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跟他打招呼了？」「對，我沖上去跟他打招呼，可是……可是他卻說不認識我，還說我是不是腦子糊涂了？我當時就傻了，不明白咋會這樣呢？才五年不見，他竟然就不認識我了！」
「姐姐啊，五年吶！」尋梅伸出五根指頭激動地說道，「五年前是多久啊？那時候，你不過才十三四歲吧？他呢，他多大啊？」亭荷小聲回答道︰「他離家出走那年也才十五歲罷了。」
「那不就結了？十五歲時的樣貌跟現下二十歲的樣貌，肯定會有變化呀！沒準你真認錯人了！」尋梅說道。
「真的？」悅媛看著香草輕輕地搖了搖頭道，「這就是你和唐廉當初私奔的感情？一眨眼的工夫，你竟然能把他忘得一干二淨？我真的懷疑，當初你接近唐廉，只是為了麻雀變成鳳凰嗎？還是說，眼下你已經靠著蒙時，從一個鄉下姑娘變成了蒙府的少女乃女乃，所以不需要唐廉了？」
悅媛引著香草來到了其中一間偏廳，屏退了左右，顯得慎重其事。香草覺著有些詫異，看著悅媛問道︰「你到底想說啥，現下就說吧。我可沒有功夫听你說你和蒙時之前的事，因為我從他那兒已經听過不少了。你連身邊的人都支開了，想必是有啥要緊的事跟我說吧？」
「記得，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咋會不記得呢？你想告訴我啥？告訴我唐廉還活著，是嗎？」
「發生再大的事，我們都只是旁觀者，能幫則幫罷了。」「听你的口氣，好像知道要發生啥事似的。」
門外響起了雨竹的聲音，香草打開門問道︰「聶大夫來看過了嗎？說亭荷眼楮咋樣？」雨竹道︰「橫豎是不能再哭了，要不然真會瞎的。聶大夫開了一劑藥，往亭荷眼里上了些藥膏，說明天再來換一次，只要不哭也就好了。」
「趕緊去吧，二舅母不懂買賣上的事。趁我們還沒離開州府，多幫著她點，叫韓銘念也學些做買賣的手段，那才行呢！」
亭荷心酸地抹了抹眼淚，說道︰「少女乃女乃，我是不是很可笑？尋梅說得對，五年前，我們才多大一點，能懂啥呢？興許他跟我說的話，不過就是一句玩笑話罷了。」
「這樣諷刺的話我听多了，你不需要再重復一遍了，說出你叫我來的真正目的吧！我不想跟你廢話下去。」悅媛點了點頭，端起茶壺往香草跟前的茶杯注了一開，抿嘴笑道︰「你知道為什麼蒙時要稱病不去官署嗎？」
香草也道︰「你再哭，可真就要瞎了。叫雨竹拿了鏡子給你瞧一眼，紅得像兔子似的。今晚是來不及了，明天非得請個大夫給你看看不可。你要為了這樣的人瞎了眼楮，那才不值呢！」
「你根本不了解州府現下的形勢，所以才會如此輕描淡寫地對我說話。可我必須告訴你，州府很快就是韓家的天下了。到那時，韓家的繼承人將掌控州府，掌控西南一帶的一切。」
「不想！」香草很果斷地拒絕了，「即便他還是活著，我沒有想見他的任何沖動。」
「御史大人來了嗎？」
她繼續說道︰「那時我經常去給我爹和二伯送飯，漸漸地就熟絡了起來。我听他說，張媽媽是個很刻薄的人，滿眼里都是錢錢錢。就算是寒冬臘月，也不肯多舍點棉花給他作件像樣兒的棉衣。我實在看不過意，就拆了自己的棉衣，替他縫了一件。有一回，張媽媽發現他棉衣多了棉花，以為是他偷拿了塞里面的，要狠狠地打他一頓，可他一時失手，用瓷瓶砸了張媽媽的額頭。張媽媽大驚小怪，說要抓了他去衙門里。他慌了，便從家里拿了自己的東西跑了出來，臨走之前，他來找過我，說叫我等著他，往後指定風風光光地回來娶我……」說到這兒時，亭荷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又嘩啦嘩啦地掉了下來。
「因為他想辭官。」
「不能，」悅媛語氣堅決地說道，「你身為蒙時的妻子，理應了解他現下的處境，不是嗎？否則，你根本不配成為他的妻子！」
「打听到了，就在桐子花街上，一戶姓嚴的人家，」尋梅興奮地問道，「少女乃女乃，現下是要去收拾他嗎？」
