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香門第 241 談話

作者 ︰ 莫風流

章節名︰24談話

轟隆隆的車輪滾動聲,塵土彌漫飛揚,先行軍開道,四周舉著明黃華蓋和旗幟的內侍護衛不見頭尾,將一行幾十輛馬車圍在其間。

樂袖挽袖動作優雅的泡著茶,笑著道︰「臣妾小的時候听父親說起過塞外風光,說是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原,牛羊隱露其中,微風習習令人豁然開朗宛若置身仙境得到重生一般,令人生出無限的向往。」說著泄了一杯茶奉給聖上︰「臣妾一直想象著那會是怎樣的一副美景,卻沒有想到今生竟有緣能得見,臣妾自心中謝謝聖上,為臣妾圓了兒時的一個夢。」

聖上輕抿了一口茶,笑看著她︰「這樣看來,朕這個決定是做對了。」樂袖掩面而笑,目光盈盈的看著他,滿含了繾綣的愛意。

聖上心中一動,握住了她的手,靜靜的看著她,樂袖目光微垂靠在他的肩頭,聖上仿佛想起了什麼,語氣輕柔的道︰「朕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柔弱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去,朕當時並未注意你,可是那一次在御花園中,你彎著腰閉著眼楮靠在花叢中,迷醉的聞著花香的樣子,陽光細碎的落在你的臉上,仿佛度著一層金光……」她說完輕撫著樂袖的面容,又道︰「朕的心就和現在一樣,柔的仿佛能化出水來,就想這樣攬你在懷,留著你的這份美好。」

樂袖面容上浮現出甜蜜,她偎在聖上懷中,動情的道︰「臣妾能在最美的時光遇見良人,能得聖上憐愛,便是死臣妾也無怨無悔。」

「胡說。」聖上笑著道︰「你和朕還有更多美好的時光,這才是剛開始。」

樂袖感動的點著頭︰「臣妾也舍不得離開聖上,一日也不想。」

就在這時,一聲唱和,緊接著御輦停了下來,有人隔著車簾回道︰「聖上,前方有人來接,說是今晚就下榻在此。」

「那就去吧。」聖上淡淡的應了。

車隊便緩緩駛進前方的一間**的兩層客棧,早在半個月前客棧便被人清場重新裝修打掃一新,四周用明黃的緞子圍了起來,有內侍架了腳蹬扶著聖上自車中出來,他含笑點頭負手進了門,常公公迎了過來,行禮道︰「聖上,一切都已打點妥當,您是現在傳膳,還是稍作休息?」

聖上回頭去看樂袖,又見瑩貴人自門口進來,他問兩人︰「愛妃覺得呢?」

樂袖笑著道︰「臣妾不要緊。」又轉頭去問瑩貴人︰「瑩妹妹覺得呢。」

瑩貴人目光在客棧內巡梭了一遍,秀美輕蹙轉瞬即逝,她笑著走到樂袖身邊挽了她的袖子,嬌俏的回道︰「臣妾听聖上和姐姐的。」

還是沒有決定,聖上便吩咐常公公︰「稍後吧,等人都齊了再用不遲。」說著抬手指了指樓上的房間︰「今晚,朕住哪里啊。」也顯得興致很高。

常公公便指了正中一間天字房︰「就住那間,聖上要不要去瞧瞧?」

「好!」一聲應了,一眾人又呼喇喇上了樓,開了門就瞧見里頭布置一新,遍見明黃之色,聖上點頭贊常公公︰「老常辦事朕放心。」在貴妃榻上坐了下來。

樂袖和瑩貴人在左右的椅子上落座,常公公奉茶來,躬身道︰「奴才不敢當聖上夸獎。」

說著話,有女官進來回稟︰「聖上,皇長子,二皇子和蕭大都督以及蕭公子還有幾位大人都到了。」此次內閣之中只有戴閣老和張閣老隨行。

聖上點頭應是,外頭已經听到腳步聲,隨即皇長子和二皇子先後進門,蕭四郎帶著敏哥兒也站在了門外,一眾人行禮畢,聖上問皇長子︰「路上可還順利?」

皇長子臉色有些白,路上也吐了好幾次,馬車顛簸他有些暈車,可他依舊是回道︰「孩兒一切都好,謝父皇關心。」

聖上點了點頭,又去看瘦弱的二皇子,二皇子回道︰「孩兒也覺得很好,一路風景真的好美。」很興奮的樣子。

聖上笑了起來,讓兩個孩子坐下,蕭四郎和敏哥兒進了門,聖上目光看了眼精神奕奕的敏哥兒,和蕭四郎說話︰「今天只行了二十里路便歇了,你看我們明天可要加快些腳程,如此還不知哪一日能到關外。」

