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寵-凰圖天下 072夫妻同心,兵不血刃

作者 ︰ 步月淺妝

大梁的初冬總是帶著幾分和大燕相似的冷,公孫慈推開身前的窗欞,眸光落在了庭院銅鼎中的那株枯荷上,她一身正紅色的宮裙罩身,三千墨發綰做了一個高高的牡丹髻,金玉步搖顫顫巍巍的落在鬢角,愈發襯得她面容似玉明眸皓齒,此刻的她再沒有那稚女敕少女的模樣,幾分嫵媚幾分端麗,是這後宮之主。

「娘娘,成了。」

有侍女從殿門外走了進來輕聲一語,吧嗒一聲,公孫慈下意識的將窗欞猛的一動,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眸光又落在了那株枯荷之上,眼底綻出兩分興味的笑意。

「珠兒,你說,我們還要繼續嗎?」

珠兒斂下眸子,「珠兒不敢置喙,但憑娘娘心意。」

公孫慈縴細瑩白的指節緩緩地扣住了紅漆窗台,她好看的眼眸微微眯成一條狹長的縫,一時之間難窺其情緒,寒風從庭院之中一掠而過,公孫慈看著那枯荷的葉子被吹落,卻有那花干還屹立不倒,她笑了笑,輕而緩的將窗戶關了上。

姬維到了鳳凰閣的時候看到的是背對著他站在窗欞邊上的挺直身影,他的眸光微微的暗了暗,面色恭敬的跪地行禮,「拜見大皇子殿下。」

桓箏轉過身來,眼上依舊覆著那雪白的帶子,姬維看的神色又暗一分,隨即便看到那張帶著溫潤笑意的臉,姬維眸子里閃過兩分動容之色,一時間好像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個滿身威儀的男人。

「攝政王無須多禮,我的眼楮不方便,你快些起來吧。」

姬維站起身來,面色有幾分復雜,他知道桓箏一直住在鳳凰閣,可是礙于身份,他一直未曾來拜見,不想今日里卻是他主動派人找了他。

桓箏听到姬維起了身,隨即又轉過了身去,他將眸光投向窗外,好似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攝政王這麼多年為了他奔走經營,辛苦了。」

姬維眼底閃出兩分水光來,面容上這才閃現出和年紀相配的幾分滄桑,「大殿下言重了,先帝對我有救命之恩,這些都是老臣該做的。」

說道那個陌生的名字,桓箏有幾分沉默,靜了一瞬他又淺聲笑開,「楚軍是不是要來攻城了?」

姬維面色一暗,「正是,楚軍大部隊昨日已經到了城外,五十萬大軍嚴陣以待,只怕隨時都有可能攻城。」

桓箏微微頷首,「城內布防如何?」

姬維眸光肅容,「皇上都已經安排妥當,保證萬無一失。」

听著姬維的語氣桓箏知道他是誤會了,他低頭一笑,「在你看來城中大軍面對楚軍的進攻能堅持多長時間?」

姬維認真的想了想,「除非楚軍用自殺式的攻城之法,否則我們至少可以堅持兩月。」

「兩月之後呢?」桓箏的語氣淡然又悠遠,好似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卻又自有其鋒芒,每一個字每一句都落在姬維的心頭,他輕聲道,「兩個月之後,是否已經吃完了最後一粒軍糧?兩個月之後,是否用盡了最後一件武器?戰士們,是不是已經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姬維語塞,唇角微動卻是說不出話來,桓箏復又一笑,「攝政王是老人,最是比小輩看的通透,父皇在世之時最提倡以仁政治國,現如今大局已定,若是父皇還在世,他也一定不忍看到雲宋的最後一縷軍魂最後一片樂土也就此消亡,攝政王,你說呢?」

