍心離開。

他其實不想讓她卷入到帝王之爭中,自己裝傻也是不得已,不這麼做沒法自保,太子大了自己很多,听說有一年太子性情大變,接連害死了三哥四哥,所以那時才有了廢太子的傳聞。

可後來太子的脾性又莫名的變得溫順起來,沒有再拈花惹草,為人中正規矩,大家都說是太子妃的功勞。只是這太子妃倒著實是個命不好的,那一年流了產便常年躺在了床上,一直靠藥物吊著命。

這兩年皇帝的身體不太好了,太子那一邊好像又活絡起來,有些二哥那邊的臣子已經被他接連害死了,姜還是老的辣,畢竟太子比二哥多活了十多年。

這手段一用二哥便明顯佔了下風。大家心里都明白這太子不過就是為了皇位才如此,當年二哥為了保全自己才出此下策,讓自己裝瘋賣傻。

他有時也不太懂二哥,只是這世間他只有他一個親哥,他願意選擇信任他。

他不敢點燈,府里仍有太子的奸細,他只有借著月光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她已經十六了,如果她是平常人家的女孩已經出嫁了吧?

他忽然很想擁著她,哪怕一會也好。他猶豫了一會終于下了決心,上了床把她抱得緊緊地,他有時覺得自己就是帝王家里垂死掙扎的人,現在他像是找到了浮木一般覺得踏實。

次日,宋子溪醒來時梨吟的身子已經比昨晚更燙了,他嚇得趕緊叫人去找了太醫。

不一會小廝領著大夫來了,他卻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不肯放,那大夫要把脈,和小廝兩人好不容易才分開了二人的手。

「很嚴重的風寒啊,體寒就要細心調理啊。我開個藥方按時吃就行。」小廝忙點頭然後跟著大夫抓藥去了,另一個小廝看王爺這樣晃了神,忙安慰說梨吟姐姐不會有事的。

府上人都知道蘇梨吟是他從小帶在身邊的,估計是以後的側王妃,也知道王爺重感情離不開她,便也對宋子溪現在的反應不奇怪了。

「王爺,要不你先吃早點吧,過會我再給梨吟姐姐準備點吃的,放心吧,梨吟姐姐會好起來的。」那小廝倒是頭腦很好使,宋子溪回頭看了眼梨吟才跟著小廝出去了。

到晌午之時,梨吟才悠悠轉醒。一睜眼便瞧見了西王坐在地上依著床邊打著盹,她輕輕推了推他他就醒了。

「吟吟,你醒了,快喝藥快喝藥啊。」說著他就回頭端了桌上的湯藥,梨吟嘗著藥已涼,但看西王一臉期待便不再猶豫一口喝完了。

梨吟心里明白一定是他睡了太久但自己不知,于她而言皇後十年前的那句話是十分在理的,的確,她的命是宋子溪的,她一出生就沒有了依靠,唯有一個義父曾撫養了她六年但苦于年歲太小,已不記得當初的恩情。

還有當年那個溫潤如玉的南王,可是如今他已娶了他人,和別人雙宿雙棲了。所以如今于她,宋子溪已是唯一的依靠了。想著想著她就又睡去了。

那小廝來收藥碗時看見西王在打盹只有勸了勸,說了些好听的話,宋子溪怕別人察覺什麼只有不情不願的回了房。

此時的前院還不知道這些事,劉見賢今日倒沒有出去尋花問柳,只在前廳里一直陪自家妹妹坐著,好不容易趁著翠紅出去布晚飯的時間問問梨吟的事兒。

「你說蘇梨吟?什麼暖房的,那傻子也不會啊。」劉珍兒剝著瓜子不自覺的聲音就大了些,說這一句時宋子溪剛好听見了。

「呦,妹妹,這麼說那丫頭還是個雛兒?」劉見賢一听這個便來了勁,湊過來悄悄的問,縱是這樣一句也讓宋子溪上了火,拳頭攥得緊緊的。

「沒準是,也沒準人家有個野男人呢。」宋子溪心里明白,之前決定听二哥的娶她也不過是為了拉攏劉丞相,二嫂又是葉將軍長女,這樣二哥在朝廷上不至于孤立無援。

此刻想來,他寧願不要拉攏這位丞相之女也不願讓梨吟受到傷害。他按耐住自己的怒氣才進了廳堂,仍舊堆上他固有的傻笑。

「呦,王爺來了,您那丫鬟呢。」

「吟吟不是丫鬟。」西王說著撇了一眼劉見賢,嘟了嘴,告訴他自己生氣了。

「對,是是是,王爺說的有道理。」他旁的也沒多想,只思忖著這丫鬟沒跟著估模著是在自己房里呆著呢,正好自己今晚想嘗嘗這新獵物。

「哥哥,吃飯吧。」西王妃看翠紅端了菜來便招呼哥哥和王爺,雖討厭那個傻子,但相處這幾日下來發現傻子沒什麼架子,為人也好欺負便不跟他計較了。

「王爺,家妹有些脾氣我是知道的,您可要多擔待,現年她又比你大了兩歲能嫁給你是她的福氣,如今既嫁來了,自然是要好好過日子的,妹妹也和我說了你不曾與她同床過,今日我在便買與我一個面子,今日你們二位便同床共枕吧。」劉見賢這一通搶白弄得宋子溪心中怒火更旺。

