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黯夜
陸馨、徐天銘和醫仙白神農經過長途的跋涉，艱難地才到達了仙弈山百草居。
此刻，三人早已經是風塵僕僕，顯得狼狽不堪了。一路下來，一身的重擔都落在了陸馨的身上，就連她也彌漫上了一絲憔悴的神色。
百草居內，突然一聲「吱呀」發出，一個窈窕的身影站立在門口，怔了怔，正是白靈。
「爺爺！」
一聲驚呼，白靈猛然驚醒，大跑著沖了過來，撒嬌著沖入了醫仙白神農的懷里。醫仙白神農被她這麼一撞，雖然很輕，但是還是撞擊到了胸口，不由得悶哼一聲。
「爺爺，你怎麼了？你傷了，很重！」
白靈也是醫仙白神農的孫女，平時耳濡目染的，也多少懂得醫術。醫仙白神農這一聲悶哼，卻被白靈看出了異樣，連忙從他的懷里探起頭來，看向醫仙白神農，一張臉花容失色，驚聲叫道。
她這麼仔細一看，醫仙白神農臉上明顯血氣盡失，臉色蒼白如紙，宛如一個即將死去的人一般。
「爺爺沒什麼大礙的，一點小傷，沒什麼大礙的。」醫仙白神農勉強笑了一聲。他然後看向了身邊的徐天銘，又開口道︰「靈兒，你去準備一下東西，我要給他治療。」
白靈微微一怔，看向了徐天銘。
徐天銘面色冷漠之下，卻有些怪異的神色。陸馨看了他們一眼，卻緊閉著嘴巴，什麼也沒說，好似擔心會發生什麼意外一樣。
隨即，醫仙被白靈扶住，走進了百草居內。
醫仙坐在坐椅子上，里外看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麼，對著白靈問道︰「黎杭呢？」
白靈沒好氣地道︰「他還不就是那個樣子，像是發傻了一樣，每天就知道上山采藥，卻一整天悶悶不樂的，一句話也不說。要是爺爺在還好，就我和他在百草居，我都悶死了。這不今天他一大早又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去了山上采草藥，還是跑去哪個角落哭泣去了。」
醫仙白神農越听，眉頭就越皺緊了。最後，他終于是嘆氣一聲，什麼也沒說。
然後，他對著白靈低聲說了幾句，白靈點了點頭，有些不情願地走進去了。
一邊，陸馨和徐天銘站立在那里，看著他們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只感覺有些愧疚。原本醫仙白神農剩下三天的性命，一旦為徐天銘治療之後，恐怕就只剩下一個時辰的性命了。
大約半個鐘時辰過去之後，白靈這才走了出來，叫著道︰「爺爺，都準備好了。」
醫仙白神農點了點頭，看向白靈，他欲要再說些什麼，卻微微沉思一下，終于還是沒有說，站起身，看向身邊的徐天銘，道︰「隨我來吧。」
徐天銘點了點頭，隨即跟隨著醫仙白神農走了進去。
大半天之後，內堂之中，突然發出一聲驚懼的慘叫。
「爺爺！」
「呆木頭！」
陸馨和白靈面色大變，失聲驚呼，連忙奪門而入。
他們，卻看到了這樣一幕。一個巨大的木桶內，那一痛草藥燒成了滾燙，撞擊濺起，如雨灑落。徐天銘的胸口，一道凝聚不散的地火精華，突然間逆轉而散，強行沖入了徐天銘的整個身體內，消失不見。
徐天銘一雙緊閉的雙目猛然間睜開，綻放出璀璨的神光。他豁然轉身，心驚道︰「白前輩，你……」
醫仙白神農嘿然一聲，唇間鮮血汩汩流出，妖艷如火，整個身子搖晃了一下，差點栽倒。徐天銘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醫仙白神農連忙伸手制止，搖了搖頭，道︰「你什麼也別說，這是老夫最後送給你的禮物。七劍子，這天下正道，救百姓于水火的任務，老夫就把自己的一半交給你了。」
「爺爺，爺爺！」
見到醫仙白神農嘴唇掛血，白靈猛然沖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醫仙白神農的身子，望見他胸口處，那一片衣衫，竟染上了詭異的黑血。她不由得心神俱碎，淚珠奪眶而出。
醫仙白神農咬住牙齒停住，然而全身感覺到冰冷麻木，心口絞痛，竟是使不上半分的力氣。他剛想要對著白靈說一些安慰的話，身子竟是又搖晃了一下哇的一聲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醫仙白神農光華迷離，渙散不已，幾欲分崩離析。魂歸天宇。
白靈來不及悲痛，右手按住醫仙白神農，悲呼道︰「爺爺，你不要死……」
醫仙白神農眼皮顫了顫，艱難地睜開雙目，眼眸之中已經暗淡無光，顯得異常的平靜。他的身體胸口處，黑血依舊溢出，止也止不住，臉上更是無一絲一毫的血色。
白靈強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連忙從自己的身上掏出一瓶藥丹，塞入醫仙白神農的口中。
