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第一百六十一章生活的擔子還是那名重
萌萌住到開學才走。開學之後，實習馬上開始了。
實習學校按照名次劃分，姜芳菲和陸芸分配到學校附中，蘭花分配到一所職業中專，秋白還在三下鄉待過的學校，而馮媛媛還在黨委辦公室，繼續優哉游哉的生活。
後來姜芳菲主動要求，調到蘭花所在的職業中專了。
姜芳菲一直是蘭花捉模不透的一個人。
她的生活像是上了發條的時鐘，什麼事情都要在計劃之中。
她以一個軍人的標準要求自己，持續著軍訓時的生活。
而她稜角分明的五官，她形色匆匆的身影，她犀利冷峻的眼神，似乎都像是招牌一樣地說明自己的身份。
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呢？她對自己的家世諱莫忌深，蘭花有時候會百無聊賴地想「說不定她是個臥底的女刑警吧」。
姜芳菲卻也是十分寂寞的一個人，她知道有蘭花一起實習，有些歡呼般的雀躍。
蘭花覺得，她像是一塊冷冰，卻希望能夠貼進溫暖。
蘭花常常在想︰「她到底有個怎樣的家庭呢？」
實習第一天，蘭花很有些為人師者的自豪。
她終于站在了夢寐的講台上。她希望自己能夠侃侃而談，像自己崇拜的老師們那樣，吸引住每一個渴求知識的眼神。
而這種自豪，在實習第一天就七零八落了。
悲哀的不是講課本身，悲哀的是壓根就沒有學生對此感興趣。
沒有得到學生的任何反饋，她一度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如唱歌時听不到自己的聲音一般五音不準、索然無味。
姜芳菲卻說要不然她還不來呢。
她有種決絕般的自信，當然她那股自信不是憑空來的。
全系如果只有一個人可以考上研究生，那一定非姜芳菲莫屬了。
蘭花卻沒有如此自信的資本。
她一直是自己在模爬滾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學到什麼程度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與那些競爭者們之間到底有多大的差別。
她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件根本就沒有意義的事情呢？
考不上的話，她如何面對即將來臨的就業？她還能勝任一名高中物理教師？
張俊卻比她顯得有自信多了，他常暢想兩個人將來的幸福生活，他設想的幸福生活就是兩個人都在這個城市里繁衍生息。
他從來沒提過萬一蘭花考不上，萬一蘭花在這個城市找不到工作的話，該怎麼辦。
對于蘭花，張俊的自信讓她更加心緒不寧，隨著考研時間的臨近，她變得越來越焦灼了。
生活最折磨人的不是直接給你一個悲慘的結局，而是讓你有所期待，卻不知所終。
考研那天，好大的雪，漫天飛舞。
公交已經癱瘓了，踫到這樣的天氣，只能走路去考試，考場設在在市內的一所中學里，公交車的話大概需要半小時，為了保險起見，她們天不亮就出發了。
陸芸有些猶豫，她反正早已經放棄了，姜芳菲說「九十九步都走了還差這一步呀」。
路上三個人手牽著手，彼此不說話，埋著頭往前走。
雪可著勁兒地下，正是天寒地凍的臘月天，雪花一落地就結成了冰，三個人小心翼翼地還是腳底發滑，一個不留神，「嘩啦」一聲三個都跌個四腳朝天。
誰也不爬起來，四肢伸展著躺在蒼茫天地間。
姜芳菲最先笑起來，蘭花和陸芸也跟著笑起來，竭盡所能地笑，不管不顧地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得樹上的雪花都紛紛往下墜落。
她踏進考場的時候，心情舒坦了許多。
在那個大雪飄飄的早上，在那個決定人生命運的早上，她突然意識到，既然命運有太多的揣測太多的不可預料，何必還要背負那麼多沉重呢。
當她把能笑的都笑出來了後，她發現自己原來也可以活得如此輕松。
有些事情很奇妙，感悟只是一瞬間的事，卻足可以改變人的一生。
考完回去，張俊比蘭花更緊張，問題目難不難，發揮好不好，時間緊不緊張。
蘭花說「就那樣了，時間挺卡的」。她現在的感覺如同是高考過後，她知道這個狀態意味著什麼。
回家時到年底了，她媽把家里已經收拾停當，她爸問今年怎麼這麼晚，蘭花就說了自己考研的事，她爸問「還有個希望麼？」，她爸這麼一說，她也有些灰心了，說「估計沒戲啦」。
家里也並不是很關心蘭花考研的事，在家人眼里「研究生跟以前的大學士一樣」，跟自己的閨女八桿子打不著哪。
家里人更關系的是蘭花找工作的情況。蘭花不敢跟家里說光準備考研了找工作沒顧上，只是搪塞著說「年後招聘才正式開始哪」。
這個年她在家里過得是漫不經心，過了初三就趕回學校。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考研成績公布還得幾個月的時間，不管結果如何她其實已經感覺沒有什麼可能了，她都得追上應聘大軍的隊伍，她已經落別人一大截了。
她舉著自己的簡歷在應聘現場的人流中艱難跋涉舉步維艱，她看著自己薄薄的兩頁紙在浩渺的簡歷海洋中猶如一頁沒有風帆的小舟，很快沉到底部，不見蹤跡。
她想盡辦法把簡歷直接遞到招聘者手里，她希望招聘者能通過記住自己的臉進而記住自己的簡歷。
招聘者哪怕只是抬起頭來撇她一眼，都讓她有一絲希望。她發現在派送洗發水時學到的那些東西，在這場簡歷大戰中同樣實用︰那就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自己的情況介紹清楚，並且要在對方開始厭煩之前，讓對方注意到自己的閃光點。
然而，派送洗發水與就業應聘有著本質的區別，派送是一個人跟無數人打交道，自己有很多發揮的舞台；而應聘則是無數人跟少數人打交道，自己又不幸屬于那無數小螞蟻中的一只，自己倒是想發揮了，誰搭理呀。
看起來本就寥寥的招聘名額中，去掉內定、去掉關系、去掉戶口、去掉性別、去掉學校，剩下的就更是寥寥了。
而蘭花雜牌的學校、慘淡的成績以及天生的女性性別在這種競爭中顯得更加無足輕重了。
班上大部分同學已經放棄在這個城市放飛自己的夢想，大家屢次踫壁之後漸漸回歸現實，路路續續地回到各自的家鄉，去謀一份教職。
這個時候，蘭花還在這個城市里苦苦掙扎。
她不能放棄，她一旦放棄，她還能再抓住什麼呢。
張俊已經順利簽了，他拿到了兩個offer，猶豫地問蘭花哪個更好時，蘭花還兩手空空一無所獲。
當她徹底沒有希望時，她把那個她已經放棄的希望重新撿拾回來——
n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