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兒想老子想過場
陳朝棟在家中擺上年夜飯之前，去給逝去的父母上完墳，回來後，又看著大門上的對聯出神地發著呆︰
嚴父慈母結伴西去
孝男順女永記恩情
橫批︰英容尤在。
門窗上邊的對聯是去年貼上去的︰他父母逝世不到三年，按風俗，戴孝的家庭，貼出的對聯只能用白紙或綠紙，以對剛剛逝去的親人的奠念，所以過年也沒啥喜慶氣。
看來，過去貼上去哀悼老人的對聯現在也能用，雖說對聯用紙經過時日，已經破爛得很了，有兩個字都一半邊沒了影子，只有憑估計才能知道是哪些字。但他今年硬是無心去更新它，任由它在寒風中發出瑟瑟的吶喊聲。
「老子想兒想斷腸，兒想老子想過場！」這句話他已經說過多次。
剛才，他照例出門張望，希望在黑之前能夠看到兒子回家的身影出現。
從臘月十五開始，當每他不得不從公路上，兒子回家下車的必經之地回家，陳朝棟會念叨這句話；每黑夜來臨，不得不回屋，他也念叨這句話。和問起兒子情況的親友交談的過程中，他也會說這句話。
過年了，兒子去年就沒回家，今年，按理說，無論如何他都應該回來的，年夜飯早就弄好，放在鍋里預備著，計劃著當兒子一回來，汽一下就可以端出來。雖說有幾個菜還是原料，但弄起來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他今年根本沒打算怎麼去過好這個新年，年貨可以說根本沒去準備，因為想到陳大財可能也會回來，後來還是後悔了。花生、瓜子雖說家里種了點，但想到糖都沒買一顆，還是很有些過意不去。
大門口的燈他已經為兒子點亮多時。遠處依然不見兒子的影子。
平橋村河兩岸的住家戶，此起彼伏地燃放著吃年夜飯時必備的鞭炮，陳家兩個老人仍然不著急，他們在等待兒子最後出現的可能性。
慢慢黑下來。
「快都快黑盡了。」他老伴不知啥時出現在面前，說。
于是陳朝棟重述完「……兒想老子想過場」的那句話後，進屋對老伴說︰「把菜端來。」便進入大門，順勢開亮電燈。
老伴從小門進去，打開廚房的燈，加把細柴草在灶里點燃，當鍋里邊的蒸汽上來一會之後，便揭開鍋蓋，在汽霧中端出菜肴，端到堂屋的大桌子上擺好，等待飯前祭祖的那道法式。
陳朝棟已經準備好香蠟紙燭，倒上兩碗酒水，添了兩碗米飯，放上筷子。先前他還順勢也準備拿鞭炮來要點的，但幾次拿起又幾次放下。以致後來老伴以為他忘記了，提醒他，他只生硬的說「不放了。」
這是男人們都得會的法式︰當他在屋里屋外把香點起，燭燃明，一張張燃化紙錢的時候，先長長一揖，口里輕聲念叨︰「今過年，我陳朝棟借今參拜地、參拜觀音、拜關帝、拜文曲星、拜我陳氏堂上歷代高曾遠祖、拜我剛剛謝世的父母雙親。」
又作一揖後，他說︰「求我家香火上常年供奉的神明，保佑我唯一的兒子陳大財在他鄉平安，順利，保佑我陳家老少健康。」
听到這里，站在不遠處的老伴再也忍不住，擦拭了一把她那流出的眼淚。為不讓自己哭出聲，她便走開去，無事找事的東模一下，西立一會的打發時間——老人伙說過，今的哭是不吉利的，人得忌諱個年頭年尾，她必須忍著。她只能遠遠的避開，按過去的經驗，他的話還長著呢，听不見他說話，她就感覺沒那麼傷心了。
待陳朝棟叫她時，菜飯都已經冰冷，她便拿去回了一下鍋，正打算把炭火盆放到堂屋的大桌子下邊，重新端回飯菜到上邊時，陳朝棟說︰「算了，就在灶頭上吃，不麻煩了！」
她想，就他們老兩口，也沒必要那麼禮素，便草草的吃點了事。
他們都感覺很難下咽︰吃年夜飯，本來是春節家家戶戶最熱鬧愉快的時候。豐盛的年晚飯菜擺滿一桌，闔家團聚，圍坐桌旁，共吃團圓飯，心頭的充實感真是難以言喻。此時，既是享受滿桌的佳肴盛饌，也是享受那份快樂的氣氛，桌上有大菜、冷盆、熱炒、點心，一般少不了兩樣東西，一是火鍋．一是魚。火鍋沸煮，熱氣騰騰，溫馨撩人，說明紅紅火火.；魚"和"余"諧音，是象征"吉慶有余"，也喻示"年年有余"。還有蘿卜，俗稱菜頭，祝願有好彩頭；可今晚在他們家都省去了，倒出的酒也沒人喝，全給了土地爺。
收拾完完畢，陳朝棟又將剛才祭祀的酒飯到露壩里潑了水飯，供奉了進不了家門的孤魂野鬼。進屋來正在洗腳，打算上床，卻听見屋外他二姑娘的聲音傳來︰「媽，媽，開門。」
陳朝棟把洗腳水弄了一地，他老伴手里的水瓢也 的一聲弄掉在灶背後。
女兒女婿與小外孫的到來，讓這個沉默的家重新有了濃濃的年味。火盆中的炭火重新燒旺，上邊騎上四方桌，瓜子花生被炒得酥脆了擺上去，加上女兒女婿帶來的點心放了滿滿的一桌子，人圍坐在四周，品嘗起來。母親剛剛坐下，正想抱抱女兒懷里熟睡的小外孫時，又有一波人進屋，是老人的幾個本家弟兄和佷子。
這下，屋里更熱鬧起來，當母親的這時就太忙了，客人吃著點心的時候，他已經把飯菜重新弄好，雖說多數配菜是剛才的剩菜，但火鍋卻是新弄的，酸菜魚片煮火鍋，味道他們都愛吃。
當桌上的零食換成菜肴，男人們便開始喝酒，女的只陪吃了點菜，便推說要照看小孩退到一邊。
說不盡那酒文化之豐富，道不盡其中的細節，有一句說得很到位，那就是，很多人的「酒話」真還遠遠超過他的「文化」。這也正是屋里熱鬧起來的一個重要原因。
當第一杯酒舉起，客人說要敬主人，可主人偏偏不依，說必須是他這個主人要用來表示對客人的感謝，正爭執不休，遠方的陳大財兩口子已經向家鄉的方向行完他們的拜年禮，牽手逛夜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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