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象的宏圖 第一章 似是而非的意識

作者 ︰ ddt藥劑

嘩啦啦……

穹乃站在蓮蓬頭之下,任溫熱的水流拍打著自己的身體。熱水的白色蒸汽彌漫著整個淋浴間,讓人看不清東西。

下午的時候,不小心淋到了一些雨。為了避免感冒,穹乃以洗熱水澡的方式來驅走侵入身體的寒氣。[]

擰上水龍頭,熟練地用毛巾擦干身體,然後自然而然地將那一頭美麗的長發往後甩。不可思議的長發自然散開,順滑到就像是完全不粘一點水珠。

站在淋浴間的鏡子前,伸手抹去鏡面的水汽。鏡子中,現出了女孩的身影。

優美的臉部輪廓,精致的五官,細膩的肌膚。雖然年齡尚小,卻已經多少有了一些女性柔美的曲線。

一切都仿佛經過刻意地配比般地完美。上天簡直就像僅僅只是為了將「女性」這一概念以最完美的姿態在世間具現化,而創造了這樣的一個女孩。

就算是希臘神話中最美的女人海倫與潘多拉,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穹乃的容貌也的確就像是潘多拉一般,充滿著魔性似的魅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期待她的未來的同時,也不得不對她的未來感到不安。

不過,自己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熟悉並習慣了這一切的?輕撫著右肩隱約可見的有如阿拉伯數字的「6」一般的胎記,穹乃發現自己已經不想再回憶起來了。

穹乃的身上,有一個除了她本人以外無人知曉的秘密,那就是她很可能並不是穹乃。

這話可能很難理解。事實上,在穹乃的意識與記憶中,自己應該有著另一個身份。

一個學習理論物理出身卻因為天賦不足而毫無成就,改行寫科幻小說又全無名氣,一生都在失敗與潦倒中度過的男人。

穹乃無法解釋這是怎麼回事。只能說在她的意識中,在擁有「穹乃」這個身份之前,自己就是那個一無是處的失敗男人。

記憶有著部分的殘缺,她無從判斷意識中現在的身份和過去的身份究竟哪個才是現實,拼命尋求的結果是一無所獲。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過去的那個身份所擁有的包括物理知識在內的記憶都被完整地繼承到了現在的穹乃身上。

所以說,當初推導愛因斯坦場方程,其實根本就是在作弊。

但是,有一點令穹乃覺得難以理解。那就是現在的這個名為「穹乃」的女孩,似乎的確如同她的老師所說,有著近乎無限的天賦。甚至不論如何艱深晦澀的理論,只要為她講解一遍她就能夠立刻掌握。連穹乃自己,有時也會被自己那驚人的天賦嚇到。

至少她記憶中那可能屬于「過去」的身份,是一個天賦缺乏的人。絕對沒有現在這樣的只要願意去學習,就幾乎一定能夠掌握的天賦。

這是一個很難理解的事。如果說思維的天賦是取決于意識(或者說,靈魂)的東西,那這種天賦就應該是固定的,絕對不應該出現這樣的情況。

這也是讓穹乃懷疑自己意識中那個過去的身份是否是虛假的一個重要原因。

換上睡衣,驅動著因為熱水沖洗而變得有些疲憊的身體回到房間中,穹乃一下子將自己扔到軟軟的床上。抱著松松的粉紅抱枕,懶洋洋地一動也不想動。

這個非常接近女性的舉動並非一開始就擁有,而是在習慣了女性的身份後才逐漸養成的。事實上,穹乃曾經非常抵觸所有偏向女性的愛好,直到她不得不嘗試去習慣女性的身份。這一點除了在當初給兒童護養所制造了不少麻煩以外,卻似乎又提供了「過去的身份是真實的」的證據。

而且,雖然能夠懷疑過去的身份是否虛假,可問題是現在這個「穹乃」的身份,也同樣有著相當多難以解釋的謎團。

其實現在的意識,完全是忽然出現在「穹乃」的身上的。就像是在睡眠中忽然醒來,當某一天「意識到」自己時,自己就已經出現在這座兒童護養所門口。屬于現在這個身份的記憶完全是一片空白,身上僅僅只有三樣應該屬于自己的東西,而且完全無法成為自己身份的證明。那三樣東西,至今依然被穹乃用心保存著。

打開床頭櫃,翻出那三樣東西,在床上依次擺開。

一套共八十張的塔羅牌,一本穹乃自己也看不懂的書和一張id卡。這就是當意識出現在「穹乃」這個身體上時,身邊所擁有的全部。

按理來說,id卡是身份的證明。但自己手上的這張中,除了能夠確認自己名字以外,唯一的身份卻只有「來歷不明的孤兒」這一項,完全沒有任何能夠尋找到的關于這個身體的身份的線索。