蕭四郎抱拳回道︰「韓大人想必也已計算好,定是考慮到聖上的龍體還有兩位皇子年幼不易疾行趕路!」

聖上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又去看敏哥兒︰「感覺如何,可覺得累?」

敏哥兒垂著眼眸,恭敬的回道︰「回聖上,不累!」並沒有過多的言辭。

聖上微微頷首,這邊樂袖朝二皇子招招手,二皇子乖巧的偎在他身邊,樂袖給他拿帕子擦了臉︰「瞧這小臉上蹭的灰,我帶你去洗洗臉。」慈愛的牽著二皇子和聖上行禮退了出來,這邊皇長子落了單,瑩貴人笑著道︰「皇長子,臣妾陪著您去梳洗梳洗可好,一會兒要用膳了。」

皇長子目光頓了頓,看了眼聖上,點頭道︰「有勞。」

瑩貴人牽著皇長子和聖上道︰「聖上,臣妾陪皇長子梳洗,先行告退。」聖上贊賞的看著她,點頭道︰「幸而有你在!」

皇長子嘴角撇了撇,瑩貴人笑面如花出了門。

「你們都各自去歇著吧,一會兒到了用膳的時間咱們一起在樓下見。」說著笑著道︰「許久沒有這麼多人一起吃飯,朕今天也嘗嘗滋味。」

大家陪著笑臉附和一陣,才各自散去,蕭四郎和敏哥兒前後腳出門,聖上卻是道︰「敏哥兒,到朕這里來。」說完對蕭四郎道︰「這兩日趕路,耽誤了功課,朕正好閑著,也檢查檢查他們的功課。」指著敏哥兒︰「就從你開始!」頗有拿敏哥兒打趣的意思。

敏哥兒低著頭應道︰「是!」留了下來。

蕭四郎看了眼敏哥兒,朝聖上行禮,帶頭退了出去,大家也只當聖上行程無趣找個孩子逗逗樂。

常公公留了敏哥兒在里頭,關了門退了出來守在了門口。

「坐吧。」聖上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敏哥兒應是,也不拘謹端坐在椅子上,房間里便沉默了下來。

聖上看著面前很像自己的孩子,就想到過往的種種,想到那一夜在府邸之中,門外是山呼的圍兵,府門被敲的震天響仿佛隨時都能倒下去,家中下人卷著包袱四散的逃去,亂哄哄一片,他在混亂之中抱著臨盆哭泣的月嶸,那一刻他生平第一次生出絕望。

他嘆了口氣,問敏哥兒︰「你知道你的身世了?」開門見山。

敏哥兒一怔,放在腿上的手便緊緊握成了拳頭,他飛快的抬眼看了眼聖上,又迅速垂下,腦中想到母親臨行前和他說的話︰「若聖上問話,你不必隱瞞,如實相告便是……」說了許多,甚至還教了他如何反應如何回答如何和聖上相處。

他當時覺得這樣的情景肯定會發生,但卻不一定是現在。

母親是預料到此次出行必會有這樣的場景了吧,所以才臨行前細細叮囑他。

他沉住了氣,點了頭回道︰「回聖上的話,是!」

聖上見他不慌不亂沉穩有度,暗暗點頭︰「你不用緊張,既然你知道了,我們私下說話就隨便些。」說著一頓又道︰「你……有沒有怪朕當初將你送于他人,有沒有怨朕這麼多年不與你相認?」

當然有,他曾經在侯府大家表面雖對他尊敬有加,可私下里他受了多少冷眼,他知道他們笑他來路不明,笑他的母親是個人人恥笑鄙視的戲子……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造成的,他怎麼能不怪,

他理解他的無奈,他也理解他的不得已,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卻從未來看望過他,他甚至懷疑在這些年中,他早就忘記了有自己這樣一個兒子還流落在外,他怎麼會不怨。