劉珍兒剛想反駁便被家兄一個眼神頂了下去,估計著他是想支開王爺好對蘇梨吟下手,再想想那傻子也不懂男女之事任是讓他睡在地上估計也是沒什麼怨言的,便故作嬌羞的低了頭。

「為什麼要跟王妃姐姐同床?」西王斜了腦袋問劉見賢,他心里明白這劉見賢打的什麼算盤,只是想把這事攪黃。

「王妃姐姐又不會講故事,再說了,吟吟病了,我要陪著她。」說完便氣著去了書房,看著沒有人跟來便開了暗格取出軟劍貼身藏著,他想著必要的時候要了那劉見賢的狗命。

如今邊關告急,二哥忙于政事。他略沉默會,還是叫來小廝,輕聲吩咐讓把南王找來。

他突然很痛恨自己,父皇念他神智不清便允許他不再上朝,可是他不能因為這個就真的對政事不聞不問,為了躲過太子的奸細他不再明目張膽的習武,可武藝不精的他怎麼去保護她?

再說劉見賢實在不想再忍耐,回想那一日梨吟那玲瓏的身段實在令他魂牽夢繞,他顧不了那許多,況且那西王又是個傻子,他想到自己的妹妹才是這王府的主人時便愈加猖狂起來。

王府里的下人本就少的可憐再說那後院更是無人問津,發現這一點時劉見賢越發樂呵,心中直叫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推門進屋時梨吟還在睡,雖已是秋天,但天仍有些熱,梨吟的輩子只蓋在了腰際。劉見賢見此喉頭一緊,快步走來床邊。

他先是伸手模了模梨吟的臉發現她並未轉醒便又大了膽子去解腰帶,他有些急切便掀了被子,梨吟覺得一陣涼意就不自禁的皺了眉。

而劉見賢已顧不了那麼多,轉眼間梨吟的外衣已被剝開,白皙的脖頸更是刺激著他,他一抖擻就準備咬上去,可這時梨吟已有了知覺睜眼看見如此情景就失了魂,用力推了一把劉見賢。

但她畢竟是個女人何況又生著病,哪里有力氣推倒一個男人。只想起頭上還有根簪子,伸手拔了向他刺去,劉見賢也是有些身手的,奪過發簪時又推了梨吟一把,等他將發簪摔出去再看時梨吟磕在床角已暈了過去。

他伸手去推了推梨吟,沒有反應。此時他更得意了,直伸手要扒了她的裙子。

還沒動手之際門已被推了開來,「我看你是找死。」等到劉見賢再轉頭之時宋子溪的劍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劉見賢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傻子妹夫此時不僅不傻還拿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我要了你的命還是你自己了結」西王說完便一腳踢的他滾下了床,之後又一腳揣在他後背之上。

反應過來的劉見賢才算是明白發生了什麼,趕忙求饒,「王爺是我的錯,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求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劉見賢一直求饒,西王怕召來什麼人對著他的脖子就是一下子,劉見賢一下子暈了過去。

西王的劍正要抹上劉見賢脖子之時南王來了,南王看了眼他握住了他劍。

「他知道我不傻。」

「那你也不能殺,殺了他,劉丞相就不會站在我們這邊了。」南王一直緊緊拖著弟弟,向床里撇了一眼便明白為什麼會有這一出了,梨吟只著了中衣,露出小半截縴腰著實令人心生向往。

不過看樣子壞事情還未發生,僅是如此便讓他如此失控,這弟弟也實在沒有耐性了些,看來六弟對這丫頭的情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

「那怎麼辦?」

「你先走,我來解決。」西王不再說什麼收好了劍便離開了。

南王拍了拍劉見賢,見他未醒干脆站直了身,一腳踹去了他心窩。

劉見賢揉揉眼,不對啊,剛剛明明瞧見的是西王啊,聲音也是西王的呀,怎麼醒來便是南王了,自己不可能眼花,西王一定不是個傻子。

「這里沒有西王,自始至終只有本王再跟你說話,听見沒?」南王說話時的聲調並無起伏,但卻不寒而栗,劉見賢想著保命要緊只一個勁的點頭。

「這丫頭是本王的人,你最好別打主意。」宋子彥又拍拍他的肩,而後站起身繞過他將梨吟收拾好抱走了。

出門時西王正等在門邊,看見梨吟燒紅的臉窩在他的臂彎里十分不舒服。

「這丫頭我先帶走,病養好了再回來,給她換間房吧,離你近點的。」南王說著就抱走了梨吟,不再看宋子溪。

「二哥,我不想在當傻子了。」西王躊躇了會但還是說了出來,他知道二哥是為自己好,但是他需要變得強大,他有一個需要保護的人。

「你以為你的演技能騙得過誰嗎,太子不過冷眼看著咱們鬧罷了。要不要這麼做我不能干涉,但你這幾天還是先不要見任何人了,還有,你記得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南王說完後便走了。