室內一片沉默,良久,姬維眸光之中才閃過一絲掙扎,「可是……」

桓箏聞言便如釋重負的笑起來,搖了搖頭轉過身,分明是什麼也看不到,卻瞬間給姬維一種桓箏正看著他一般的壓迫感,「沒有可是,攝政王,你不會後悔今日來見我這一趟的。」

夏侯雲曦面色沉凝的回到中軍大帳的時候萬俟宸正傾著身子在看桌案上的堪輿圖,見她回來看了她一眼,眉心不由得就是一簇,「過來。」

看著萬俟宸伸出的手,夏侯雲曦走了過去,萬俟宸拉她入懷,抬手放在她的額頭上,觸了觸沒有什麼不妥才放下了心,不由得又緊了緊她的衣襟,「天氣漸冷,再出門的時候要披上披風才好。」

夏侯雲曦只覺得手冷,便探手到他的衣襟里去了,一邊轉過頭看那堪輿圖,「商量的怎麼樣了?」

萬俟宸抬了抬眉頭,「戰法他們幾個倒是提了幾套,只是雲都易守難攻這是肯定的,不管再如何好的戰法我們的優勢都不大,到時候的傷亡只怕是會很嚴重,我們到底有五十萬人馬,既然怎樣都是傷亡巨大,還不如早日開始攻城為好。」

夏侯雲曦听著便是眸光微黯,萬俟宸卻是一派從容不見分毫凝重,還捏了捏她的鼻子,「愁眉苦臉做什麼,打仗要是沒有傷亡可不現實。」

夏侯雲曦斂下眸子,悶聲悶氣的道,「到底不想看到血流成河。」

萬俟宸見她果然上了心,也不由得收了笑容捧起了她的臉,「你放心,有我在呢,戰爭總是少不了流血,藍兒,我們要堅定些才好。」

夏侯雲曦有幾分不敢看萬俟宸的眸子,不由得就低了頭,萬俟宸只覺得她的情緒有幾分不好,只好將她攬進懷里安撫,夏侯雲曦摟著萬俟宸的腰,眼底卻生出兩分幽深的光來,她微微遲疑一瞬,淺聲道,「如果,有兵不血刃的法子,你可願意讓我試試?」

萬俟宸唇角微動,正打算跟她說什麼,聞言摟著她的手微微收緊了兩分,隨後她緩緩地推開了她,夏侯雲曦對上萬俟宸的眸子,只覺得其中似乎有什麼深沉的風雲暗涌,帶著幾分迫人之感讓她心中有些微的不安,萬俟宸抿緊了唇線,「玉公子有什麼意見?」

夏侯雲曦眼底閃過兩分意外,萬俟宸的面色立時就黑了一分,黑沉沉的眸子還有危險的光閃過,夏侯雲曦看的分明,當即上前一步,「不是你想的那樣!」

萬俟宸眯著眸子看她,「我想的是哪樣?事實上你又是哪樣?」

夏侯雲曦一滯,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找到夏侯非白的時候他正在給蘇璃講什麼,蘇璃揚起小小的一張臉十分專注的看著夏侯非白,夏侯雲曦在門口站了一瞬二人才發現她。

蘇璃到底是眼色極佳,見夏侯雲曦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當即端著茶盞出了門,夏侯非白看向夏侯雲曦,「怎麼了?」

夏侯雲曦微皺著眉將袖子里的短信拿出來,夏侯非白接過手中看了看,不由得抬起頭來疑惑的看著夏侯雲曦,夏侯雲曦對著他微微頷首,「他的字我認得,是他親手所寫不假,你怎麼看?」

夏侯非白微微沉吟一瞬,「我怎麼看不重要,主要是在你,無論你想怎麼樣,他都不會反對的。」

夏侯雲曦想到萬俟宸說的話到底還有幾分猶豫,卻還是微微頷首,「我想試一試。」

夏侯非白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總算別辜負了師弟的一片苦心,前幾日九重閣送來消息,說綠桑回了一趟九重閣。」

夏侯雲曦心中一動,夏侯非白又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這麼多年,我不過是在等他回來,師父當年走的時候他不在身邊,我便一直擔了那名頭,將來,他自然是要回去的。」

夏侯雲曦眸光一深,低下頭思索起來。

天色黑沉沉的暗下來,整片楚軍大營之中都次第的亮起了燈火,外圍的甲士們目不轉楮的瞪著遠處那黑壓壓的城牆,將這個楚營防備滴水不漏,左翼第四營營長乃是宋柯手下一將,眼看著快要到換防的時候,當即招呼眾人早些回去用飯,負責接應的第五營還沒有來,士兵們一副不願意走的樣子,那營長笑呵呵的表揚了大家帶著自己的幾個近身親衛親自留下來,戰士們不由一陣感動,又被營長一陣催促,這才走了。

