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的尸體在早上的時候被薛大海的人裝進黑色的袋子里抬走了。浪客中文網我和孟東坐在沙發上，薛大海坐在辦公桌後，程東來依舊靠著牆站著。沒人說話，只有孟東有些沉不住氣，偶爾起身走動一下。我們在沉默的氣氛里等待著，一直到中午時分，薛大海的手下終于找到了程森的落腳之處。
我們坐上薛大海準備的商務車出發了。程森的所在是一個入住率不太高的新小區。雖然白天有些顯眼，不過這時小區里的人很少，反而是下手的最佳時機。真正能參與戰斗的還是只有薛大海、孟東和程東來三個。因為鄭秋的事，薛家和鄭家都把重要人物撤出城，只留下一個主事的人，和一些隨時能夠補充的無關緊要的外圍人員。這樣對我來說，好處是我得以自在地游走了這麼久，壞處則是當下的人手有點緊張。
我們簡單地商量過，畢竟現在還是白天，速戰速決比較好，所以還是采取偷襲的方式。由我去找程森攀談，盡量吸引他的注意力，其它三個人各自想辦法潛伏到最近的位置，再找機會出手。雖說幾乎算不上什麼計劃，但是在這麼緊促的時間里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其它的部分就靠隨機應變來彌補。這樣一來我和程森就過于接近，薛大海肯定是連我的死活都不在意的，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多少也要冒點風險。
我們在小區門外下了車，走進小區，就各自分開了。我直接向程森所在的大樓走去。那座樓總共有四十層，程森侵入了位于三十七層的一套住宅藏身。按下門鈴後，程森有些吃驚于我的到訪，不過還是開了門讓我進去。
坐電梯來到三十七層，程森已經打開了房門等著我。空調開得很大，在門外能感覺到熱風撲面。程森也只穿了條睡褲，光腳踩著拖鞋，**著上身，露出結實的肌肉。隨意問候了幾句，他把我讓進客廳里。這座房子很大，客廳的門外還有向上的樓梯。廚房、衛生間和樓上都應該有窗子可以進出，不過從這里發動偷襲，似乎也並不是那麼方便。我一邊設想著可能的方案，一邊來到客廳。
房子裝修得很精致，不過客廳里的家具不多，看上去似乎很高級，樣式有些過時，也不成套。看來房主並沒有住進來。這個房子只是作為投資買下，臨時把一些舊家具放在這里而已。靠著牆放著一套真皮的沙發和茶幾，上面扔著一盒香煙和打火機。
程雯就側躺在沙發旁邊的地板上。她一絲不掛，雙手被綁在身後，頭發亂糟糟地在地上散開。我一邊向沙發走去，一邊仔細看著她。她身上沒有外傷，但是目光呆滯沒有焦點，毛發稀疏的有明顯的被侵犯過的痕跡。即使我進門來，她也是一動不動，絲毫沒有遮擋身體的意圖，不過她一瞬間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恢復成死氣沉沉的樣子，讓我知道她並沒有崩潰，暗自松了口氣。
「有興趣？」我們坐下之後，程森微笑著問我。「要不要來一發？」
我哈哈笑著搖搖頭︰「興趣自然是有，不過要踫森爺的女人，我可沒那個膽量。」
程森滿意地一笑，從煙盒里舀出兩支香煙，拋給我一支。我趕緊舀起打火機蘀他點著煙，也給自己點上。沒有煙灰缸，程森直接把煙灰彈到腳邊的地板上，果然不是自己家的就不會愛惜。我也一樣。
「你們的消息滿靈通的，居然能這麼快找到我。」程森說。
「我也是剛剛才得到消息，還沒有通知鄭家的人。」我笑著說。「他們現在忙得焦頭爛額呢。」
「哦？」程森吐出一個煙圈，很快被空調帶起的氣流吹散。「這麼說，他們找到程雪了？」
「是呀，現在正忙著讓她活下去。」我說。「森爺這一手實在是太高了。」
這並不完全是恭維，我確實在這一點上佩服得很。程森哈哈笑了起來，聲音中充滿了自得和驕傲，卻不讓人覺得反感。我掃視了一下客廳，盡頭處是一扇落地窗，外面是陽台。這里離頂樓很近，如果從這里發動突襲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有沒有辦法讓我和程雯離開程森遠一些呢。