不過,id卡中透露出的一個細節倒是引起了穹乃的注意。

那多少有些令人不敢相信,就是id卡中記錄的穹乃的體檢記錄顯示,她是個鏡像人。

將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之上,那里確實感覺不到心跳的存在。她的心髒在胸腔右側,體內所有的器官從形態到位置都與常人相反。後來例行的體檢,也證實了這點。

鏡像人出現的概率是極小的,分母甚至超過了學院都市的總人口,用奇跡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所以如果能夠查找所有醫院的出生記錄,或許能夠找到線索。

不過這一點,顯然不是她能夠做到的。

「唉……」

用枕頭蓋住腦袋,穹乃覺得自己簡直是束手無策。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穹乃沒有室友,她一直是單人獨住。這是她的意識剛蘇醒時,還在排斥著女性的傾向時引起了一大堆麻煩後的一個副作用。當時為了避免麻煩,兒童護養所專門給了她一個單間。

「來了。」

穿上小拖鞋,穹乃打開房門。門外,站著一臉快哭出來一般的表情春上衿衣。

「衿衣?你怎麼……」

「穹乃,你要離開我們了嗎?」

帶著哭腔的衿衣直接打斷了穹乃的話。

「……你知道了?」

「嗯,我去偷听了……」

衿衣的身後,另一個女孩走了出來。

枝先絆理,護養所里唯一經常主動同穹乃搭話的人。

早上,那位「客人」來訪後,護養所的所長找穹乃談了一次話。內容,與穹乃之前猜測的截然不同。

那竟然是一個領養請求。

這並不是什麼太過意外的事,護養所的孩子經常有被好心人領養走的。只不過當這件事忽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穹乃那聰明得足以令人妒忌的頭腦竟然一時間完全停滯了。

說實話,並非沒有想到過可能會有這麼一天。以自己的相貌和表現出來的天才的一面,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事——事實上,由于覺得先前那些提出要領養穹乃的人不太可靠,護養所已經拒絕了好幾次對穹乃的領養請求,穹乃對此是完全知情的——但當它終于真的發生時,自己依然沒有辦法立刻接受下來。

要求領養她的人來頭還大是不小,是常盤台中學理事長的兒子。好像說,是听了自己老師的介紹,又調查了自己之後才做出的決定。

對方是社會名流,名聲極好。而且與自己的老師熟識,有自己的老師從中牽線,非常可靠。又是名校理事長的兒子,絲毫不用為穹乃將來接受的教育的水準擔心。而且,護養所應該也能得到一筆高額的贊助。無論是從那個角度來看,都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雖然所長表示接受與否最終都要由穹乃自己決定,並且還給了穹乃一周的時間。但穹乃其實已經意識到,這次自己恐怕是真的要離開了。因為不論對任何一方而言,那都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結果。

「不要走,好嗎?」

「那個現在還什麼都沒有定下來,所以……」

穹乃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在這種時候,什麼安慰的話都只會是謊言。

而且這個時候,穹乃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那個男孩的身影。那個因為淋了雨而顯得狼狽,卻深深印入她的腦海中的身影。于是,她只能選擇沉默。

「不對,不能這樣說。這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看著絆理明明也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卻還在盡力勸著衿衣的樣子,穹乃覺得自己也好像要被這種氣氛感染了。

雖然早已經接受了現在的身份,可由于那些可能屬于過去的記憶,穹乃一直對現在的自己有著一種不真實感,這讓她在大部分時間里都顯得淡然。就在現在,這種感覺似乎被什麼東西打破了。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認識到不論過去是否虛構,現在卻的的確確是真實的。

自己的年齡未必比衿衣和絆理大,但自己卻有著屬于過去的意識,心理上的年齡比她們大上太多。這種時候,自己應該扮演一個更堅強的角色才對。

在那些過去的記憶之中,自己始終都只是隨波逐流地迎來相識,又隨波逐流地迎來離別。看起來,就像是什麼也沒有改變,什麼痕跡也無法留下。

但是現在,穹乃卻真心地希望能夠有所改變。

于是,她伸手將衿衣抱進懷里。

「衿衣,過去只是用來回憶,而不是用來沉溺的。我們遲早都會長大,不可能永遠在一起。總有那麼一天,我們都會離開。我們應該做的是牢記心中對彼此的記憶,而並非是將彼此留在過去,因為成長也不過是無數離別堆積的過程而已。這不會是過去的結束,而只會是未來的開始。」

穹乃並不算是擅長說話的人,也沒有任何這方面的經驗。她所能夠說出的安慰,也只有如此而已。

此時她當然不會想到,自己的話將會對衿衣造成多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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