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松風大手輕輕松開。那一片木葉緩緩旋轉著。終于是落在了地上。
他的臉上。有著一絲解月兌的笑意。又有著無限的眷戀。
歡兒。我是那麼的喜歡你。既然你想讓我死。那麼我就死給你看。
可是……真的是舍不得啊。
你的容顏。是我永遠也看不厭的風景。死了以後再也無法看到了。我怎麼舍得。
……
顧歡兒沉默不語。看著對面男子那張平淡無奇的臉。
暖風吹過。庭樹枝葉在風中招搖。又有幾片木葉飄落枝頭。旋轉著落向大地。
顧歡兒似乎感到有些寒冷。嬌軀微微一顫。
終于是報仇了。
那個殺死他父親的凶手。已然是死在了她的面前。
可是她的心中沒有喜悅。唯有無盡的哀傷。
看著紀松風平淡無奇的臉。顧歡兒無聲一笑。喃喃道︰「真好看。」
然後兩滴珠淚滑落臉頰。落入塵埃之中。
看著那個靠在椅背上的男人。顧歡兒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盯著男子看了許久。目光之中有著一絲痴痴的意味。
「松風。我想殺你。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你什麼都知道。卻不說出來。」
顧歡兒淒然一笑。依舊極為動人。
只可惜對面的那個男子。再也看不到了。
……
顧歡兒美眸之中滿是淚水。看著紀松風的目光有著無限的眷戀。
「松風。你就這樣死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我的父親。為什麼要害得我家破人亡。你就這樣死了……」
「你還沒有向我道歉。就這樣死了……」
「原來你什麼都知道。你什麼都知道……」
一笑樓的美人淚配仙客來的四鰓鱸魚乃是至毒之物。這個秘密顧歡兒也是通過一笑樓的姐妹偶然知道的。
這麼多年來。喝過美人淚的人。根進不了仙客來。在仙客來吃過四鰓鱸魚的人。也根進不了一笑樓。
其中的緣由。顧歡兒並不知曉。不過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顧歡兒是一笑樓的頭牌。所以她贖身離開之時。帶了大量的美人淚。也沒人會懷疑什麼。
而今ri去仙客來吃四鰓鱸魚。也是她的主意。
在听到隔壁胖子講述顧小方的事情之前。一尾四鰓鱸魚剛剛吃了一半。
她並沒有吃一口。而是把每一塊都親手送入他的嘴里。
而他對于她送上的食物。從來都是來者不拒。這次也不例外。
想起他吃下鱸魚時無限傷感的笑容。顧歡兒無聲一笑。
原來想要他死。真的很容易啊。
只要你想。他就會死給你看。
而為了所謂的萬無一失。自己卻等了二十多年。
……
二十多年。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多年。
當年清稚的小姑娘。如今卻已經韶華不再。
二十多年來。一直都是他陪在自己的身邊。
他是自己的殺父仇人。是北顧城顧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所以殺了他為父報仇。一直是自己的目標。
可是……又是從哪一天開始。自己開始喜歡上他的呢。
……
顧歡兒默默想著。忽然展顏輕輕一笑。
輕輕走到對面男子的身邊。顧歡兒拿出一方錦帕。擦去男子嘴角的一縷鮮血。
然後她俯首下去。潤澤的紅唇輕輕印上了男子冰冷的唇。
良久。唇分。
顧歡兒看著紀松風。美麗的臉上現出一絲笑意。
「松風。若是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會選擇要你死。」
「因為畢竟是你殺死了我的父親。你這個壞人。」
「可是……」顧歡兒微微一笑。「松風。我跟你說過。我們是生死相依的一對兒。我們生生世世都不要分開。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是認真的。」
「除了你。我上哪里去找願意這麼對我的男人呢。」
「現在你已經死了。不過你不會感到孤單。歡兒會陪著你。馬上就會去陪著你。」
顧歡兒淺淺一笑。剎那的容光照亮了整個小院。
今天她沒有吃仙客來的四鰓鱸魚。不過一個人想要死去。自然有很多方法。
她把手伸入紀松風的懷里。找到了一把黯淡無光的匕首。
看到著一把匕首。顧歡兒嬌軀微微一顫。
當年就是這把匕首。奪去了她父親的生命。
匕首很黯淡。卻極為鋒利。
在皓腕上輕輕一劃。便有熱血噴涌而出。
把匕首放在桌上。顧歡兒伸手拿過琵琶。向著對面的男子微微一笑。
「松風。歡兒這就來陪你了。」
「就讓歡兒最後再給你唱一首曲子吧。你寫給我的這首曲子。歡兒最喜歡了。」人。
這美麗的笑容。只為一人綻放。
這最後的一曲。也只給他听。
素手輕撫琵琶。便有清越之音傳出。顧歡兒輕啟朱唇。天籟之音在小院之中緩緩響起。