我把目光收回到程森身上。這時我突然想到，我對這個男人其實沒什麼敵意，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好感的。可是因為程雯，我卻要讓他死在這里。這世上的事還真是微妙啊。
「這次來還有件事要知會森爺。」等程森笑完，我才繼續開口。
「什麼事？」程森問。
「是薛家的事。」我說。「上一次薛倩茹被森爺用計傷到，已經再也沒辦法使用靈力了，薛家的人似乎咽不下這口氣。」
程森沉默了一下。他應該立刻就明白了是程東來所為，但是當然沒有對我說明，只是冷哼了一聲，說道︰「然後呢？」
「薛大海似乎已經發出通知，薛家的人在兩三天里就會聚集起來。」我說。「雖然目前關于森爺的情報還在我能控制的範圍內，不過到那時恐怕就是紙里包不住火了。」
程森深思了半晌，問道︰「還有多少時間？」
「最長……」我假裝思考了一下︰「也就是三天吧。」
「是嗎。」程森說。「那看來我……」
突然從腳下傳來一聲巨響，程森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一支巨大的月牙鏟，帶著晶瑩的藍光，從斜下方刺透了牆壁和沙發，在我臉前不到半尺的地方劃過，直追程森而去。我清楚地看到鏟子已經砍進程森的腰部，但是程森反應極快，一邊退走，一邊在周身燃起火焰抵抗。薛大海從被打破的牆角沖了進來，周身泛著藍色的光芒，雙手握緊了月牙鏟的長柄繼續突進。到了客廳中間，程森已經站穩腳步，雙手推開鏟子，兩人進入純粹比拼力量的僵持。
這一切只是瞬間的事。我完全沒有想到薛大海會用這種方式來偷襲，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斷裂的沙發滑動著，從薛大海打破的洞口掉了下去。這座樓的質量不錯，起碼樓板還算結實，我坐的地方雖然離洞口很近，但是並沒有搖晃的感覺，于是我干脆放棄了遠離的念頭，坐進沙發里看著這一切。程雯那邊也還好，只是被牆壁和沙發的碎片波及，有點灰頭土臉。她沒有亂動，仰起頭關注地看著程森和薛大海之間的爭斗。
月牙鏟的兩個尖角把程森圍在中間，讓他完全沒有躲閃的可能，薛大海考慮得很周到。不過剛才那一下薛大海應該用了全力，居然沒佔到多少便宜，程森的實力真是深不可測。幸好還有孟東和程東來……
剛想到這里，一支巨大的光劍穿過了天花板，精準地朝著程森的頭頂刺下。程森分出一只手放到頭頂，勉強擋住了這一劍，噴出一口鮮血，但是仍然沒有對他造成致命的傷害。光劍並沒有像上次一樣消失，局面變成三方較力，程森明顯落了下風，看上去堅持不了多久。
我們頭上的樓體，沿著孟東的劍痕裂開，慢慢地向外滑了下去，讓我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向被我有些蔑視的孟東，居然強到這種地步，果然「刀君」的名號不是吹出來的，鄭家把他留在這里主持局面也並非沒有道理。不過話說回來，本來計劃著為了不惹人注意而速戰速決，孟東這一下搞出這麼大的規模，真的沒問題麼。
滑落的樓體突然「轟」地一聲被打破了一個大洞，程東來用極快的速度穿過樓體直沖程森。程森猝不及防，被程東來右手變化成的刃爪刺進了胸口，發出一聲痛苦的吼叫。程東來沒有多停留，迅速拔出右手，借勢一轉，落在程森的背後。我看到他的手里有個散發著淡淡白光的東西，被他張口吞了下去。這就是所謂的吞噬靈力麼？
因為角度的問題，薛大海並沒有看到程東來的動作。程森瞬間渀佛月兌力一般，周身的火焰也消失無蹤，被薛大海的月牙鏟幾乎齊胸切斷，孟東的光劍也沒入他的頭頂。不可一世的程森，終于死了。我听到程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程森的尸體血肉橫飛地倒在地板上，我只看了一眼就轉過了臉。盡管我很喜歡空氣中帶著甜味的血腥氣，卻並不欣賞這種沒有美感的暴力場面。樓體完全裂開掉了下去，在樓下發出沉悶的巨響。屋子里的熱氣迅速被室外的冷風取代了。薛大海收起手中的鏟子，吃力地喘著粗氣。孟東也從斷開的一面跳了進來，站在程森的尸體旁邊檢視著。程東來靜止了一會兒，終于走到程雯的身邊。我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