敏哥兒使勁將握著拳頭的手松開,面上卻是虔誠的搖頭道︰「沒有,恰恰相反,學生心中滿存感恩,若非有您又怎麼會有我,生恩大于天,學生從未生出怨念,只有感謝。」

聖上一愣,目露審視的去看敏哥兒,卻見他面色平靜,垂著的眼簾睫毛微顫,看不出任何敷衍的樣子,他點頭道︰「你能這樣想,朕也倍感欣慰。」說著靠在椅背之上,放松了情緒嘆了口氣道︰「那一夜朕一直不願去想,卻又難以忘記,每一個夜里,朕都會夢見你的母親慘死在朕懷中的樣子,她抱你在懷哭著求我,無論如何都要讓你活下去……當時境況便是我也不知能不能活著走出去,何況是帶著你,朕兩難之下只得讓蕭四郎將你帶走,雖心中不忍可也別無他法,你可明白?」

即便當時沒有辦法,那過後呢?敏哥兒頷首道︰「學生明白!」

「你不明白。」聖上吐出口氣,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看著他,眼底露出陰厲的之色,他回想當日依舊是余恨難消︰「她為了朕傾付了最美的年華,為了朕滿門覆滅看著至親的人一個一個死去,為了朕舍了性命留下你,她說即便我們夫妻身死,也要為朕續下香火……到最後你我父子活在人世,可她卻再沒睜開眼楮。」他說著目露悲傷,自責的道︰「而我,甚至都沒有能力為她收尸,任她躺在血泊之中一點一點凋零!」

敏哥兒震驚的看著他,他看到聖上面上之上真實的哀痛,心中跌宕一時難發一言。

聖上說完,看向敏哥兒︰「這些事朕沒有和任何人說過,朕告訴你,只是想讓你知道,你母親一直活在朕的心中,從未改變過。」

敏哥兒低著頭,眼淚落了下來,並不掩飾悲傷哽咽著點點頭,露出孩子的無助。

「好了,好了。」聖上擺著手道︰「不說這些了。」

敏哥兒落著眼淚,紅著眼楮看向聖上,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來,眼底露出期望。

聖上看著他滿心的欣慰,不過是個孩子啊,他笑著道︰「傻孩子,你若想喊便喊,朕是你的父親,朕也想听你喊我一聲。」

敏哥兒沒有去擦眼淚,感動的看著他,眼淚落在嘴角他張開嘴聲音輕的幾乎听不到,稚女敕的喊道︰「父親。」眼淚的落的更凶。

聖上笑了起來,笑聲愉悅,站起來走到敏哥兒身邊,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愧是朕的兒子。」說著一頓又道︰「和你幾位兄弟比起來,你的性子與朕最是相似,隱忍,沉穩,聰明!」說完又道︰「朕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出宮開府,府中每個人背後都有各自的主子,真正效忠我只有身邊的一個內侍,我不敢笑不敢哭甚至不敢害怕,和你一樣將所有情緒隱藏起來。」

說著他看著敏哥兒,贊同的點點頭︰「你做的很好!」

敏哥兒也站了起來,身高只在聖上的胸前,他昂著頭有些羞澀看向聖上,眼中露出渴望。

聖上越發的歡喜,笑著道︰「快將眼淚了擦了,男人可不能輕易落淚!」敏哥兒就听話的將眼淚擦去,聖上點著頭道︰「你年紀還小只管安心讀,什麼都不用怕,一切有朕!」

「是!孩兒謹記父親教誨。」敏哥兒抱拳行禮,滿面的恭敬,等辭了聖上出了房門,他臉上的表情便逐漸淡去,變為漠然。

母親說他是父親,血濃于水,可是對于他來說,在他心目中父親卻只有一個!

「算算時間,聖上出行到今兒有半個月了吧。」錢夫人嘆了口氣看向析秋︰「幸好這兩日天氣暖了起來,不然還不知到那邊如何冷呢。」越往北走天氣越冷。

析秋笑著道︰「您寬寬心,錢伯爺常在外走動,冷暖知道添衣,何況身邊還跟著人呢。」錢夫人嘆了口氣︰「平日在家時常拌嘴,這會兒人不在家我又覺得家里格外的冷清,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實的。」

析秋抿唇輕笑,錢夫人就不滿的回道︰「您也別笑我,你和老四感情可比我們還要好,你白日里瞧著好的很,還不定到了晚上躲被子里如何哭呢。」說完,自己也禁不住笑起來,析秋也是笑著道︰「是,是,我這些天日日曬被子,皆是被我哭濕了的。」

錢夫人哈哈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嘆了口氣︰「到你這里來坐坐心里果然舒服多了,悶在家里瞧著那些人在我跟前晃,就莫名的覺得煩躁。」

