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寵-凰圖天下 037回避婚事,父子情分

作者 ︰ 步月淺妝

帝國歷四七七年七月中旬,時任雲州守備軍指揮使的王雲文謀逆犯上,起兵造反,此時楚皇病危,楚太子生死不明,靖王與洛王又都同時不在長安,整個長安城中權柄旁落朝堂動蕩,王雲文便是利用這樣一個機會發起兵變,率領旗下五萬人馬化整為零從江州,銀州,利州等地一路潛行,五萬大軍聚集與長安城永安門之外。

彼時長安城凶多吉少,關鍵時刻卻還是鎮守邊關的三位四方將軍帶兵勤王,與永安門之前與五萬亂兵進行了殊死大戰,最終以雲州守備軍全軍覆沒而告終,在後來的第一史書《楚國志》之中,此件大逆不道之事被稱為「永安門之變」。

永安門之變的罪魁禍首便是那指揮使王雲文,可是許多陰謀家政治家卻對此深表疑慮,這位王雲文雖然手段狠辣野心極大,但是他的出身不過權門氏族,楚國建國幾百年,氏族與皇族早就有雲泥之別,在建國初期或許還好說,可是在日益強盛的今日,王雲文如此名不正言不順的造反之行實在是讓眾位大家百思不得其解,與此同時,那《楚國志》之中還記載著另一件事,就在王雲文起兵造反的當夜,與當時楚皇並非一母同胞的裕親王病逝。

裕王的病逝被皇家粉飾的十分干淨漂亮,然而落在有心人的眼中,這永安門之變的疑惑驟然得解,民間流言飛語四散開來,官府鎮壓不力便干脆听之任之,漸漸地,文人士子政客智士們大都明白了這永安門之變的隱情,再想到裕王喪事處理的冷清而簡單,不免得更是肯定,許多文人墨客開始篆書諫言痛斥裕王此人生平,楚皇卻在此時賜下封地給裕王府家眷,待其族人十分親厚,外面的人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反倒是一個勁兒的恭維著楚皇和楚太子的仁厚來,這都是後話。

「永安門之變」能被鄭重的載入史冊並不僅僅是因為這是楚國近百年來的唯一一場兵變,更是因為這場兵變乃是由楚地氏族權閥主導。

這此的「永安門之變」似乎給天下人提了個醒,皇權不容旁人挑戰,而現如今的楚地氏族們已經人心不足蛇吞象了,他們本該是安分守己受皇家看重的肱骨之臣,可是現如今,他們將目光落在了那最高的位子上。

王雲文本是出自西南第一大氏族王氏,此事一出,王氏逃月兌不了,楚皇病疾之中下令對此事徹查,這一查下來便拔出蘿卜帶出泥的將西南極大氏族全部牽連了進來,犯上作亂乃是罪無可恕的大罪,凡是涉案氏族幾乎全部被楚皇以雷霆手段根除,西南乃是楚國最為富庶之地,此次大動蕩一處不免得讓整個楚國的氏族權閥們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其他的氏族們眼看著西南繁華之地被西南幾族的血染紅,卻是再也不敢妄動一分,生怕上位之人疑心大起對所有的氏族都生出忌憚之心來,如此一來,除非天下氏族全部凝聚在一起,否則,誰又能與皇家抗衡,而放眼楚國,又有誰敢公然與皇家對抗呢。

就在世襲傳承的豪門望族都以為將會有一場巨大的狂風暴雨席卷而來的時候,整個世界卻忽然變得風和日麗起來,楚太子萬俟宸,帶著南越戰勝大梁且要與楚地結盟的消息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朝堂上,太子殿下一改往日雷厲風行手腕狠辣的模樣,竟然轉為安撫起氏族權閥來。

與楚太子一起歸來的還有剛剛鎮壓了西南踏月的靖王和洛王,兩位久離長安的王爺亦是與太子殿下一起安撫諸位權閥族人之心,然而此時此刻,但凡是有幾分頭腦的人都不敢再輕易的接受這幾位天之驕子的好意了。