「我相公的事？」香草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悅媛問道，「會是啥事呢？不能在這兒說嗎？」
「去會會他，我倒要瞧一眼，他是個啥樣兒的人才，敢把我們亭荷哄得暈頭轉向的。」
亭荷止住了眼淚，點點頭道︰「我明白……不值得的！今天我回來了之後，實在忍不住又去他家附近轉悠了幾圈，卻被他妻子發現了，拖了我進去一陣威脅，還打了我幾棍子。我曉得他肯定在家的，卻不肯出來替我說一句話，我真是寒透心了！想想，實在不值，回頭就尋個好男人嫁了，才不枉了自己這個人兒！」
香草緩緩坐下來，問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啥叫州府很快會成為韓家的天下？韓家難不成想造反嗎？」
「莫打岔，讓她繼續說！說出來心里就舒服了！」香草話剛說完，雨竹和听雨捧著藥湯和稀粥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尋梅把亭荷扶了起來，喂了幾口稀粥，她卻吃不下去了。zVXC。
「可你不想想你外公嗎？他老人家要曉得了，沒準又招你過府一聚呢！」蒙時笑了笑說道︰「我外公只怕早就曉得了，招我過府一聚是遲早的事，沒準就是這兩天呢！」
「能這麼想就是最好的！只是不要再哭了，好好歇著吧！」香草看著亭荷又喝了幾口粥，把藥湯喝下後，這才出了房門。尋梅追了出來問香草︰「少女乃女乃，亭荷挨了這頓子打就白挨了嗎？您可得為她做主呢！」
香草好奇地問道︰「他都跟你說了啥了？能叫你這麼死心塌地，茫無目的地等著？」亭荷望了一眼桌上那搖曳的燭光說道︰「他是從前在蒙府里做工的張媽媽的佷兒，父母都沒了，單剩下他一個，便寄養在張媽媽家里。可張媽媽那人太勢利，太不厚道了，生怕他白吃了一碗米飯，才十一二歲就送到了我爹他們那作坊里去當小學徒。」
轎子剛剛起步沒多遠，又停了下來。香草問外面的尋梅︰「咋回事呢？怎麼不走了？」尋梅掀開簾子說道︰「少女乃女乃，是那位大孫夫人在前面。」香草探頭出去瞧了一眼，果然是鄭悅媛，便下了轎子，跨出轎桿問道︰「攔了我的轎子，有啥事嗎？」悅媛的臉色不太好，直視香草說道︰「想跟你單獨聊幾句，不知道現下是否有空閑？」「抱歉，我正趕著去另外一個地方。若是沒啥急事的話，我們改天再約行嗎？」香草淡淡地回拒了。「我想跟你說蒙時的事，你沒興趣听一听嗎？」
第二天，蒙時照樣裝病，待在書房里偷著樂呢！官署那邊派人來問了，給香草擋了回去。打發了官署的人後，香草去了書房里說道︰「听刺史大人的口氣，像是對你十分不滿了。」
「你這麼關心他，是因為你對他舊情難忘嗎？行，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對我說些啥，說個地方吧，我們坐下聊聊。」
「真的嗎？啥時候的事？二舅舅果真打算大干一場了？」「就那天在松鶴樓里的事，桌面上已經談好了，他備了銀票就來問我要房契和地契。橫豎宅子和鋪子是賣出去了，至于他打算咋辦就不是你我可以插手的事了。」
隨後，香草叫上了尋梅，坐了小轎出門了。走出街口時，香草吩咐轎子先停下，然後問尋梅︰「你可從亭荷那兒打听到那個負心人的家沒有？」
「這是激將我嗎？抱歉，我這人最不喜歡別人對我用激將法了，你要有話對我說，等我有空閑的再說吧！」
「總覺著韓府有大事發生時的。」
香草一臉憤然不平地說道︰「放心，你不提，我自然會找上門去討個說法！只是這事先莫叫亭荷曉得了，省得她又想起那負心的男人！等我好好收拾他一頓之後，再告訴她也不遲！你明早問問亭荷，那負心人家住哪兒，我們再做商量。」
「趕緊去抓藥吧，叫她好好歇著，莫擔心我這邊，叫了尋梅來，我要出門去一趟。」蒙時抬頭問道︰「上哪兒去呢？」香草回頭笑道︰「要往寶鏡齋走一趟，答應了二舅母，橫豎得認認真真地幫她一回才是。」蒙時道︰「我忘記告訴你個事了，我把城里的宅子和鋪子都賣給了二舅舅，價格還不錯。」