「那你沒事就常來坐坐,我隨時歡迎。」

錢夫人點著頭,端了茶喝了一口,側身問析秋道︰「昨兒沈太夫人又進宮里了,這兩日每天都要去的,宮里雖對皇後娘娘的病情瞞的死死的,不過我瞧著只怕不樂觀。」

析秋目光動了動,回道︰「不過小產,養一養應該就無礙了吧,應是你想的過于嚴重了。」

「若只是小產也就罷了。」錢夫人小聲的道︰「听說那一晚還血崩了,你想想幾人小產會血崩呢,這其中必定是有蹊蹺的,所以沈太夫人才會生了那樣的怒,求聖上嚴查,那御花園里落點水結了冰也是正常的事,誰能想得到會出這樣的意外的,聖上也好說話,該殺的殺了該降職的也降了,可沈太夫人顯然沒有消氣,正憋著勁兒的還在查呢。」

析秋露出驚訝的樣子︰「這都過了這麼久了還能查出什麼來?」錢夫人呢撇了嘴回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不過人家可不是這麼想的。」

宮中的事情她不清楚內情也不能妄加定論,不過皇後娘娘小產血崩之時確實有些蹊蹺,她余光看了眼錢夫人,就想到當時樂袖小產的事情……

「不說這件事了,這段時間朝中大事都由內閣處理著,前幾日沈季還為了什麼事兒和吳閣老爭執起來了,听說沈季氣的還砸了吳閣老的正在喝著的茶盅。」說著見析秋露出不解的目光,錢夫人就示範似的道︰「吳閣老正喝著茶呢,他抄起手就搶了過來丟在吳閣老的腳邊,揚長而去。」

沈季雖不是大才,但這麼多年歷練又有沈太夫人培養,早已不是愣頭小子,他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只怕是真的氣怒很大。

「可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析秋側身看著錢夫人,錢夫人想了想回道︰「像是為了福建海事的事兒,具體也不清楚。」

析秋喝茶的動作便是一頓,垂了目光面上飛快的劃過異色。

錢夫人見她沒有說話,好奇道︰「你怎麼了?」析秋一愣,抬頭笑著回道︰「沒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兒。」說著一頓又道︰「你中午別走了,就在這里用飯吧。」

「還是算了,家里一大家子人,我心里也不放心。」說著就站了起來︰「我改天再來找你,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兒,你別嫌我煩著你就成。」

「怎麼會,巴不得你天天來。」析秋起身送她出門,兩個人邊走邊說著話,錢夫人笑話問道︰「佟八小姐和婁二爺的婚期定的哪一日?」

析秋想了想,回道︰「原是定了下半年的,前些日子婁家請了媒人來催……又定了五月初。」錢夫人抿唇笑了起來,在析秋耳邊就道︰「婁夫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人照顧,這會兒還要去照顧兒子房里的事兒,她巴不得媳婦早點進門,她也能輕松一些。」說著一頓又指指皇城的方向︰「還有那一位也不知能不能挨過今年……」倒時又要守孝。

析秋輕笑,送錢夫人上了轎子出了府。

中午炙哥兒回來放了包就喊餓,析秋笑著牽著佟析環,對炙哥兒和坤哥兒道︰「餓了就快去洗手。」

「六姐。」佟析環甜甜的道︰「季先生講的真好,又很有趣,連我都听懂了。」

「是嗎,那環姐兒有沒有把這個話說給季先生听呢?」析秋牽著她去洗手,佟析環搖著頭羞澀的道︰「我沒有說。」

析秋挑著眉頭,問道︰「你覺得先生講的好,就大膽告訴他,也是鼓勵先生呢。」佟析環眼楮一亮問道︰「真的嗎?」

析秋點頭應是︰「那是自然。」

佟析環抿唇咯咯笑了起來,析秋幫她擦了手幾個人上了桌子,坤哥兒坐的板板整整的,目不斜視,析秋問道︰「坤哥兒,今兒中午吃過飯不能再看了,我們一起去院子里散步,然後回來睡午覺好不好?」坤哥兒見了就什麼也不顧,整日里抱著在看,自開了館析秋中午就沒有見他午睡過。

