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第七十四章
听從了王新意的建議，爸爸一家將主要精力放在新屋上。
為了趕工，將師傅們的工資提高了不少。
師傅們私下一算，覺得出門打工並不比現在好多少，而且在家還可以順帶種田。
有幾個師傅就留了下來，新屋做得也快多了。
到了早稻快熟時，兩層半的新屋主體也完工了。
剩下的就是粉刷和裝修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10月份就可以進屋了，明年正月再辦進屋酒宴。
早稻黃了，師傅們都回家「雙搶」去了。
「雙搶」就是搶著收割早稻、搶著插播晚稻。
為什麼要「搶」呢？搶的其實是時間，在和時間搶收成。
嵩山嶺處于亞熱帶氣候區，一年兩熟，水稻從播種到收割的成長周期一般是三個月，兩熟就是六個月。
當地的氣候3—10月是適應水稻生長的，總共7個月。
除去兩茬水稻生長期的6個月，中間收早稻插晚稻的時間只有1個月，而實際上頂多只有20來天，因為中間還有因各種事耽擱浪費的時間。
3月開始播早稻種子，秧苗長到四、五寸高時再移植到稻田，然後是施肥放水。
直到五月底，就要開始「雙搶」了。
在7月前晚稻必須插進稻田，否則就不夠3個月和成長周期了，插了也沒有用，抽出的穗都是秕谷。
所以在6月一個月中，既要把早稻收割回家並都要曬上一天，才不會幾天就霉爛和發芽，等到雙搶過後再重新復曬一次；又要把田耕一遍然後要拔秧插秧。
這些一般都是人工，收割機才剛進忘川鎮，還沒普及。
單靠人工，時間當然就非常緊，必須要跟時間賽跑。
故此，稱之為「搶」一點都不過分。
每家先要收割十幾畝的早稻，然後要用二人「打谷機」月兌粒，再用籮筐一擔一擔挑回來。
十幾畝的早稻總有100多擔，因為谷子還濕，每擔總在120斤以上。
擔回家後要先曬頭回，堆到家里，等雙搶過後再曬第二次，然後才可以放進谷倉保存。
否則谷不夠干會發芽發霉。
雙搶時是沒有更多的時間花在曬谷上的，先曬一天能保證在第二次曬前不壞就行。
收完稻子，曬好谷，這「雙搶」才「搶」了一半。
接下來就是用牛將所有稻田耕一遍。
因為要趕時間，只隨便的耕一次，將雜草和割早稻留下的根壓進爛泥，軟到可以插得進晚稻就行。
這時候，往往是中午耕田下午插秧，秧則是早晨拔好的。
農民們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來勞作，否則時間會不夠。
在7月立秋之後插的秧苗將會大大減產。
雙搶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三伏天就在這段日子里。
而今年的太陽比往年都毒辣，許多地方的氣溫都創歷史新高，似乎預示著旱災的來臨。
人們頂著烈日揮汗如雨地為生活而戰，田阪上一片繁忙景象。
雙搶過後，所有的農民會變得又黑又瘦，肩膊脊背黑黝黝，滑溜溜的，下雨時用不著戴傘，雨一落到肩上便「哧溜」一下滑跑了，就跟打了蠟一樣。這個時候的手指頭更是磨得光光的抓不住東西，指紋全摩擦光了，端在手里的碗一不心就會滑到地上去摔碎了。
就在我們一家鼓足干勁準備雙搶時，一個變化打破了多年的雙搶模式。
幾乎在一夜之間，稻谷的價格上漲幾十塊！
各地收夠稻谷的商販不斷抬高谷價，谷子供不應求。
最後竟發展到直接去田里打谷機里裝！
剛月兌粒的濕漉漉的谷子竟也能賣68塊錢100斤，最高更是賣到72！
干谷更是一路攀升，最後升到了89元100斤，還是不好收。
而幾天前，干谷的價格才59塊半，濕谷當然沒人要的。
忽然之間，天地似乎都變了，變得那麼的不真實，好像作夢一般。
爸爸張開嘴睜大了眼一眨不眨地跟著眼前飄忽的市場轉。
生怕這夢來的快去的也快，急匆匆地賣掉了陳谷和濕谷，只留下夠吃到晚稻成熟時的口糧和要上交的公糧。
不僅糧食價格上漲，市面上什麼都在漲價。
豬肉原來5塊，現在七塊八塊，相同的農藥原來10塊現在15塊，肥料也在漲。
鋼筋水泥當然也漲了，爸爸算了一下，那兩層半主體花的錢，現在來做，頂多只能做一層多一點。這才猛然想起王新意的話來︰
「那得趕快做，爭取在十月前做完吧」。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竟深藏著這麼大的一個玄機，爸爸駭然了。
「幸虧听了他的，不然叫天也沒用。」
人民幣的貶值，受影響最深的自然是這種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
小農經濟並沒有消失，只是換了一種面貌存在，歷史在發展，小農經濟也加入了一些新的因素，它也在發展。
辛勤勞作的農民們一點一滴地積攢著血汗錢，準備足夠了的時候去干一件人生的大事。
突然的，一夜之間，竟發現自己多年的積蓄買不到什麼東西了。
積蓄在增加，能買到的東西卻突然少了那麼多，目標更遙遠了。
誰來可憐這卑微的老農？
爸爸是幸運的，他遇到了王新意；國家是幸運的，少了一個指天罵地罵領導人的絕望老農。
而我是不幸的，我的故事中少了一個足可撼人的悲劇故事。
但我高興。
我喜歡王新意。
我希望每一個決策者都能給農民們帶來實質性的好處。
等晚稻都插了下去，農民們的主要工作便是照顧稻田了。
除草，施肥，灌溉，防蟲。事情不是很多，但很重要，尤其是灌溉。
這時候，也是每年交糧的時間。
這天，大小村官都聚在向莊村委辦公室商量收糧的事。
「今年谷價比往年好，收糧工作肯定比以往更困難。」向保國沉聲。
「我看今年就少抽一些吧，往年抽5斤，今年抽4斤半或者4斤，這樣完成起來就容易多了。」王長喜這樣建議。
向莊村長馬上搖頭︰「這是老規矩了，怎麼能改呢？我們拼死累活為國家完成任務，100斤谷里抽5斤作為工資還算多了？何況國家也允許地方適當征收。」
「那如果完不成任務呢？怕影響不好吧？」王長喜擔心道。
向莊村長扭過臉來，燦爛一笑︰「怎麼會完不成任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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