程東來的右手還保持著刀刃的形狀，輕輕一劃，切斷了綁住程雯雙手的繩子。程雯坐起來，他慢慢跪倒在她面前，用左手輕輕把她抱在懷里。程雯的雙手有些不靈活，應該是被綁得時間太長了，不過還是努力繞到了程東來的背後，和他擁抱在一起，眼楮卻帶著悲傷看著我。
薛大海突然狂笑起來，獵殺了程森，讓他沒有閑暇注意我們。想必這件事會對他的地位有很大作用。孟東疑惑地看著我們，因為我們的行為實在是與他所知不符。我沒有理會這些，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小兩口身上。程森雖然死了，但是程雯的命運並沒有明顯的好轉。她還要面對一個更大的障礙，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刻。
程雯收回目光，在程東來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不用看口型我也猜得到，是老掉牙的「我愛你」。然後，她慢慢張開嘴，猛地咬在程東來的脖子上。
程東來的右手突然舉起。如果他對程雯出手，程雯想必是不會抵抗的，或者說她在某種程度上也希望如此吧。程東來的右手在空中顫抖著，終于慢慢恢復成原本的形狀，輕輕撫模著程雯的頭發。
在這一刻，程雯的命運終于打破了原本孤島般的樣子，如同花朵一般綻放，向四面八方延伸開去。無數的絲線，被連接到我所不認識的那些人身上。如此宏大的規模，卻又如此簡潔，絲毫不顯雜亂，精妙地編織出她自身的紋理，悲傷，邪惡而又優雅。她已經擺月兌了死亡的威脅，從現在起，她會走上一條嶄新的道路。
我雙手緊握，陶醉在眼前的美景里。這是我的作品，美麗的程度遠遠超出了我曾經的想象。我一頭扎進這趟混水，利用一切機會，欺騙所有的人，偽裝出一副副假面具，就是為了這一個瞬間的收獲和回報。太美了，讓我覺得連內髒也在因為喜悅而顫抖。
程東來終于化作輕煙，消逝在風里。程雯坐了一會兒，靜靜地站起來，面無表情，看向我的視線卻復雜地混合著悲哀、感謝和怨恨。我長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走到她身邊，把我的大衣月兌下披到她**的雙肩上。她只是抓住了衣襟，沒有把手伸進袖子里。我站在她的身後，輕柔地把她的頭發從衣領里拉出來，垂在腦後。
薛大海和孟東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我把手搭在程雯肩上，她轉過頭看著我。我向她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兩人。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然後深呼吸了幾下，轉向面對他們。
「薛老板，多謝你出手相救。」程雯的聲音很沉穩。「雖然我們兩家關系不是很融洽，不過我絕對不會忘記薛老板的恩德。以後有什麼事，盡管吩咐。」
「好說。」薛大海笑得很開心。殺了程森已經是大功一件，又能在程家安排下一顆棋子，他更是喜出望外了。
程雯轉向孟東︰「孟先生，這次也多虧了您。回去之後，我一定會說服家主，在鄭秋的事上全力合作。」
孟東雖然還對我們的關系有所懷疑，不過仍然是以鄭秋的事為最優先考慮，听了她的話不禁喜形于色，點了點頭。
「事情已經完結了。」程雯看都不看程森的尸體一眼。「善後的事情還請兩位多費心，如果有什麼需要，程家也會出一份力。請允許我就此告辭吧。」
她微微點頭，然後轉身向房門走去。這份干脆讓兩個人都有點發愣。我也微笑著向他們低頭行了一禮，然後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中，跟在程雯的身後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