戰士們剛走,幾道身影便從近前的大帳之中出了來,那營長收了嬉皮笑臉的模樣,低著頭恭敬的站在那一處,只覺得眼前一陣風閃過,再看時那幾道黑影就已經沒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他抬頭看了看頭頂黑漆漆的天空,一時之間只覺得心中有幾分不安,剛轉過身,又有幾道身影閃了出來,當頭便是自己的主將宋柯,那營長面色一變的跪倒在地。

「將軍,小人奉凰王之命,不敢不從。」

宋柯身後還跟著幾人,都是一身黑色勁裝,他眸色幽深的看了看那幾道身影消失的方向,拍了拍那營長的肩頭帶著幾人亦是從那換防之地走出了大營範圍,營長目瞪口呆的看著宋柯幾人的身影一點點的消失不見,一時間只覺得背脊發涼。

雲都城城防布置嚴密,夏侯雲曦一行人幾乎是貼著牆根在走,從正面一路向東繞,在夜里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繞到了東門,幾人貼著牆根站好,只听得城內有「  」的盔甲摩擦聲,此時正是雲宋軍換防的時候。

又等了半刻鐘,東門處的大門之內響起了刀戟相交之聲,夏侯雲曦隨即走到那鐵板大門之前輕輕的扣了六下門,三長三短,門內的錚錚聲立時消失了,東門並不是雲都城常用之門,雖然也是十分堅實,面積卻小了許多,只听得門內 嚓兩聲,那門內的砥柱便被卸了下來,而後那堅守了許多日未曾開啟的城東門就微微的開了一條縫隙。

三道身影如游魚一般的滑了進去。

三人俱是一身貼身的夜行勁裝,城內距離城門最近的乃是一個士兵們日常歇息的開著門的小屋,進城便有人將他們三人引到了那屋子里,屋子里沒有點燈,黑漆漆只听到一道帶著些微不安的聲音,「換衣服,半柱香之後帶你們走。」

牆角有一道微光被點燃,那人走了出去,屋子里的桌子上正放著三套雲宋戰甲,三人相視一眼,俱是將那盔甲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再待上頭盔,頓時遮住了一半的臉,三人走出去,那同樣穿著一身鎧甲的人便領著他們向著城內走去。

城內的雲宋軍來往十分有序,整齊劃一幾乎看不出一點錯處,兵器精良,布防嚴謹,若是楚軍強攻,定然是死傷巨大,三人不動聲色的看在眼里面色不由得就有兩分沉暗,而前面領路的那人看著三人並沒有東張西望,一副十分配合的樣子不由得微微的松了口氣。

三人一路順著城中大街走,遠遠的夏侯雲曦幾乎能看到建章宮燈火闌珊的一角,她不禁挑了挑眉,這個時候,建章宮之內莫不是還歌舞升平不成!

正當疑慮,那領路之人已經帶著他們進了一處小巷子,巷子極窄,幾乎只能容下一輛青布小馬車行走,周遭的環境並不好,看得出來此前應該是煙花勾欄之所,幾人默不作聲的一路向前走,周遭安靜的只有夜風和腳步的窸窣聲。

正當夏侯雲曦以為這條小巷子沒有盡頭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闊,那窄窄一條忽然變作了寬寬的大街,幾人並不熟悉城中小道,頃刻間卻是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然而等他們抬頭一看的時候,適才那燈火闌珊的建章宮一角竟然就近在眼前,夏侯雲曦心中微緊,不由得看向了自己身後二人,身後兩人似乎都有所覺,一人向她微微的頷首。

夏侯雲曦深吸一口氣定神,因是上了大道,周圍巡防的士兵漸漸地多起來,夏侯雲曦只看到前面領路的那人背脊挺直步態從容,這才些微的放下了心,不多時,那人帶著他們走到了一處高門闊府的院落之前,一亮華麗的馬車正停在那里。