「跟我來吧！」樣前久五。
「那你知道為什麼他要辭官嗎？」
悅媛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香草，你若是真心愛著蒙時，真心為了他好，我勸你離開他，離開州府！」香草輕蔑地笑了笑說道︰「說這些有趣嗎？要是繼續說下去，我可不陪你了。」
「不造反，而是順應局勢的變化，做出的正確選擇。還記得唐廉吧？」
「是，這就去桐子花街！」
「看來蒙時已經跟你說了，那我就不必再費唇舌了。唐廉的確還活著，你不想見他嗎？」
「行了，」香草安慰亭荷道，「我信你，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的樣貌咋能記錯呢？更何況，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強，很準的。不過，亭荷，我得勸你一句，那男人已經有了妻室，就算是你當初認識的那個他，他都已經把你忘記了，你還有啥留念的呢？忘了吧，雖說過程辛苦些，可總比你這麼耗費年華等著他強吧！我現下總算是明白了你為啥一直不肯定親，就是為了等他吧？」
「香草！」悅媛叫住了她說道，「你難道真不想知道蒙時現下的處境嗎？他或許在你跟前一個字都沒提過，可你當真是不想知道嗎？你整天倒是好好地做少女乃女乃，可曾想到他要面對的會是什麼樣的事情。」
悅媛點頭道︰「的確有件很要緊的事不得不對你說，因為它關系著蒙時往後的路怎麼走。」
尋梅拍了拍桌子激動道︰「怪不得你那麼討厭張媽媽呢！根源在這兒呀！」
「這麼言重？」香草翹起二郎腿道，「說吧，大少夫人。」
尋梅听著心里一陣難受，揉著亭荷的心口安慰道︰「不過就是一句話罷了，你還當真了？當時都是小娃兒，誰沒個說氣話說大話的時候呢？你莫哭了，哭得我心里都不舒坦了。為了那麼個薄情寡義的男人，你真要哭瞎眼楮嗎？」
「不會！」亭荷很肯定地搖搖頭說道，「我不會認錯人的！」
香草一邊往里走一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說道︰「這別院不錯呢！真不愧是州府的鄭家，隨處一處別院都這麼漂亮雅致。」
悅媛的小轎領著香草的小轎來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悅媛下轎後說道︰「這兒是我們鄭家的一處別院，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請進吧！」
「算算日程，也該到了。陸判司府這事可不是件小事，朝廷派來的御史大人不敢隨意怠慢的，肯定會快馬加鞭地趕來。」
蒙時慢條斯理地翻著書頁，點頭笑道︰「那樣最好，他直接跟御史大人說我一通壞話，回頭也卸了我的職，那我就無事一身輕松了。」
「因為他根本不喜歡做官，想帶著我和小布谷離開州府城，回到鎮上去。」
「不是這個理由，是因為韓銘愈威脅他才會這樣的。韓銘愈威脅他，要是他不帶著家小離開西南一帶的話，當韓家掌控了州府之後，韓銘愈是不會放過他的！」
香草心里微微一驚，自己並不知道這樣的事情，不禁有些揪心了。悅媛仿佛看出香草臉上那份擔心，輕笑道︰「你應該從蒙時那兒多多少少知道，韓銘愈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人。他自私，有仇必報，所以他對蒙時說的那些話一定會做到！而韓府掌控州府，勢在必行，大勢所趨，那你可以想象，要麼你和蒙時帶著你們的兒子一輩子流落異鄉，要麼就等著韓銘愈收拾蒙時，或許還會牽連到一些無辜的人，蒙府的人，你的家人。這些，你想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