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繡也的確沒辦法在齊妃這里久留,明天白承意要去南城外迎世宗的靈柩回京,一幫子朝臣還在御書房外等著她。
「去吧,」齊妃看著安錦繡一笑,說︰「我不死了,你放心吧。」
「齊子阡,」安錦繡跟齊妃說︰「你……」
「我可沒本事在政事上幫你,」齊妃打斷了安錦繡的話道︰「我的這個弟弟野心不小,你自己小心一些,能照顧你就多照顧他一些,不能照顧我也不怪你。」
「唉,」安錦繡嘆氣,站起了身。
「妹妹,」齊妃側身躺了看著安錦繡道︰「如果我死了……」
「怎麼還要說死呢?」安錦繡皺了眉,不想讓齊妃再往下說。
「我總有死的時候啊,」齊妃說道︰「你把我葬得離聖上遠些。」
安錦繡看著齊妃奇怪道︰「你說什麼?」這人為了世宗都干出殉死的事來了,這會兒又要葬得離世宗遠些?
齊妃說︰「我就覺得這輩子夠了,下輩子我想找個好男人,要不干脆讓我投個男胎,這輩子我是白過了。」
安錦繡開口想說話,最終卻什麼話也沒說。
齊妃把身子又躺平了,小聲說了一句︰「不過我不後悔。」
安錦繡緩緩轉了身,跟齊妃道︰「你的命會比我長的,所以你應該好好的活著。」
安錦繡走出內室之後,齊妃笑了一笑,將眼楮閉上了。
「娘娘,」外室里,太醫和倚闌殿的宮人太監們還候在原地。
「好生伺候吧,」安錦繡小聲道︰「最近這段日子不要讓她一個人待著,陪她說說話。」
在場的宮人太監們忙道跟安錦繡應是。
太醫們跟著安錦繡走出寢室之後,一個太醫跟安錦繡說︰「娘娘,齊太妃這會兒無事。」
「說她是服毒,」安錦繡說︰「你們看到那毒物了嗎?」
太醫說︰「是宮中毒鼠的藥,所幸宮人發現的及時,這藥齊太妃沒能入口。」
「辛苦你們了,」安錦繡說︰「這段日子多在意些倚闌殿。」
「下官遵旨,」幾個太醫領命道。
這時的倚闌殿外,一個慎刑司的管事太監在階下來回走著,也沒打傘,就在雨中淋著。
安錦繡出了倚闌殿後,一眼便看見了這太監,停下了腳步。
這太監看安錦繡出來了,忙跑上了台階,跪在安錦繡的面前道︰「奴才叩見娘娘。」
「慎刑司出了什麼事?」安錦繡問這太監道。
「太後娘娘,」這太監說︰「安府來了人,想把安三公子接走。」
這太監不提,安錦繡都想不起來安元信這個人了,「他在慎刑司里還老實嗎?」安錦繡問道。
這太監說︰「回娘娘的話,按照袁總管的吩咐,奴才讓人把他的嘴給堵了,這幾日喝水吃飯,都是用人喂的,奴才沒讓安三公子有說話的機會。」
「听你這話,他不算老實了?」安錦繡說道。
這太監說︰「娘娘,剛進慎刑司時,安三公子是鬧得厲害,不過今天就老實了,奴才沒看他動過。」
「把他交給安府的人,」安錦繡說︰「只記住不要讓他大喊大叫。」
「是,」這太監忙領命道。安錦繡這麼一說,他心里就有數了,這就是接著把安元信的嘴給堵上的意思了。
慎刑司的管事太監跑走之後,安錦繡坐上步輦,又往御書房趕。
全福這時帶著幾個太監把皇後的尸體,從千秋殿的正殿庭院里抬了出來,走在出宮的路上,與安錦繡一行人迎頭相撞。
全福忙跑到了安錦繡的步輦前,給安錦繡行禮道︰「娘娘,奴才正要運尸出宮去。」
安錦繡只沖全福擺了一下手。
「走,」站在步輦旁的袁章忙就喊了一聲。
抬步輦的太監繼續往前走了。
全福一直等安錦繡一行人走沒影了,才跟手下們道︰「快些,把這死人送出宮去。」
幾個人帶著皇後的尸體,從一處小宮門出了帝宮。
帝宮門前突然就刮起一陣大風,將蓋在皇後尸體上的,已經被雨淋得濕透了的白布吹到了半空中,悠悠蕩蕩地就這麼被風送著,往帝宮飄去。
「嗨!」全福看風把蓋尸布吹宮里去了,喊了一聲︰「還有這種邪乎事呢?」
幾個太監也覺得這事不吉利,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了。
全福說︰「還愣著干什麼?去把那塊布撿回來啊!」
一個太監往帝宮里跑去。
全福低頭看被放在門板上的皇後,他是知道這是皇後娘娘的,只是他帶來的這幾個人,送了這女人最後一程,卻永遠不可能知道這女人是誰的。
皇後身上繡著金鳳的那身鳳袍早已被人剝去了,白色的內衫沾著血和泥水,唯一的體面也就是,這內衫應該是被人整過,沒讓皇後露出身體來。
「福爺,」一個太監也打量著門板上的女人,這會兒到了宮外了,他也有膽子小聲問全福說︰「這女人是誰啊?」
全福哼笑了一聲,說︰「一個犯了錯的宮人,自尋死路,怨不得旁人啊。」
這太監說︰「一個宮人還要福爺親自送出宮去埋?」
全福說︰「這是太後娘娘的命令,你這奴才有話要說?」
這太監忙搖頭說︰「奴才不敢。」
「這女人這麼老了,」一個抬著門板的太監這時說道︰「是千秋殿的哪個嬤嬤?」
「不知道,」全福說︰「宮里這麼多人,她算哪個台面上的人物?」
皇後的尸體已經在發臭味了,臉色青灰,加上皇後死時表情猙獰,這死狀就讓人生懼了。
全福把頭別開,看著帝宮說︰「那小子撿塊尸布都能撿這半天?」
追進帝宮里撿尸布的太監不一會兒,手里拎著髒兮兮的尸布跑了回來,跟全福說︰「福爺,這東西一路往御書房那里去了,奴才險些沒追上。」
往御書房?全福听了手下這話後,心中一動,又看向了皇後,這是不甘心?