領路之人讓三人上馬車,夏侯雲曦上車的時候下意識的回神看了一眼,只見那院子的匾額之上大大的寫著兩個字——兵部。

雖然看著近,但是他們坐在馬車之內還是走了一會兒才走到了建章宮的宮門口,駕車的人不知有什麼特權,宮門口的侍衛只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就放他們走了,進了宮之後的士兵就更多了,到處都是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夏侯雲曦挺直了背脊坐在馬車之內,眸光不時的從被夜風掀起來的窗簾縫隙之中看出去。

但凡是皇宮幾乎都有彎彎繞繞的宮道,夏侯雲曦不知道自己幾人走了多久,在許久的顛簸之後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夏侯雲曦三人坐在車內,只听得那領路之人跳下馬車,對著前來接應的人說了兩句什麼。

車簾掀起,夏侯雲曦當先走了下來,前來接車的是一個華服老者,夏侯雲曦一時之間拿不準他的身份,所幸只對著他點了點頭,那人抬手一請自己走在了前面,繞過兩處雕梁畫棟的庭院之後領著他們進了一處白牆綠瓦的院落。

一進院子便有竹葉沙沙作響的聲兒傳來,夏侯雲曦鼻端聞著竹葉清香,一時之間放松了不少,院內正廳的燈火亮著,夏侯雲曦一進門便看到坐在主案上的桓箏,那老者進門之後便站到了桓箏的身後,夏侯雲曦看著桓箏一派安好的樣子,心中大定。

「桓箏——」

主位上的桓箏听到腳步聲唇角微彎,起身之時的聲音帶著兩分溫暖的愉悅,「你來了。」

夏侯雲曦走上來,「你可還好?宋皇現在在何處,你信中所說是何意?」

桓箏自然知道今夜時間緊迫且危機四伏,當下便苦笑的道,「他鐵了心要和楚軍決一死戰,是我不忍看血流成河,這才叫了你來。」

微微一頓,他微微轉向身後,「我給你介紹,這位是雲宋攝政王——姬維大人。」

桓箏此時的身後只站著一人,夏侯雲曦眸光微亮,想不到剛才來接他們的竟然是攝政王姬維,此刻的姬維一身內斂的華服著身,滿頭墨法只用一支木釵綰起,面色親和,眼底卻是深不可測的幽暗,夏侯雲曦不過一眼就將他看了個大概,隨即想這是不是從某方面表明了姬維的態度呢,她當即對著姬維行的一禮,「久仰攝政王大名,夏侯雲曦有禮了。」

雲宋乃是禮儀之邦,禮多自然不怪,姬維此時方才露出兩分權臣機鋒來,上前對著夏侯雲曦一拜,而後抬手相請,「凰王殿下請。」

夏侯雲曦身上和其身後兩人一樣只穿著雲宋最為普通的鎧甲,可即便如此,她精致的面孔在那盔甲映襯下也透出逼人的英氣與威然來,她看了看屋子里設下的桌案,當即摘下頭盔坐到了左下手第一位,桓箏仍是主位,姬維坐在了夏侯雲曦的對面,落座之時夏侯雲曦已經知道今日的重點在姬維,她笑了笑,「在此艱難時刻攝政王能放下一己之身來見我,實在是讓我敬服。」

姬維似是無奈一笑,看了看主位上的桓箏才道,「楚軍兵臨城下,雲宋已經是大勢已去,姬維半輩子在雲宋朝堂之上,現在能做的不過是讓雲宋少一點戰火。」

微微一頓,姬維的眸光一肅,「凰王殿下能親身前來老夫亦是感佩,凰王殿下巾幗不讓須眉,老夫再次便直奔主題了——」

夏侯雲曦頷首,面色鄭重,姬維看的滿意,這才道,「楚軍兵臨城下,雲宋即便能死守結果卻不能改變,因此,老夫可力主雲宋稱降,可是老夫希望楚軍能給雲宋一個承諾。」

夏侯雲曦眸光微眯,「攝政王請說。」

姬維看了看主位上不動聲色的桓箏一眼,隨即道,「第一,楚軍退兵五十里,容我城中百姓兵士自由出走。」

室內點著淡淡的龍涎香,燈火亮如白晝,姬維含著精光的眸子緊緊的釘在夏侯雲曦的身上,不容許她眸子里有分毫的遲疑或是算計,夏侯雲曦眸光坦蕩的與之對視,幾乎不假思索的就點了頭,「答應。」