西王把自己關在了書房里誰也不見。劉見賢不好賴著,再說他也不敢動南王的女人,便在當日就回了丞相府,晚上照舊花街柳巷的混,舒坦的很。

劉珍兒覺得無趣便讓翠紅陪著連去逛了幾日的街,但劉珍兒實在要謝謝西王的冷落,她自覺是因禍得福,因為某日她偶遇了傾慕已久的太子。

「太子。」劉珍兒邁著碎步上前,擺盡了自覺妖嬈的一面。太子並不認識她,但也不急著開口問只等其自爆家門,于是含笑看著她走到自己面前。

「我是您的六弟妹。大婚之日您與皇上南巡去了,不曾參加。」太子听完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連忙擺手道失禮。太子是何等人物,心中早也有數。

「今日真是聞名不如相見啊,太子果然一表人才。」劉珍兒說完略一低頭,以示嬌羞,這幾個動作做的真是百轉千回,極盡嫵媚。太子心想要是六弟真是個傻子也就可惜了,可六弟偏偏不是倒也不值得惋惜。

「六弟妹真是客氣,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便做東給六弟妹擺一宴如何?」

「這…那珍兒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便同太子一齊向那嚴喜樓走去。

嚴喜樓的掌櫃自是知道太子的,點頭哈腰的親自領著上了雅間,菜也上的快得很,見太子領的是個美嬌娘走時還很有眼力的關了門。

「弟妹與六弟也是新婚燕爾,怎麼今日獨自上街呢,六弟也不怕賊人將如花似玉的六弟妹擄去。」劉珍兒听了這話自是高興的了不得,可不能表現的太過,于是掩了帕子,直說自己委屈。

「難不成是我那六弟欺負弟妹了?快說與我听听,改日定要說教說教他。」劉珍兒听了這話便破涕為笑了,使了眼色捻了翠紅出去。

「家丑不可外揚,但今日我也不吐不快了。我和西王連面都沒怎麼見著,大婚那日他便在下人房里住著的。

「呦,那可真是了不得,不過六弟也就是小孩子心性,再過些時日你便都道他好了。」劉珍兒一听這話就不再開口了,這位太子爺不知道什麼個意思,剛剛還垂涎于自己的美貌呢,自己示弱便是為了引他上船,沒想到他居然四兩撥千斤的把自己又撥回去了。她一時猜不透他的想法,只沉默著抽泣了兩聲。

「弟妹,不提那檔子事,有什麼難處便與大哥我說就好。」

太子不願與她周,旋,要說拉攏她倒也好,只是若要對不起青兒,他做不到。再說那六弟,其實兩三年前他便已知道他是裝瘋,只是皇上那不讓他上朝,他為了防著自己又不會籠絡人心,自是毫無威脅可言便由著他去了。並且若是哪日興致上來了一刀解決了他也不是個難事。

這一想便又想起了他的青兒,這許多年青兒早將他改變的面目全非了,他的仇恨他的怨氣都拋在了腦後,他現在的角色只有太子一個了。

邊關告急,這說來也是個立戰功的機會,但這一仗並不好打。發起進攻的是西南面的烏國,兵力雄厚,資源比起適國也不少。

但敵人明顯深思熟慮過,從靠山一面攻來明顯是適國佔了下風,退無可退,只可死守。南王自邊關告急以來已幾日未合過眼了,此時只覺頭疼欲裂,不願再想。他想到那丫頭還在病中,便想著吹吹風順道繞路去瞧一眼吧。

進去之時那丫頭還未醒,沉沉的睡著。屋里有些許風吹著將她兩鬢的碎發吹起,這樣乍一看真是像極了皇後,但風不起再仔細看又不像了。

這丫頭比當年更美了,十年白駒過隙,自己已是二十有六,想當年見她也不過二八年歲,情竇初開。是不是正是因為這樣才會對這丫頭有格外的關懷呢?南王自己也不明白。

「王爺。」丫鬟端了藥進來喚了他一聲,他擺擺手推了丫鬟自己端藥喂她。這丫頭倒也不難伺候,雖沒知覺,但藥送到嘴邊也就乖乖的喝了。

喂完藥後南王便出來了,但腦海里還是想著剛剛那最後一眼,心里頭直念叨著那丫頭的鎖骨真好看。走至書房才覺自己未免魔障了,自己怎麼也像些市井無賴似的了。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不雨棠梨 舊夢錦繡最新章節 | 不雨棠梨 舊夢錦繡全文閱讀 | 不雨棠梨 舊夢錦繡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