坤哥兒嘴巴動了動,抬頭看了眼析秋,又垂著頭道︰「好。」

等了吃了飯,坤哥兒果然依言陪著析秋在院子里散步,炙哥兒一邊走一邊給析秋示範著華師傅早上教的拳法,打的有模有樣,坤哥兒表情僵硬的道︰「先生昨天布置的功課,下午要背誦,你可會了?」

一記冷水潑下來,炙哥兒怔了一怔,隨即又嘻嘻笑了起來,回道︰「當然會。」心里卻打起了鼓,昨晚練拳練的太遲,上了床就睡了,早將這件事忘的一干二淨。

析秋挑著眉頭看著他,炙哥兒有些心虛的飛快的眨了眨眼楮,嘿嘿的笑道︰「娘,我累了回去睡覺了。」說完和坤哥兒以及佟析環點點頭,身子一扭已經跑沒了人影。

佟析環用小手捂住嘴嘻嘻笑了起來,拉著析秋在她耳邊輕聲道︰「他肯定趕回去背了。」

「噓!」析秋刮了佟析環的鼻子,又故作神秘的去和坤哥兒道︰「我們裝作不知道!」

坤哥兒板著的小臉上,也裂出一絲笑容來。

下午孩子們去了學館,析秋帶著春柳去隔壁听,季先生果然問起昨天布置的課文,到炙哥兒這邊析秋便提起了心,怕他背不出,卻沒有想到他開頭結巴了幾句,後面卻是順順利利的背誦完了。

春柳笑著小聲道︰「哥兒聰明著呢,您就不用擔心了。」

析秋嘆氣,炙哥兒花在學習武藝上的時間太多了!

晚上,等炙哥兒從華先生那邊回來,析秋便拉著他坐在桌前︰「先將先生布置的功課做了,如果時間足夠你再去練拳腳,若不夠就明早早些起來練,你可是答應過母親,兩邊都不落下的哦。」

炙哥兒嘟著小嘴,又想到今天把先生布置功課忘了的事,有些心虛的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規規矩矩的坐下來開始看。

析秋就拿了繡花繃子,坐在他身後陪著,炙哥兒忽然放了手里的課本,回頭問析秋︰「娘,爹和三哥什麼時候回來?」

「還有些時間,這才走了半個月呢。」析秋模模他的頭,柔聲問道︰「想他們了?」

炙哥兒就點點頭,回道︰「想,他們不在家里真冷清。」說著一頓又問析秋︰「娘,你想不想?」

「想啊。」析秋輕笑著,眼前就浮現出蕭四郎的影子來,他們成親這麼久還從分開過這麼長時間,人在家中時便沒有多少的感受,等他不在身邊時,才會發覺他的重要性。

心里空空的,總覺得一日下來渾渾噩噩什麼也記不住,心里只剩下惦記。

又擔心敏哥兒水土不服會生病,他也沒有出過遠門,能不能照顧周到吃的好不好會不會冷,等等等等都不放心。

「是不是還有幾張字帖沒有臨摹?」析秋放了繡花繃子探頭過來看炙哥兒,他點著頭道︰「現在就寫。」拿了筆沾墨去寫。

敏哥兒看了眼坐在他對面的皇長子和二皇子,皇長子穿著一件暗紅的直綴盤腿而坐低頭看著,二皇子拿著靠在車壁上將車簾掀起一條縫,伸長了脖子偷偷去看車外的風景。

他淡淡收回目光沒有說話,這是第三天了,聖上讓他們三人坐在一輛車里,說是年紀相仿有人作伴也不會無趣,他明白聖上是想讓他們兄弟彼此相處多些手足之情,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他和皇長子自上次燙傷之後就再沒有說過一句話,不是他不說,而是皇長子對他視若無睹,宛若沒有他這個人一樣。

