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花瓣似雪花一般飄落.不消片刻.便在那一大一小的兩人周圍積上了一層.那實在是一種很美又很詭異的現象.粉紅的桃花瓣.墨色的蘭花瓣.皆在湖面上浮動著.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最先墜下的異物此時已被水浸透.于湖面上平展了開來.確是一副好畫.
青山巍巍.雲霧繚繞.風華絕代的女子立在峰巔的危石之上.一只手于胸前拽起一縷青絲.一只手于背後藏于飄逸的廣袖之內.風似乎很大.卷起了那湖藍色的裙裾.臂彎之間.白紗飄起.與天邊的雲合為一體.
旭日東升.暖暖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長長的睫毛掩蓋下.那雙眼如同夜空的星子一般熠熠生輝.又如雪地的寒梅.帶著絲絲冷冽.
那畫中人不是別人.正是穿著那身冰蠶絲做成的廣袖流雲裙的白水.小莫莫見得了那畫.激動的叫了起來︰「娘親娘親.那個畫里面的美人.是你哦.」
白水的目光在接觸到那畫卷上的人物之時.驀地一顫.是誰.
是誰.在用這樣的方式祭奠水墨音和「死去的她」.那新鮮的墨蘭花顯然是剛采摘下來的.如今.是夏季.來祭奠的人又是從哪里得來的墨蘭花.是青兒嗎.不.她沒有那麼大的能力.是那些個飛雲騎的將軍們.也不會.他們當想不出這般知心的方式.
這段日子已經很少想起那個人了.人趨利避害的本能將那中傷痛藏了心的最深處.緊緊的包裹起來.如今見得著漫天的花雨.才想起今日.本該是他和她的忌日.
也只有那樣美麗優雅的墨蘭花才配得上那個溫暖純善的他.記得多年前的書信里.她曾經委婉的問過水墨音.奼紫嫣紅各有千秋.為何獨獨喜愛墨蘭.他回信道.幼時喪母.他帶著剛滿月的妹妹居住于山上的別院.長長受人欺辱.每每被人打的遍體鱗傷之際.唯有別院後瀑水溪石間盛開的墨蘭花能以其香其姿聊慰他心.他還說.這世上的人總是渾濁冷漠的.自然的花草卻總是多情的陪伴.年年歲歲.發芽.抽葉.花開無悔.花落無傷.沒有yuwang.不染塵埃.
如今想來.最灑月兌的人其實是他.他的心一直純淨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卻從不勉強去奪取.就像他對自己的愛一樣.他入世.得功名.成為南武林的執杖.是為了保護他想保護的人.他也算計也殺人.卻從未殺過一個好人.他站在世俗的外面.將人性看的那麼透徹.如同幽谷蘭芳.香于天地.得到或者得不到.都那麼超然.
他.卻死了.為了保護她.死在了她的懷里.
她想她會有一生的時間來感謝他.緬懷他.謝謝他的無私.謝謝他的愛.記得他的音容和溫暖的笑.塵世間.若還有一個人.如自己這般的紀念著他.出了他唯一的妹妹水祈月.怕就只有青離了吧.那幅畫.畫的她如此神韻.宛若真人.不是她如今唯一僅剩的知己.卻還有何人.
白水飛身而去.將那副畫撈到了手里.三年了.或許該上去與他見上一面.既是一直猶豫不決.何不就此契機鼓起勇氣.抬眸一望.那素白的身影便如白鶴般輕盈而上.剩下小莫莫在原地又跳又叫︰「娘親.娘親.你帶上莫莫啊.」
三年過去了.她還好嗎.
風雨將曾經的鮮血抹去.茂盛的草長起來.死人的白骨被掩藏.山崖之上.平常的像從未有過殺戮.
那一襲深沉的紫衣.靜靜的立在風里.挽著一個偌大的竹籃.一把一把的將籃中的墨蘭花瓣往下撒去.天神般的臉上.幽深的眼藏起無盡的的傷痛.鬢角之處.隱隱有白發生出.
「對不起.兄弟.」他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見的聲音.顫抖的道︰「當初.卻是我沒能及時發現幽藍王的陰謀.趕來相救.」他似乎只是想將心中壓抑已久的話說出來.而這個世界卻已無人可以訴說.便只好來訴與鬼魂︰
「我曾經輕視過你.總覺得你太過婦人之仁.做的了武林的盟主.卻幻想著門派無爭斗.明明是王子.卻不奪回屬于自己的地位.我也欣賞過你.你行事仁善果斷.機智善謀.對到敵人和朋友都一樣那麼有耐心.但我更嫉妒你.嫉妒你傾盡一切去守護她.嫉妒你能毫不猶豫的說出心中的愛.嫉妒你對她的好.甚至嫉妒你可以為她而死.其實.做了那麼久的盟友.我已經將你當成了我的異性兄弟.盡管我.一直不願意承認.你坦誠的為我的江山奔波.我明里暗里的將你算計.想來.卻是有些卑鄙.」
他抬起頭.苦笑了一聲.接著道︰「但是卑鄙又如何.我陌子雪要做的事情.原也沒想過千古流芳.我要權勢地位.更要天下太平.只是我錯了.我算錯了自己的心.少要了一件東西.那便是她的愛.愛可以和天下太平同生.卻無法和權勢地位共存.你說.兄弟.我是不是太貪心.
你是恨我的對嗎.你放手.將她交給我.我卻沒有好好珍惜她.所以.你走了.也帶走了她.是嗎.」
他放下空了的籃子.從懷里掏出義父畫卷展開.寒冷的臉在看到畫上的人兒時.瞬間溢滿了溫柔.
「兄弟.這段日子以來.我一直在畫她.我想畫出她最美好的模樣.卻發現.她美好的時候太多.我的筆墨那般無力……你現在終于和她在一起了.未曾同生.她卻與你死相隨.你是不是很得意呢.
我突然覺得很累.很累了.昨個夜里.翻出那張當初飛雲閣和水月山莊結盟的盟書.看著你蓋的章.竟生出了歸隱山林的心思.我真的厭倦了戰爭.可是我卻不能.我沒有子嗣.朝堂上那些個大臣.沒有幾個心思好的.若是我一去.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風波.況且.青離.他也不肯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