太監沒用全福吩咐,就把尸布又給皇後蓋上了。
全福說︰「光蓋沒用,給她裹上。」
一個太監找了根麻繩,把尸布捆皇後的尸體上了。
「走吧,」全福招呼手下們道。
一行人抬著皇後往西城走去。
全福走了幾步後,又回頭看看皇後。他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只是突然想起來這個女人可是做過皇後的女人啊,他听宮里的老人說過,當年這個女人坐著鳳輿從正宮門進的帝宮,世宗皇帝親迎,百官眾妃跪接,最尊貴不過了,沒想到,全福搖了搖頭,可能當時連這女人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最後會是一張門板,一塊髒兮兮的尸布就離了帝宮吧?
一行人走到城門下時,天也快到亮的時候了,只是因為下著雨,天邊看不到亮色。
守城的將軍看了全福拿出的出城令後,命手下開了城門,
全福幾個人把皇後一路送進了京城西郊的西景山里。
「福爺,」一個太監問全福說︰「我們要把這女人埋哪兒?」
「再往里走走,」全福說。雖然項氏一族已經族滅了,但皇後這女人還是應該往山林深處埋,全福就想著,他不能讓如今的安氏太後娘娘鬧心。
幾個人又走了一會兒。
全福最後看中了一處山岩的凸起處,指著這地方說︰「行了,就把人埋這兒。」
幾個太監把皇後放在了泥地里,在山岩的這處凸起下挖了一個還算深的坑。
全福扔了三個銅板在皇後的身上,說了一句︰「好好上路吧。」
兩個太監將皇後扔進了土坑里,然後幾個人發現,這坑他們還挖小了,皇後的兩條小腿沒辦法進坑里。
「再把坑挖大點?」在一個太監抹著臉上的雨水,氣喘吁吁地問全福道。
全福手里打著傘,料峭的春風吹得他是全身冰冷,「你們想想辦法,」全福說︰「再挖,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宮里去?」
幾個太監互相看了看,最後一個太監上前,用手里的鐵鍬把皇後的小腿硬是敲折了,把尸體折了起來,這才把皇後的尸體整個塞進了土坑里。
「蓋土,」全福催手下們道。
幾個太監把這土坑填上後,一個太監還站在土坑上跳了跳,把封土壓壓實。
全福看看自己的四周,說了一句︰「這里說起來風景也算不錯,我們也算對得起這女人了。」
幾個太監听了全福的話後,當然都是點頭。
「走,」全福轉身往山林外走。
有山岩擋著,所以雨水打不到這處新土上,只是地上的積水不久之後浸入了這處新土里,沒有棺槨護著的尸身,不久之後就會腐爛殆盡,項氏皇後的一生也終結于此,無聲無息,不會再被人記起。
全福回宮之後,天光已亮。
還沒完全睡醒的白承意被安錦繡抱上了龍輿,用勁揉了揉眼楮後,小皇帝才看著安錦繡說︰「母妃,我要去哪兒?」
「聖上去迎你的父皇,」安錦繡小聲跟白承意道︰「你舅舅把先皇送到南城外了,聖上要好好的把先皇迎回宮來。」
白承意苦了小臉,眼看著又要傷心了。
「這個時候聖上不能哭,」安錦繡忙跟兒子道︰「母妃方才是怎麼跟聖上說的?」
「看到父皇後才可以哭,」白承意小聲說︰「承意現在不能哭。「
「那聖上能忍住嗎?」
「嗯,」白承意眼淚汪在眼眶里,沖安錦繡點了點頭,說︰「母妃這宮里等著承意,承意是皇帝了,我會把父皇接回家的。」
「得說朕了,」安錦繡輕撫了一下白承意的小臉,嘆道︰「先皇看見聖上,會高興的。」
「嗯,」白承意說︰「我,朕答應過父皇,他從雲霄關回來的時候,朕會去城外接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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