至于二皇子,人很單純也很善良,正因為如此便顯得膽小懦弱了些,事事听皇長子的,自也不敢和他說話。

所以,即便是三個人坐在車內,也和他一人在車中是相同的。

忽然,車簾掀開露出父親的臉,沉聲問他︰「車里有些悶熱,你們要不要出來騎馬?」這話自是問他的,皇長子和二皇子就是想騎馬也是要請示過聖上才能決定。

皇長子沒有什麼反應,但二皇子卻是眼楮一亮,有些羨慕的去看敏哥兒。

敏哥兒笑著點頭道︰「好!」說完,放了由蕭四郎抱上了馬背坐在父親身前騎馬而去。

車簾放下,皇長子用腳踢了一下二皇子,慍怒道︰「你那什麼表情,要想騎馬讓常公公去安排便是。」

「我……我不想。」二皇子垂了臉,拿了在手不敢說話。

皇長子譏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真是膽小。」便側過身子拿了痰盂吐了起來。

「皇兄。」二皇子擔憂的道︰「要不要請太醫來?」

皇長子擦了嘴,不屑道︰「不過暈車,忍一忍便是。」

到了休息之處,沒有了前幾日的客棧,只能歇在早已經搭建好的氈包之中,皇長子下了車和聖上問安後便借著休息出了門,見了視察歸來的錢大人,便道︰「錢督都,此時可有空?」

錢忠下馬行禮,問道︰「殿下有何吩咐?」皇長子見左右並沒有人注意到他,他便道︰「你教我騎馬吧。」

錢忠一愣,有些為難的垂著頭,教皇子騎馬那不是輕松的事兒,若是出了意外他便是有九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可是此刻皇長子正等著他答復,想了想他道︰「微臣正要給聖上回話,可否等微臣請示了聖上再來教殿下?」

「無趣!」皇長子眉頭微擰不耐的揮手道︰「不用你教了,去吧!」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錢忠垂著頭余光看了眼皇長子的背影,沒有解釋。

蕭四郎在軍帳之中,拿了火折正要去點手中的信,敏哥兒進了門,他動作一頓想了想將信遞給敏哥兒,道︰「福建來的信,你也看看。」更多的時候,在大事上他對敏哥兒都不再隱瞞,甚至有時候會去問他的意見,有意培養他。

敏哥兒應是,接了信拆開飛快的看完,也學著蕭四郎在火折子上點燃,看向蕭四郎道︰「謝謝父親。」

蕭四郎微微頷首。

四月中旬,析秋收到蕭四郎的信,說聖上出行的隊伍已經安全到了關外扎營安頓下來,京中卻出了一件大事,福建一帶突然有股倭寇偽裝成商人上了岸,那些浪人身手不凡一上了岸便將海邊的一個漁村燒殺搶奪一空,又迅速四散逃開隱匿在民間,雷公公和福建布政司以及福建總兵派了大量兵力巡查,卻無一所獲。

隔了幾日,又有村莊遭劫,等兵士趕過去卻又是撲了一空。

如此幾番,那些浪人仿佛是覺察福建兵力防守薄弱,又有一股倭寇登船靠岸,此一番卻不似前幾次那樣偷拿搶奪,而是大規模的燒殺,不過半個多月時間漁民人人擔驚受怕,甚至有人為了逃命舉家搬遷避難。

福建總兵與之交手幾次不但沒有佔到上風還損失慘重,而那些人每每得手後便會隱匿幾日或是登船逃離,隔了幾日又會在別的區域出現,神出鬼沒難尋蹤跡人也是越積越多,眾官員卻是素手無策。

吳閣老聞言震怒,又與沈季為此爭辯了一場,沈季言福建總兵以及布政司無能,勒令撤職查辦,而吳閣老卻主張等聖上回京後裁奪,兩人就此爭論不下,最後陳老將軍一言求和道︰「並非福建兵力勢弱,而是沒有一位得力的將領,老臣願請命去福建鎮壓,兩個月之內定能將這些浪人驅逐出境。」

他經驗豐富曾經有過海戰經驗,他若是去定然能一舉清除倭寇將他們趕出福建海域。

正當陳老將軍領命出發之極,卻是無緣無故大病,此事再次擱置下來,這時福建戰事已加劇,吳閣老便與沈季商議,讓國舅爺親自領兵出征。

朝中人人點頭︰「沈大人當年在遼東勇擒蒙古十二部統領岱欽,實乃大將之才。」又道︰「國舅爺去再合適不過,京中如今並無要事,唯有福建頻頻出事,若國舅爺能將福建戰事平息,聖上定會欣喜欣慰,在關外也能夠安心。」