楚太子並不著急,還將西南的繁華之地的商賈之權分給了別處的幾大氏族,而後,在太子出現在長樂宮的第三日,渭水以南的氏族們紛紛上書,稱氏族們感念皇恩浩蕩,願意以氏族之力籌集錢財修築渭水上游的堤壩和河道,只求為病中的皇上分憂,而身在洛陽富庶之地的氏族們,則是緊隨其後,在聖文皇後族兄威武侯的帶領之下,通過內廷向太子遞交了一份此後十多年都未被披露的賬單,只是從那以後,楚國國庫充盈,楚國兵馬更為強悍。

看著各地氏族呈上來的各樣名目不一的折子,夏侯雲曦睜大了眸子看著萬俟宸,萬俟宸身上披著一件薄薄的玄色墨裳,整個人靠在書案之前懶懶的笑著,他斜睨了夏侯雲曦一眼,淡淡一笑,「怎麼了?」

夏侯雲曦滿是唏噓的放下那一本本厚厚的折子,唇角微抿,「這下子你該高興了,這些氏族們打出血,只怕是傷筋動骨剝肉去骨只為活命了。」

萬俟宸搖頭笑開,「你不明白,這些氏族權閥都是楚國建國之時出過力的,一直到現在都是承襲祖上陰萌過日子,此等公卿侯爵之家的子孫每每都身居朝堂要職,不論是六部還是軍中,他們的人有一大半,他們帶著一個頭餃享受朝廷的俸祿,本身就沒什麼流出,再加上以權謀私官商相護盈盈總總的進項,這一代一代的積累下來,楚國一大半的財富都落入了他們的口袋,你看到的這些,只怕還只是他們的九牛一毛罷了。」

夏侯雲曦前世在西夏雖然也習得一些治國安邦之策,此刻一听便算是明白,她眸光微轉的笑開來,「你殺雞儆猴鎮住了他們,還讓他們心甘情願的拿了銀子給你表忠心,那你接下來要如何辦?」

萬俟宸眸光微凝的想了想,「只有銀子,怎麼夠呢?」

夏侯雲曦一愣,萬俟宸卻站起來拉了她的手,他的面上帶著幾分疲色,看了看那些被他處理完畢的折子輕松的一笑,「這幾天可真是累了,走,去看看父皇。」

夏侯雲曦哪里能不願意,當下二人相攜向著未央宮而去。

未央宮里,萬俟殊、萬俟玉和萬俟煙都在,一邊阿卓正面色沉肅的在給萬俟婓問脈,萬俟宸進門之時面色便有幾分不好看起來,其他人見到了他來都福身行禮,他揮了揮手,走到了阿卓的身邊。

阿卓收了手,床榻之上微閉著眸子的萬俟婓便睜開了眼。

「怎麼樣?」

阿卓唇角微動,眼底有幾分為難,萬俟婓笑著擺了擺手,「好了好了,阿卓不你必說了,朕都明白。」

萬俟婓早在四五日之前便不在昏睡,阿卓守在萬俟婓的身邊,除了幫他看病之外還和他聊天,阿卓雖然是胡人,性子卻是個中原人的性子,他看起來木訥其實非常嚴謹細致,在加上他身上頗為濃重的文人士子味道,言談舉止倒像是個土生土長的楚國人一般,一來二去的,萬俟婓竟然和阿卓成了忘年交,他看到阿卓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病大抵沒有太大的起色,所幸不讓他再說什麼了。

阿卓抿了唇角,站在了一邊。

萬俟婓就看了看吉利,吉利揮了揮手,殿內的隨從都退了出去,他並不回避阿卓和夏侯雲曦,也不擔心萬俟煙,只看向萬俟宸,「都解決好了?」

萬俟宸點了點頭,靠近了萬俟婓幾步,「父皇放心,一切都已處置妥當。」

萬俟婓便露出贊賞的笑意來,微微沉吟一瞬道,「這樣做也好,畢竟不能弄巧成拙讓楚國內憂外患,裕王一家……」

「父皇放心,我已讓人送走了他們,除了……之外,都有去處。」

除了什麼之外?萬俟宸沒有說的很清楚,站在殿中的幾人卻都是面色微變,夏侯雲曦想到那日夜里帶著她進院子的挺秀少年,眼底到底還是閃過幾分惋惜的嘆然,萬俟宸听了萬俟宸的話也有一瞬的怔然,而後要搖頭一笑,「罷了罷了。」

