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香 第四十九章 梅香舊事

作者 ︰ 風絮蓮子

梅樹,西方疆土生長出來的梅樹,不似北疆的雪梅那麼孤傲,卻帶有另一種蒼勁的風華。|寒冬未至,庭院里的一株一株梅樹尚未開花,兀自伸展著暗褐色的枝椏,在鳥飛蟲藏的夜里,沉默地放出自己的生氣。

夜涼如水,銀白色的月亮泛出冷冷的光,氣溫下降到一天的最低,連穿著厚厚的狐裘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暗夜里,有人身穿夜行衣悄然無息地潛出。身形輕巧,飛檐走壁,不出一刻功夫已經掠到街角,深夜的大街上靜悄悄的,遠處隱隱傳來值夜的人通報時辰的聲音,來者如一只輕燕,踩著房頂一掠而過,一起一落間,到了一處。

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著,蠟燭的光掩映之下,朱紅的木樓門口掛著三個字,「香雪閣」。

門外門里判若兩個世界。

外面是深而厚的夜,里面卻是白晝一般。燈火通明,熱鬧非凡。香雪閣,都城最大的夜場所在,每天夜里,無數王宮貴族、商賈少爺,各家各派武林人士來這里尋歡作樂。無數絕色美女聚集在此,等著那些豪客們揮金如土。

夜行者並不從大門進去,往右拐過一棟小樓,閃到樓下的小門,輕輕叩了兩聲,小門應聲而開,側身一閃而進,小門隨即關上。

「隱娘!」一進門便將戴在頭上的蒙紗摘下,叫做隱娘的女人年近四十,一張秀麗的臉風韻未減,見著來人慌忙行禮,「王爺!」

青離伸手去扶,「隱娘,不必行禮,本王這個名號,現在已經是名存實亡,再說隱娘你對母妃的恩惠,應該我向你你行禮才是。」

「這怎麼行,梅妃和在下自小相識,如同親姐妹一般,她幫了我太多,可我,眼見她被害,卻無能為力……」隱娘說到這里,眼楮暗了下來。

「隱娘不必傷悲,我自會讓那些陷害母妃的奸吝小人得到應有的懲罰。」青離長身而立,墨黑的眼楮里透出雪亮的光,「我不能在這里多待,恐讓人懷疑,前功盡棄!」

「王爺這些天受苦了!」說話間,隱娘眼楮透出隱隱淚光。

「無妨,請隱娘幫我將此交給張釋將軍。」青離從懷中掏出一件用絲帕包著的東西遞給她,「務必親手交給他,隱娘自己也要小心行事,不要被太子的走狗發現了。」

「王爺放心,隱娘必定完成王爺交代的事。」

「多謝了!」青離朝她一頷首,將頭上的黑紗重新蒙好,轉身出門,迎著冷風,朝夜色里隱去了。

香雪閣內仍然一派繁華,各種琴聲、絲竹之聲、女子柔媚的歌聲不絕于耳。

輕歌曼舞,姣姣玉女,傾城容顏。多年前,還是王子的風凌國主和一干兄弟來到香雪閣玩耍,被香雪閣當紅歌姬如天籟般輕靈的歌聲所驚艷,自此經常出入,後來,年輕氣盛的王子不顧王室家族的反對,將歌姬召入王宮,納其為妾,便是青離的母親。

風凌王即位之後,立即封為梅妃,無數佳麗之中專寵于她。據說,每當冬日,梅花盛開的時候,梅妃于梅園中起舞,花瓣翩飛,絕美身姿,恍若天仙。

可惜,紅顏薄命,梅妃產下王子的第四年,風凌王領軍外出,宮中突然燃起大火,大火燒了整整一夜,到天亮時,宮人們才發現,梅妃已于火中殞命。

風凌國主歸來時,悲傷欲絕,三天未進食,下令將梅妃生前居住的已經燒成一片廢墟的地方全都種上梅樹,多年來,幾百棵梅樹已經長成,每到冬日,梅花與白雪一起綻放,形成宮中一道絕美的風景。

時至今日,隱娘仍然記得,風凌國最美的女人,自小一起長大的梅姬,站在香雪閣的台柱上,只一開口,便令周圍一切失掉了顏色。

那時候,自己年幼,行事懵懂,加上脾氣火爆,一不留神就得罪了來香雪閣玩耍的大人,每次都是梅姬巧妙地替她開月兌,這個善良溫柔的女子,總有辦法逃避即將撞上來的危險。

當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為她的美所傾倒,她卻從不為所動,她說,要等著真正的那個人。

後來,那個人果然來了,溫潤如玉的少年,眉宇間卻是剛毅不屈的神韻,第一眼看到她就挪不開眼,她亦覺得此人不同尋常,他的身上有一種吸引自己的無法言語的氣質,第一次,她甘願為人獨唱一曲,第一次,她內心產生了退出香雪閣的想法。也許這個世界上,會有那麼一個人,他專門為你來,而你,在漫長的年月中獨自等待,亦是為了此刻。他居然是王朝的大王子,一個淪落風塵的歌姬,自然不可能成為王子的正室,即便是側室,她也欣然接受。她是天仙一樣的美人,美卻不俗,自有自己的想法,始終遵從自己的內心,卻不管世人如何反對與嘲諷。

清雅風華,身處紅塵深處,卻依然保持最為純澈的心意,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美。

冷風如炬,割在臉上有一種凜冽的痛感,算下時間,一個時辰快到了,青離加快速度,飛一樣掠過層層屋檐,從王府西邊的偏門掠進去,臥房的窗子半開著,他輕輕跳進去,月兌上的夜行衣收好,走到書桌後面的一處書架前,拿出一本古書,從後面模出一包東西,打開,是很多碧色的藥丸,他從其中拿出一顆,又包好放回去,將古書放回原處。

月光從窗外透進來,他朝天上看了一眼,走回床邊,眼神一凜,將那顆藥丸放進嘴里吞下去,重新躺回床上,眼皮變得很厚很重,睜不開來,身體也逐漸變得僵硬,身體內的血液好像越流越慢,最後保持一個速度,脈搏細弱到連他這個練武之人都感覺不到了。

她的藥,還真是神奇。躺在床上的人,盡管全身都不能動,思想卻異常清晰,忍著,還需忍耐一陣,必須忍著,否則,一旦被發現,一切就白費了。

長夜還未過去,天地之間,一切事物都是那麼安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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