言下之意,就是您是聖上的小舅子,這件事您去再合適不過,到時候你得了軍功聖上定然會大肆嘉獎,而且您也有面子不是。

沈季怔住,他沒有想過他要親赴福建,回去後與沈太夫人商議,沈太夫人當即否決道︰「平日領功人頭攢動,打起戰一個個朝後縮,這樣的小事竟讓國舅爺親自出征,哪里的道理。」

沈季也正有此意。

正當他否決之際,福建卻傳來消息,說在福建一帶發現沈安沈寧的消息,甚至見到沈安帶著一位年紀約莫**的少年出現,沈太夫人一愣,確認道︰「消息可可靠?」

沈季就點了點頭︰「不會有假。」一頓又道︰「施勝杰似乎也從江南啟程趕往福建了。」

沈太夫人就沉吟下來,許久之後她抬頭對沈季道︰「那你索性就去一趟,這件事交給別人辦我也不放心!」

沈季听到這個消息時也生出此意,此事非同小可絕不可驚動了聖上,不但要暗中進行還要做的滴水不漏。

四月底他便領著隨行的二百護衛遠赴福建。

析秋在佟府幫著江氏忙佟析玉的婚事,江氏按照她們姐妹幾個出嫁時的規矩,備了四十八台的嫁妝,梅姨娘和大老爺哭訴︰「那是以前的規矩,如今都過去好幾年了,八小姐嫁的又是伯公府,這嫁妝少了讓她以後在府里怎麼抬的起頭啊。」

大老爺正在為朝中的事忙的焦頭爛額,聞言冷冷的看向梅姨娘,問道︰「你到說說,該給她多少?」

梅姨娘身體縮了縮,結結巴巴的道︰「至……至少五十……五十六抬吧……」說完又解釋似的道︰「老爺,讓妾身給您算一算這嫁妝的事兒……」她話沒說完,大老爺揮手打斷她的話,有些嘲諷的質問道︰「五十六抬?」

梅姨娘朝後退了一步,愣愣的不敢再說話,大老爺眉頭一擰︰「她們幾個姐妹,我記得只有當初華兒出嫁時是五十六抬,但那也不同,她的嫁妝是大太太貼進去的,你若是覺得委屈了自己的女兒,你大可以自己貼去,否則,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他們姐妹幾個一碗水端平,也不少她的也絕不會有特例的事。」

梅姨娘語塞還想說什麼,大老爺已是不耐︰「出去!」說完低頭理著公文不再看她。

梅姨娘垂頭喪氣的出了門。

五月初六,析秋早早回了家去,和佟析硯去送佟析玉,佟析玉一身大紅的嫁衣坐在梳妝台前,面色含春嬌羞的垂著頭,等到門外鞭炮作響,周博涵和佟敏之攔著大門「刁難」新女婿,婁二爺請了許多好友來,門內門外竟是對起了對聯,佟析硯問代菊道︰「都是婁二爺請來的人答上來的,還是婁二爺自己答的。」

「奴婢听著像是請來的人答的。」代菊笑著道︰「不過真是熱鬧,七舅爺手里已經拿了十幾封厚厚的紅包了。」

佟析硯也抿唇輕笑和析秋道︰「七弟可是最得利的。」

「姐姐多總得有些好處才是。」析秋輕笑回頭對代菊道︰「你去看看,算算時辰差不多了。」

代菊跑了出去,不過一刻鞭炮響了起來,前頭大門開了,迎親的人進了門,有人過來請道︰「前頭開席了。」

析秋和佟析硯便去了佟析玉房里,陪著她說了一會兒話,辰時過了三刻佟析玉和身著紅袍的婁二爺給大老爺拜別,便由佟慎之背著上了轎子,一路吹吹打打的去了婁府。

行過禮喝完交杯酒,婁家鬧洞房的人退去,佟析玉讓身邊的丫頭伺候著換了家常的褙子,坐在床頭等婁二爺回來。

「夫人,您先吃些東西吧。」身邊丫頭小聲的道。

佟析玉看了眼桌上的點心,想到自己終于順順利利的嫁入婁府,又想到馬上能見到婁二爺,心中便滿是甜蜜,搖了搖頭道︰「還是等相公回來一起吃吧。」

身邊丫頭輕笑。

直到過了亥時,散著酒氣的婁二爺興高采烈的進了門,見眉目如畫的佟析玉,頓時抱住了親著她亟不可待的喚著︰「娘子,娘子。」

「相公。」佟析玉嬌羞著推開他︰「妾身服侍您去梳洗吧。」

婁二爺盯著她點了點頭道︰「好,好。」說完疾步進了淨室梳洗,佟析玉在外頭換了衣裳又卸了妝坐在床頭等婁二爺,不一刻婁二爺從里頭出來︰「娘子,我們歇息吧。」說完,攬著佟析玉便躺了下去。