醫仙白神農的鼻子，嘴巴，不停地溢出血絲。他對著白靈搖了搖頭，用微弱而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道︰「靈兒，你不要白費力氣了，爺爺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注定生死了。趁著我最後的一口氣在，你听我好好地說。」
前一腳踏進門的時候還生機盎然的樣子，後一腳不多片刻就萬事大變。白靈已經覺察到了醫仙白神農一生氣機已然斷絕，縱然是大羅金仙再世，也無可奈何。更何況，他的爺爺號稱醫仙，連他都束手無策，那麼也就不會有假了。可是，她不甘心，固執的搖頭道︰「爺爺，你不要死，靈兒不要你死，靈兒還要和你好好地學醫術呢！」
「傻孩子！」醫仙白神農劇烈的咳嗽數聲，再次吐出一口血，喘息著道︰「爺爺的醫術，都記載在了《神農醫典》之中，你若是有心要學，只需要將其融會貫通，好生歷練，方可有成績。爺爺一生，就只收黎杭一個徒弟，可他卻為情所苦。此刻他卻不在這里，爺爺的衣缽，也只有你們兩人好好地傳承了。你一定要和黎杭一起，完成爺爺的心願，一定要！」
說到這里，他的手臂之上，豁然加大了力氣，牢牢地抓住了白靈的手臂，艱難地搖晃了一下，灰暗的眼楮凝視著自己的孫女，急切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白靈早已經淚雨如花，如斷了線的水珠，一滴一滴地墜落下來，流淌到了他的衣衫之上。
她明白，爺爺是用最後的氣機救了徐天銘，此刻卻向著自己在交代後事，一顆心早已經被絞碎一般的痛苦佔據了心扉。他哭泣的道︰「爺爺……都怪我沒有好好地學醫，竟然救不了爺爺。我真的很後悔，為什麼平時總是偷懶，與爺爺頂撞。可是現在，我卻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爺爺你倒下，我算什麼孫女。」
醫仙白神農輕輕顫抖著，艱難地道︰「靈兒，你不要自責了。此刻還為時不晚，好好和黎杭學習《神農醫典》，將來造福更多的世人。爺爺在天之靈，也就欣慰了。」
白靈听著，悲傷不已，不願意違逆了醫仙白神農的遺言，頻頻點頭道︰「爺爺，靈兒答應你，一定完成你的心願。」
這時候，一邊陸馨和徐天銘看著他們生離死別，最後都忍不住悲傷起來。
醫仙白神農的胸口處黑血更多了，臉上忽而泛起一層神光，精神也振奮了許多。
可是此刻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那幾粒起死回生丸最後的功效消失，回光返照的跡象。
白靈再也按耐不住，撲倒在醫仙白神農的懷里痛哭失聲起來。
陸馨和徐天銘心下慘然，如今他們卻是欠了醫仙白神農的一個天大的人情，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完成他最後的心願。
醫仙白神農聲音嘶啞劇烈，身子不住地抽搐地道︰「靈兒，不要傷心了，生死有命。」
仙山聖地，百草農居，溫潤的陽光灑落每一個角落，但是百草居內卻異常的淒冷。醫仙白神農的氣息生命，卻一點一點的在飛快流逝。
對著白靈交代完了這一切，他的視線，也變得越來越模糊起來。就連眼前，白靈的身影，也越來越暗，只听到那悲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飛來，如此的不真切。
身為醫仙的他，救人無數，從來沒有想到，今日卻因為這樣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恰如夢境，恍如隔日。
他低低地吸了一口氣，想起了還有一件事，看向徐天銘和陸馨，顫聲道︰「你們，你們要……要代我好好照顧好白靈。」
徐天銘目光炯炯有神，憤然不舍殘留在他冷漠的面上，留下了一縷淡淡的哀傷。他重重地點點頭道︰「白前輩放心，我們會竭盡所能。」
醫仙白神農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再次抬頭看向這一間熟悉的百草居。
這是大白天麼？
怎麼也慢慢地暗了？
是不是自己就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看見的是永無光明的黑暗？
他默默地想道︰「不知老夫死後，是不是變成一個游魂野鬼，還是沉落九幽，輪回轉世？下一世，不知道還能不能夠再做一位醫者？就算是一介凡夫俗子，平凡郎中，再能懸壺濟世，治病救人，老夫也心滿意足了。」
想到這里，他心中的掛念，卻一點點的放下了。不知不覺，眼角之間，越來越疲倦，好想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