姬維見夏侯雲曦答應的快,心中松了一口氣,嘴上卻是道,「凰王殿下與楚皇關系特殊,在軍中也自有威望,可是凰王殿下所言楚皇可能言听計從?」

夏侯雲曦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底有笑意一閃而逝,看著姬維質疑的樣子也帶上了兩分輕松,她眸光一轉,通身的威儀貴冑之中多了兩分女子靈秀,一時之間分外奪目,「楚皇自是英武睿智,自然不是會事事都听從與我,然而楚軍從大楚一路北上,無論是大梁或是西涼還是雲宋,從未差錯一人從未多殺一人,西涼百姓兵士但凡稱降楚軍絕不會妄動一人,興業帝以仁政治國,楚皇同樣是以仁孝禮義為先,攝政王大可放心。」

姬維此刻方才點頭,在他的心中,一代帝王怎能事事听從于女子,夏侯雲曦這般一言自然是正中下懷,隨即他眸光一深,又道,「第二,雲宋稱降之後楚地不得使雲宋百姓流離失所遠離家園。」

雲宋乃是中原糧倉,自是富庶之地,夏侯雲曦听著這要求無奈失笑,「攝政王大可放心,楚地即便比不得雲宋,卻也自有楚地的好,同樣都是故國家園,雲宋百姓不願遠離,難道楚國的百姓就舍得自己的家了嗎?」

姬維覺得此理也說得通,當下微微頷首,又道,「第三,楚地不得斬殺雲宋朝臣武將,若有朝臣意願,楚皇也需一視同仁委以職位。」

官和民都考慮到了,夏侯雲曦不由得心中暗贊,當即點頭,「攝政王大可放心,楚皇愛才惜才,定然不會因為雲宋就失了賢臣,攝政王若是不信,不妨去我軍中看看,西涼上將軍簡振聲此刻正在我營中,若是雲宋不降,明日里攻城的便是他。」

姬維聞言眼底閃過一閃而逝的亮光,夏侯雲曦看在眼里,不由得端起桌上的杯盞輕抿了一口茶,對面的姬維建安夏侯雲曦連著答應了三個條件,心中頗安,卻是有幾分欲言又止的樣子,夏侯雲曦深知他還有條件,當即也不著急的品著茶,姬維深吸了一口氣,卻是沒看桓箏直接說了出來,「第四,楚地需保留雲宋皇室,對皇室主子禮敬,不得廢黜雲宋皇室祖宗位號。」

桓箏听著眉心便是微微一簇,這邊廂姬維說話的速度並不快,夏侯雲曦端著茶盞的手便緩緩地放了下來,她面上分毫表情也沒有,可是姬維卻是第一時間知道,她不會答應。

夏侯雲曦仔細的看了看姬維的面色,微微一笑,「攝政王可是真心稱降?」

姬維眸光微眯,透出兩分危險的意味,夏侯雲曦面上不動聲色,背脊上卻早有了汗意,她夜中前來本就是冒險而為的,若是姬維臨時變卦要將她當人質,自是壞了今夜大事,而姬維這邊卻是覺得,稱降稱降,到底是敗興而為,是不是真心根本不重要,若不是大勢已去大局已定,誰會放棄自己的家國成為別人的臣子,眼下有這等人物在自己面前,若是自己將其拿住……

姬維腦海當中各種算計一一走過,而夏侯雲曦卻依舊笑得十分從容,她眸光一轉,似乎是在回憶什麼,「天下間能謀善斷之人眾多,卻並非每個人都能封侯拜相,從低到高,可說謀己,謀人,謀兵,謀國,謀天下五段,攝政王乃雲宋砥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攝政王以為自己到了哪一段?」