佟析玉心里砰砰的跳,她常听人說**一刻值千金,心里既期待又甜蜜。

身上一涼,她低頭看去衣服已被婁二爺悉數褪去,他親著她嘴里喊道︰「你真的好美,好美!」佟析玉滿面緋紅欲拒還迎……

當尖銳的痛貫穿她的身體時,她尖聲一叫推著婁二爺︰「相公,好痛!」

「馬上就好,你再忍忍。」佟析玉咬著嘴唇正要說話,婁二爺身體一動已趴在她身上,呼呼喘著氣摟著佟析玉道︰「你真甜美,和夢中一樣……」

和夢中一樣?忍住了身體的不適,佟析玉心中一甜問道︰「相公夢見過妾身?」

婁二爺已有睡意翻身下去,咕噥著道︰「以前常听夫人說起你,所以在夢中見過……」說完翻了個身︰「早些歇著吧。」發出輕微的鼾聲。

佟析玉有很多話和他說,撐坐了起來去看他,他卻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臉上的喜悅一點一點淡了下去,忍著身下的酸痛,掀了帳子︰「打水來。」

門打開,便有丫頭端著水進來,佟析玉裹了衣衫又道︰「我自己來,你們出去吧。」等門再次關上,她自己清洗過後,又擰了帕子給婁二爺擦洗,等忙過一陣她重新躺在床上,看著床內側躺著的男子,目光又緩緩移到桌面上跳動著火光的龍鳳花燭,沒有半分的睡意。

洞房花燭夜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

三朝回門,佟析玉和婁二爺結伴回府,認親禮上炙哥兒跑去拉著婁二爺︰「您就是八姨夫?」

婁二爺蹲下和他平視,笑著道︰「是啊,我就是八姨夫。」說完拿出見面來給炙哥兒︰「拿去玩兒。」

炙哥兒笑著拿了,蹦蹦跳跳的回道析秋身邊,析秋笑抱住他,皺著鼻子道︰「有沒有謝謝八姨夫?」

「謝謝八姨夫。」炙哥兒抱著拳給婁二爺施禮,婁二爺回頭過來看了眼析秋,目光迅速移開笑著道︰「不謝。」

析秋又去看佟析玉,她穿著一件對襟珊瑚紋正紅色褙子,衣襟上一堆綠寶石搭扣熠熠華光,比起未嫁前多了婦人的韻味,析秋見她正端著茶盅微微有些發愣,她輕聲問道︰「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

「沒有。」佟析玉笑著道︰「六姐,我沒事。」

析秋笑著頷首沒有再說什麼,婁二爺在周博涵身邊坐下,兩人早就認識又說了幾句,周博涵道︰「……可惜大都督不在。」

婁二爺朝析秋看了一眼,回周博涵的話︰「算算日子,還有半個月聖上也要啟程回京了吧?」

「是!」周博涵點頭應是,目光落在佟析硯身上,見她正和析秋說笑,他便低頭喝了口茶,朝代菊招招手,吩咐道︰「夫人早上沒有吃多少,你將車上準備的糕點拿來給夫人用些。」

代菊笑著應是,佟析玉聞言一怔,便朝婁二爺看去,婁二爺正在和佟慎之說著話,仿佛感受到她的視線轉頭過來看了她一眼,又側身端茶去喝。

「大爺,大女乃女乃問您可能開席了?」邱媽媽笑著進門問佟慎之,佟慎之擰了擰眉問道︰「大老爺回來了嗎?」

邱媽媽搖搖頭,道︰「還沒有回來。」

婁二爺面色變了變,邱媽媽見了隨即話鋒一轉︰「可能是朝中有事耽擱了。」佟慎之微微點頭,對婁二爺道︰「不如我們再等一等吧。」

婁二爺自是沒有意見,點頭應是。

直到過了午膳時間大老爺還是沒有回來,佟慎之派了人去衙門請,還不等人出門大老爺身邊的常隨便已經回來了︰「大爺,出事了。」

不但佟慎之,周博涵,便是析秋也是驚了一驚。

「剛剛得了福建來信,說國舅爺沈大人,在福建出事了。」說著一頓又道︰「尸首已經找到了,身中數箭,死狀慘烈。」

「沈季死了?」婁二爺變了臉色,國舅爺死了那還得了。

析秋牽著炙哥兒的手,面色平靜的听著眾人說話。

明天是最後一章,我和編輯請示過後,會告訴大家請假幾天出大結局哈…不分上下集,一章結文。

話說,是不是就不會給我月票了呢,我好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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