氣氛有一瞬的凝重,萬俟婓又看向萬俟宸,「南越那邊既然已經定下來,就還是你出面,和南越方面定下個國書,這樣一來明里暗里都是一家人了,阿宸,南越既定,你心中想必有了打算,從何處入手,你需要想想清楚才是。」

萬俟宸微微蹙眉,想了想才道,「父皇,有些事急不得,我倒是想先將大婚之儀定下,阿玉年紀也到了,還有阿煙,我若是不辦,他們亦是難為。」

楚地崇尚周禮,婚嫁都講求長幼之序,若是哥哥姐姐未娶未嫁,做弟弟妹妹的就不能行婚嫁之事,屋內眾人都有一瞬的愕然,誰也想不到分明說著國事天下事,怎麼就忽然將話題落在了大婚之上,夏侯雲曦也有幾分意外,想到他昨天晚上說的話,她不禁心頭一動,可她轉過頭去,就看到了萬俟婓眼底一絲難明的暗色。

仿佛做了個美夢忽然醒來,夏侯雲曦有幾分悵然的失落,她輕咳了兩聲,輕聲笑道,「皇上現如今病情穩定,倒是給了太子著手準備的機會,依雲曦看,太子這第一件事不妨先為自己謀個第一軍師為好。」

夏侯雲曦再次生硬的將萬俟宸的話題帶了過去,萬俟宸眼底便閃出幾分沉色來。

阿卓乃是羌胡之人,就算中原如何的動蕩,一時半會兒和羌胡扯不上關系,他此刻不過是個得大家信任的看客,只站在一邊听著卻是不插話的,听到夏侯雲曦說了這話,他不可置信的抬頭看了她一眼。

萬俟殊不必說,萬俟玉和萬俟煙的眼底都是不加掩飾的錯愕,他們不能理解,夏侯雲曦可以害羞的推諉可以矜持的沉默可以坦蕩的接受,他們卻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的回避了這個話題,兩兄妹不由得將狐疑的眸光落在了他們二人的身上。

萬俟宸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握緊,躺在榻上的萬俟婓卻是唇角揚了起來,他不曾放過夏侯雲曦眼底的一絲苦意,看著她的眸光就帶上了幾分憐惜的歉疚,卻仍舊道,「雲曦此話何意?」

夏侯雲曦定了定神,「中原在這短短半年燃起幾處戰火,雖然範圍不大,卻能看出些許的野心勃勃來,我們若是沒有打算便算了,可若是有了打算,又如何能坐以待斃,我雖然並不盡信那‘得九重者得天下’之言,可是安邦定國,賢能之輩卻是不能少的,所以我想,太子不妨先說動白鳳先生,以先生之遠見,接下來的事如何開頭如何落定,我們行事起來自然要多幾分勝算的。」

白鳳——

萬俟婓眼底的笑意又深幾分,看著夏侯雲曦的眸光更是帶了幾分嘆然,「言之有理,不管白鳳先生與俗世有幾多緣故,阿宸總該是要親自修書往珞珈山去一趟,而後再親自去請先生出山。」

這意思是讓說白鳳是白鳳,夏侯非白是夏侯非白,二者不可混為一談。

夏侯雲曦斂下眸子,心中微微一嘆,萬俟婓便看向了萬俟宸,似乎是在等他一個答案,屋子里瞬時靜的連一根針落下都听得清楚,萬俟玉求助一般的看向萬俟殊,後者眉心微蹙的上前了兩步,「父皇,修書之事不妨讓我來辦,至于是否親自去請白鳳先生,只怕還需知道白鳳先生身在何處。」

白鳳的身份萬俟宸兄弟幾個都是知道的,夏侯非白此前已經回了東齊,若此刻去往珞珈山,只怕還真是撲一場空,萬俟婓的眉心皺起,抿著唇悶聲咳嗽起來,吉利面色一變趕忙遞上帕子,萬俟婓咳完,那帕子上的血跡紅艷艷的刺目。