姬維眉頭一抬,不知夏侯雲曦為何有此一問,「未曾想過。」

夏侯雲曦微微頷首,「攝政王未曾想過,楚皇卻幫攝政王想過,攝政王心系雲宋百姓,以一己之力扶二皇子上位,現如今一國霸權總覽,自然是謀國之臣,楚皇彼時說攝政王智才乃是天下少有,此時若是真心稱降,此時怎麼會提出這等條件來為難我呢?」

姬維的面色就變得有幾分復雜艱澀了,夏侯雲曦的笑意卻越發的明快,「楚地和雲宋都是禮儀之邦,謹遵儒家禮教,君臣君臣,攝政王以為,這天下應當有幾個主子?若是保留雲宋皇室,那天下的百姓該奉誰為主,楚地天命神授,本是為了江山一統重現始帝盛世,攝政王口中說著稱降,心中卻根本不做此想,既然如此,此前的條件我只當攝政王不曾提過,兵戎相見,楚地自有勝算。」

姬維眸色深幽,正待說話之時院子里卻忽然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夏侯雲曦心中一緊,凌厲的眸光頓時看向了姬維,姬維也是面色一變,隨即那關著的大門被人砰的一聲從外向內推了開來,眾人眼中,一身明黃色龍袍的姬無垠正手執長劍站在門口,在他身後是鎧甲烈烈的雲宋將士。

姬無垠好看的眼眸一彎,笑盈盈的看著夏侯雲曦,「不知道有了姐姐你做人質之後,楚地的還有沒有勝算呢?」

「無垠!」

桓箏立時從主案上站起了起來,開口的聲音少見的有幾分嚴厲,姬無垠聞言朝他的方向一笑,上前一步走到門邊,雙手環抱滿面愜意的靠在了門框之上,他掃了屋內眾人一眼,面上分明是陽春四月的笑意,眼底卻盡是讓人背脊發寒的森涼。

「今夜真是好天氣,兩位如此有閑情逸致請東齊公主來喝茶,卻為何不叫我呢,這建章宮之中,還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還有什麼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姬維早就面色肅容的站了起來,姬無垠卻看都不看他,復又笑盈盈的看著夏侯雲曦,微微搖頭道,「可惜了,大家都在,獨獨少了楚皇,若是楚皇在這里就更好了,姐姐你孤身一人,楚皇真是不知道憐香惜玉。」

夏侯雲曦安然的坐在桌案之前,好似姬無垠的威脅與她半分關系也無,正當屋內因為姬無垠的話有片刻的靜默之時,一直站在夏侯雲曦身後穿著鎧甲的男子往前走了一步,他抬手取下頭盔,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發出讓人心顫的寒光。

「朕不請自來,只怕宋皇要怪罪。」

夏侯雲曦第一個猛然站了起來,回身之時頗為不贊同的瞪著萬俟宸,萬俟宸笑看了她一眼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再看向姬無垠的時候面色就變得有幾分森涼了,而屋內包括桓箏在內的幾人面色都是猛然一變,即便是連桓箏都不曾想到萬俟宸會跟著夏侯雲曦來,他微微的愣了愣,唇角露出幾分苦澀卻又如釋重負的笑意來。

姬維的眸光卻一直釘在萬俟宸的身上,適才姬維以為他只是夏侯雲曦的侍衛,卻不想原來他乃是楚皇,剛才鋒芒全無,此時又威儀霸氣,姬維看著這個眸色漠然面色卻絲毫不亂的男子,一時之間心中生出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來。

姬無垠看著萬俟宸的出現很是意外,又看了看他將夏侯雲曦拉到自己身後,不由得就搖頭笑了起來,「楚皇為了姐姐還真是敢走這一趟,楚皇既然敢來我又怎會怪罪,正是求之不得,來人——」

「無垠!」

「皇上!」

桓箏和姬維同時出聲,而萬俟宸和肖揚卻是齊齊將夏侯雲曦護在了身後,姬無垠冷冷的看了看桓箏和姬維,眼底閃出兩分悲涼的笑意,萬俟宸看的分明,眸光卻是落在了姬無垠身後,在他左後方,一身鎧甲打扮的素素正面色淒楚的站在那里。