「一杯傷心酒兩滴相思淚到如今菱花鏡里空憔悴……」
「莫問當年朱顏帶綠翠只怨誰錯把鴛鴦配……」
「芳華任誰貪憑君枝頭佔不承望花飛粉謝珠落散……」
「待得來ri霜鬢垂肩亂回頭看不見來時伴……」
「待得來ri霜鬢垂肩亂回頭看不見來時伴……」
「…………」
聲音清脆動人。如珠落玉盤。卻是越來越低。
顧歡兒的臉se。漸漸變得蒼白。終于再也無法拿住琵琶。
天籟之聲驟然停止。琵琶跌落地上。地面已被鮮血染紅。
顧歡兒掙扎著走到紀松風的身邊。無限深情的看了一眼那張平淡無奇的臉。美麗的臉龐笑意綻放。
「壞人。」
「你不會孤單的。歡兒來陪你了。」
「我們生生世世。再也不要分開。」
「下輩子。我們要好好的。不要過得這麼苦……」
用力的把紀松風抱在懷里。顧歡兒低下臻首。紅唇再次印上紀松風冰冷的唇。
然後她輕輕嘆息一聲。緩緩閉上了眼楮……
有微風起。木葉飄落枝頭。落在相擁而死的兩人身上。
微甜的血腥之氣也從小院之中。緩緩地向外彌漫開來。
……
松風軒外。
面攤的葦棚依舊是四面透風。不過現在是夏季。坐在里面倒是極為軒敞。所以來吃爛肉面的食客依舊不少。
大鍋之內的水永遠開著。面攤老板依舊是那個滿口黃牙的老頭兒。手里拿著數尺長的竹筷。
有客來時。老頭便會在大鍋內下一撮面條。在開水里簡單的滾上三滾。然後盛入碗中。澆上不知道什麼肉做的鹵汁。再淋上一些麻油。便是一碗香噴噴的爛肉面了。
這樣的食物。富貴人家的子弟自然是不屑吃的。來這里吃飯的。永遠都是一些清閑窮漢。
「老頭兒。加點肉。」一位胸前滿是黑毛的壯漢端著海碗湊過來道。
老者渾濁的目光里沒有任何表情。抄起勺子往壯漢的碗里倒了半勺鹵肉。
「這麼點兒怎麼夠。」壯漢大聲嚷嚷起來。「老頭兒。你是怕我不給你錢不成。」
「這位爺。這碗面你已經加了三次肉了。」老者哼了一聲道。
「老家伙。你這是什麼意思。」壯漢黑了臉吼道。「往常老子來吃面。每回都要加五次肉。你也沒說過什麼。這次才不過加了三次。你就給老子臉se看。他娘的。你知道老子是誰麼。」
老者眼中寒芒一閃。哼了聲道︰「一碗面不過兩個銅幣。都像你這樣。小老兒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了。不管你是誰。做人總歸該講道理不是。」
「你要跟老子講道理。」壯漢冷笑道。「實話告訴你。老子的兄弟在城衛軍中當差。你一個賣爛肉面的。也想跟爺講道理。信不信爺現在就拆了你的攤子。」
趙松原緊緊捏著手中的竹筷。看著黑毛壯漢的胖臉。心中愈覺厭憎。
類似攤子被砸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會發生幾次。要是往常他根不會在意。
面攤不過是他掩飾身份的幌子。他自然也不可能與這些螻蟻般的普通人計較。
可是今天。松風軒內飄蕩出來的血腥氣息卻讓他有些不安。
有了少主的出現。松風已經不是小師弟了。可依然是他最為疼愛的師弟。
松風軒內到底發生了什麼。小師弟現在在干什麼。
師父教導過他們。要尊重別人的**。所以他並不願闖入師弟的私宅。更何況如今師弟剛剛娶親。正是新婚燕爾之時。此時去打攪也極為不妥。
可是趙松原的心中卻是越來越不安。心中也是越來越煩躁。
黑毛壯漢見趙松原不理會他。心中更怒。啪的一聲把手中海碗摔在地上。吼道︰「老頭兒。老子跟你說話。听到沒有。」
趙松原目光一寒。手中竹筷閃電般揮出。
壯漢的頭顱高高飛起。落入沸騰的大鍋之中。無頭的尸體依舊站在那里。斷頭處光滑如鏡。卻沒有一絲鮮血飛出。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葦棚下吃面的窮漢們都驚呆了。
「殺人了。」一位窮漢怪叫一聲。扔下面碗飛快的跑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丟下面碗沖出葦棚。拼了命的逃竄。
趙松原冷冷一笑。看著那顆在沸水中浮浮沉沉的人頭。心中微微有些快意。
自從被派到這天南以南。他還是第一次出手殺人。
看了一眼身邊高大的松風軒。趙松原略略躊躇一下。邁步走了進去。
……
松風軒後院。
桌上酒菜已冷。地上滿是鮮血。顧歡兒與紀松風深情擁吻。身軀都已僵硬。
「小師弟。」
看著眼前這極為詭異的一幕。趙松原的臉se大變。
身軀一閃到了桌邊。趙松原毫不客氣的飛起一腳。把顧歡兒踢得飛了出去。然後一把拉住了紀松風的手。
良久。趙松原站起身來。眼中也是有著淚光浮現。
「我暗夜之刃三十六兄弟。小師弟你年齡最小。沒想到竟然是最早走的一個。」
「師父說的果然沒錯。痴情的男女下場都一樣。小師弟。你就是太痴了……」
趙松原默然良久。伸手一揮。
一道淡淡的光華沖天而起。化作數十道光芒。飛向了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