萬俟煙立時便掉下眼淚來,萬俟殊和萬俟玉亦是眸色大變,萬俟宸的唇線微緊,身上的氣氛更是冷冽,阿卓疾步上前,看了看那血色,眉目幾變的跑到一邊去改藥方了,萬俟婓已經有幾日不曾咯血了。

看到兄妹幾人明顯變化的神色,萬俟婓笑開,「都這樣子做什麼,我本想瞞著你們,誰知道第一個不听話的便是雲曦,第二又著了別人的道兒,這下子瞞不住了也好,難免的我以後喝藥的時候還得藏著掖著,你們也別這般模樣,我半截入土的人都能看的透,你們也別死心眼兒。」

萬俟婓咯血過後的聲音帶著幾分嘶啞,故意說著打趣輕松的話還是讓人高興不起來,夏侯雲曦斂下眸子,實際上,在那天晚上,她就一五一十的將萬俟婓病重的事情告訴了萬俟宸,萬俟宸深知萬俟婓的用心,第二日還是往南越而去,而她,是答應了他要好好替他盡孝的。

夏侯雲曦便看了萬俟宸一眼,他的側臉線條凌厲,一雙眸子低低的垂著,帶著幾分不可察的沉重,夏侯雲曦緩了聲音道,「太子、公主和兩位王爺都是一心一意愛戴皇上之人,皇上憐惜他們一片孝心便要早些好起來才好。」

哪里能好得起來,萬俟婓笑看夏侯雲曦一眼,揮了揮手,「好了好了,沒別的事情就這樣吧,白鳳先生那里定下來了跟我說一聲便可。」

到底還是沒提婚事,幾人行了禮都要退下,萬俟玉卻強自笑呵呵的說要留下來陪陪萬俟婓,萬俟婓笑得欣慰,所幸讓他留下來。

萬俟宸出了大門便向著長樂宮的方向走,天空灰蒙蒙的似乎就要下雨,眼看著八月就要來了,再過幾日,就要立秋了,萬俟宸走的快,夏侯雲曦只好腳步加快的跟上去,萬俟殊和萬俟煙出門,看著他們的背影都帶著幾分凝重。

夏侯雲曦知道萬俟宸的怒意來自哪里,她苦笑,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明明有馬車他卻不坐,還走得這樣快,她小跑著都有些跟不上,夏侯雲曦走了一段便有點累了,看著他挺拔又沉重的背影卻是不敢言語的繼續跟著。

長樂宮的宮人看到太子黑著臉回來,又看到未來太子妃腳步匆匆的跟著,都眼觀鼻鼻觀心的小心翼翼做好自己的事,只看著兩道身影直奔昭陽殿而去。

夏侯雲曦在殿門處歇了一歇,進了殿內便不知道萬俟宸去了哪里,她想了想,還是向著他常去的花廳而去,這個時候水榭之外的蘭草已經只剩下綠幽幽的睫葉了,長長的葉子帶著幾分翩然的隨風搖擺,與水榭的叮咚聲纏繞在一起,瞬時多了幾分雅意。

他挺直了背影站在窗邊。

周遭一個人都沒有,夏侯雲曦看著他的身影便覺得心中一酸,如果在路上那滿是冷意的腳步是在氣她,那這個時候,他孤寂又涼薄的背影便多了幾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孤寒了,父子情分也是有時限的,他終究失去了最好的十年。

夏侯雲曦放輕了腳步走過去,環住他的腰身,將臉貼在他有幾分清減的背脊上,輕聲一嘆,「萬俟宸,你不娶我,我也是你的。」

萬俟宸的背脊微微一震,他微微低頭,那一雙柔胰小手正緊緊的框著她,他眼底有稍縱即逝的亮光一閃,忽然一個轉身將她抓在了懷里,夏侯雲曦被這突然的一抱唬住,正待疑惑,萬俟宸卻埋頭在了她頸間,她被他刺得癢癢的,正要去推他卻听著他喉間意味不明的低低嘶吼了一聲。

夏侯雲曦身形一震,就再也舍不得推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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