見素素似乎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萬俟宸眼底便有亮光一閃而逝,他緊了緊夏侯雲曦的手對著她點點頭,而後再次看向了姬無垠,姬無垠眼中帶著兩分狠厲,對上萬俟宸的眸色之時不由得一愣,隨即,他只看到萬俟宸眸光認真的問他。

「姬無垠,你當謝謝他們為你奔走,朕再問你一句,你可願對楚地稱降?」

萬俟宸眸光深沉,說話的語氣鄭重,姬無垠心頭沒由來的涌上一股子不安,他眯了眯眸子,「這個問題楚皇還不如問問你自己,此時此刻,是你的命重要,還是楚軍戰勝西涼來的重要?」

萬俟宸唇角微彎,讓人的背脊無端生出不寒而栗的森然,他再不說話,只是低頭握緊了夏侯雲曦的手,還替她理了理有幾分散亂的男兒發髻。

姬無垠越看越覺得不妥,卻也不會因為心中的異樣而改變決定,他大手一揮,正待下最後的命令之時白牆綠瓦的院子外面忽然響起了分外慌亂的腳步聲!

姬維和姬無垠的眸色同時一暗,隨即便看到蕭錦一臉急色的走了進來,他大踏步的走到姬無垠的身邊,猛的一跪,「皇上,有人拿了虎符開了城門,現在楚軍大部隊正從西門涌入,其攻勢勇猛,現在正向正門而去,還有一股子異軍已經破了巡防營的衛兵向建章宮而來,皇上,雲都城破了——」

蕭錦的話語里帶著兩分哭音,姬無垠听完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地,姬維面色大變,忽然猛的轉身看向了一旁的萬俟宸和夏侯雲曦,萬俟宸仍舊雲淡風輕的攬著夏侯雲曦,夏侯雲曦眉間覆著一抹愁色,似乎有幾分失望的悵然。

姬無垠猛的抽出了懷中長劍,冷笑一聲,「好啊,楚軍來的正好,就讓他們的皇帝和皇後為他們祭旗!」

姬無垠提劍便上前,在他身後的兵士正要動作,姬維卻忽然上前一步,眸光猛然的看向了姬無垠身邊得力的一個副將,那副將面色艱難的轉過了頭去,竟是未曾對萬俟宸二人發動攻勢,而此時姬無垠的劍已經向著萬俟宸刺了過去。

一直站在主案上的桓箏听聲辯位,隨手抄起桌案上的茶盞擲了過去,砰的一聲響,姬無垠的第一劍徹底的偏了位子,姬無垠眸光一厲,招式變幻向著萬俟宸攬著夏侯雲曦的左臂攻去,夏侯雲曦面色一變,轉身就擋在了萬俟宸的身前,一把抓住萬俟宸放在自己腰間想要攬著她後退的手,就那麼不偏不倚的定在了那里!

姬無垠如何看不明白,他手中劍氣四溢,劍花閃著沁人的寒光,以不容抵擋之勢向著夏侯雲曦襲去,眼看著危險即將發生,電光火石間卻又在離她面門分毫之地猛的停了下來,夏侯雲曦看著他,連眼楮都沒有眨一下。

姬無垠眸光爆紅的看著夏侯雲曦,又轉頭看了看跪倒在地的姬維和屋子外面跪倒了一片的屬于他的戰士,他回身,幾乎就能听到雲都城內那震天的喊殺聲,有撕心裂肺的慘叫傳來,夜風入室,還帶著讓他最不喜歡的血腥味,他握在手中的劍晃了晃,終究滿是無奈的垂了下去,他無力的搖搖頭,身形一晃一晃的向外走。

走到門口,走到那一身戎裝的素素身前,他彎子,抬手勾起他的下巴,素素那明艷的臉上是大滴大滴的淚水,四目相對之間她看也不敢看他,姬無垠無聲的笑了笑,放開她,一步步的向那院子外走去。

夏侯雲曦怎麼會不緊張,萬俟宸捏了捏她出了汗的手心,頗為郁悶的掃了她一眼,夏侯雲曦笑笑,而這邊廂姬維听著那震天的喊殺聲卻已經急得滿頭大汗,不由得喚一聲萬俟宸。

「楚皇,再晚只怕來不及了!」

夏侯雲曦看了萬俟宸一眼,「你去吧。」

萬俟宸本想待夏侯雲曦一起走,可看了站在主位上的桓箏一眼到底只是揉了揉她的頭發,「一個時辰之後我來接你。」

夏侯雲曦點了點頭,萬俟宸轉身便走,姬維見狀當即跟了上去。

走出正門的時候素素一把抓住了萬俟宸的衣袍,他轉過頭去,只見到那一張被情報司訓練的可哭可笑絕不會有分毫破綻的臉此刻正萬分悲痛的看著她,便是他看到那絕望的眼神都覺得心中一郁,他微微一嘆,「從現在起,你自由了。」

素素眼底綻出一絲明亮卻又極快寂滅的光,萬俟宸看著略有幾分無奈,可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院子里的士兵潮水一般的退去,蕭錦早在姬無垠走出去的時候就跟了上去,夏侯雲曦看著空蕩蕩的庭院,不由得轉頭對桓箏輕聲開口,「桓箏,多謝你。」

桓箏有幾分悵然的苦笑,「實際上,我什麼也沒有做。」

夏侯雲曦搖頭,「不,自始至終我都相信你,也明白你,不為別人,只為了你我也會來這一趟,素素是他很久之前就安排好了的,為的就是今日這一步棋,雲都易守難攻,除非從自己人下手,否則只能以血還血。」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可桓箏明白,他想坐那和事老避免這一場戰爭,而他的計劃早就被姬無垠洞悉,姬無垠等著的也就是夏侯雲曦的赴約,萬俟宸通過素素知道了姬無垠的用心,可是為了夏侯雲曦,他陪著她來了,那個時候姬無垠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萬俟宸進來的東門上,西門和正門疏于防患,而姬無垠親自掌管的虎符,除了素素還有誰能拿得到呢!

議和若是成功便是皆大歡喜,若是不成,楚軍也有幾分勝算,唯一危險的便是夏侯雲曦和萬俟宸二人,如果此事這是一個局,如果姬無垠在關鍵時刻狠下了心,如果素素在關鍵時刻站在了姬無垠一方,那今晚上畢竟成為一個莫測的凶夜。

而這所有的如果都未曾成立。

夏侯雲曦有幾分感慨,「桓箏,不管怎麼說都是避免了更多的流血,至于姬無垠,他到底沒有下殺手,我可以保證萬俟宸不會殺他,他那樣的性子,若是能尋一方山水過些瀟灑肆意的生活又有什麼不好呢。」

桓箏失笑,一時之間說不出更多的話來,她能來,他能陪她一起來,這本身就是能讓他分明覺得不妥當卻又萬分嘆然的事,忽然,一直還算安靜的宮閣之內響起了一陣喧鬧聲,夏侯雲曦眸光一亮,「一定是楚軍進宮了。」

桓箏聞言也微微的揚起了頭,似乎是在幫她听都來了哪些人,良久,他輕聲道,「你去吧,去尋楚皇吧,他一個人走了,我去看看。」

夏侯雲曦微微猶豫了一瞬,想著桓箏去看姬無垠才最是著急,當即是點了點頭,她轉身而去,正要走出門的時候身後桓箏又開了口。

「珈藍——」

「嗯?」

夏侯雲曦回身,殿內的燈火將桓箏的身影映照的分外清楚,他如玉的面頰上還有一絲來不及隱去的情緒,他笑了笑,「我可能要帶著他回九重閣。」

夏侯雲曦定了定神,語氣如常的點頭,「好啊。」

桓箏再說不出什麼來,有幾分悵然的低下了頭,夏侯雲曦唇角一抿,又道,「等天下定下來,我就和他去看你。」

說完這話夏侯雲曦就听到了身後響動更大,當即再也不猶豫的轉身向院子外走,一直等在院子門口的肖揚眸色復雜的回身,向那正廳看去的時候只看到一個青衫落拓的單薄側影,他怔了怔,隨即腳步輕快的跟了上去。

------題外話------

吼吼~姨娘是如此溫柔的解決了雲宋,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姨娘更溫柔的人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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