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1年6月
咸陽城今日落雨了,雨點粒粒如黃豆一般大,打在荷葉上發出不小的「噠噠」聲。|碧色的荷葉上滾著晶瑩的水珠,風一吹,那瓊珠般的雨便落到下面的那片葉上,碎了,又圓了。
由于今日落雨,武宜將練習的地方改在了摘星園後院一件閑置許久的大屋子里。
屋子很大,之前應該也是用來休息,軟榻和木幾都排列地很整齊,放書的木架上還摞著許多年代久遠的竹簡。由于很久沒有人住,屋里落了許多灰塵,武宜將草人在地上放好,也不管髒不髒,徑自在屋內那個榻上懶懶的臥了下來。
夏季雨大,空氣有些潮濕,悶悶熱熱的很是令人煩躁。頭發和衣裳像是能吸水,貼在身上很不舒服。我天生厭潮濕,于是干脆就將頭發像男子一樣全部束起,繁瑣的衣裙也都換成了一身普通的短打。
「原本挺美的一個姑娘,現在看起來竟像個窮丫頭。」武宜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開玩笑道︰「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再好看的人都不能不打扮。」
「我本就是個窮丫頭,怎比得上殿下天生麗質難自棄。」我涼涼的答,也不看他。
武宜卻也不生氣,他將杯子放回桌上,自言自語般說︰「回頭讓茜哥兒她們去咸陽城給你裁幾件好看的新衣裳,都用藍色的緞子,你穿藍色好看。」
我手上頓了頓,依舊低頭調試腕上的袖箭,沒有回答他。
離趙高的壽辰還剩三天,昨日武宜才將一塊上等的玉石拿給了咸陽城最好的玉石工匠,要他三日之內將玉石的稜角磨光,並刻上「壽」字。我問他明明要索命為何還要贈玉,他則說先禮後兵,這塊玉石將被作為壽禮在那日送給趙高。!>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小片亮光漸漸由門外靠近,接著便是個丫鬟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說是要進來掌燈。
「進來吧。」武宜依舊躺在榻上,他背對著門,聲音听起來懨懨的。
光線不好,我看不清那個小丫鬟的臉,只覺得這個小丫鬟的身形極高,肩膀極寬,不像個女人。
「你叫什麼名字?」我攔住她問。
「回世子妃殿下的話,女婢叫小玉。」她低頭垂眸,樣子恭順,聲音也清澈溫軟,與一般女人無異。
「是麼?」我眉一挑,又問︰「你在園里當什麼差事?為何我沒有見過你?」
「奴婢是在廚房當差的燒火丫頭,這摘星園這麼大,我又一直待在後院,殿下沒見過我也是應該的。」名喚小玉的丫頭動作嫻熟的將油燈點燃,然後垂眸問︰「殿下可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我側身讓開,淡淡道︰「你回頭跟廚子說一聲,殿下今日的燕窩要甜一些。」
「是,奴婢一定稟報。」她向我福福身,快步欲走出。
我眼中一凜,這個丫鬟果然不對勁。
「等等。」我將袖箭從背後對準她,皺眉問︰「你到底是什麼人?廚房的廚子都清楚,殿下是不吃燕窩的。」
那丫鬟打扮的人身子一僵,然後倏地一個轉身,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光線落在這人的臉上,我終于看清楚此人原來是個絡腮胡子的男人。
然而比他更快,一只白皙縴長的手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把你的髒手拿開,」武宜將掐住那人的手收緊了些,冷聲道︰「她不是你這種髒東西可以踫的。」
那人被掐得翻白眼,卡在我脖子上的手也漸漸放開。
「很好。」武宜掐著脖子將那人提起,看著那人的腳在空中亂蹬,他冷笑一聲,一把將那人甩了出去。男人撞在柱子上,當即吐出一口血來。
「你可還好?」武宜扶起跌在地上的我,輕輕掰開我的臉,仔細查看我脖子上是否有傷口或勒痕。
「我沒事。」我撥開他的手,垂眸道︰「他沒用力。」
「你不必替他說好話,反正他今天是回不去了。」武宜打開別在腰間的扇子,扇滅屋內的油燈,低頭對有些驚慌的我解釋道︰「這燈油里有迷香,再燒過一會兒就要發揮效力了,你且先等等,待我收拾完這人便帶你回前廳。」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听出了他話語中的一絲柔情,我心中微動,垂眸輕輕應了一聲︰「嗯。」
被甩出去的男人狠咳了幾聲,突然笑起來,邊笑邊說︰「武宜!你今日就算殺了我也沒用,我死了,只會有比我更厲害的人出現,你這條命,遲早都要滅在趙大人的手里!」
「你可真是體貼。」武宜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俯視著他道︰「我還沒問呢,你自己就招了。你這榆木腦子,怎麼和你家趙大人一點都不像。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反正……你馬上就要死了。」
「是嗎?」。男人冷笑一聲,「我可不覺得我要死了。」
「什麼……咳咳咳咳!」黑暗中突然傳來武宜劇烈的咳嗽聲,我心中一驚,睜大眼楮在黑暗中尋找武宜的身影。
「轟!」
空中炸響一記驚雷,閃電光亮照亮房間,我看見那個男人拿起匕首刺向被迷了雙眼的武宜。
「啊!」
淒厲的聲音突然在房間內響起,接著,那個男人捂住心口跌倒在地,他顫抖著向我伸出手,圓睜的眼楮帶著怒意死死盯著我。
恐懼瞬間自四面八方襲來,我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癱軟在地,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喃喃︰「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我真的……我……」
剛剛的事情只發生在眨眼間,腦中還沒有進行思考,手就抬了起來,然後,這只手按照武宜所教的那般,一瞬間將毒針直直射進了男人的心髒。
「阿柔!」武宜在黑暗中模索著,他大聲咆哮︰「來人!掌燈!」
黑暗中我能感受到他的焦慮與暴躁,他凌亂的腳步漸漸靠近我,然後踩在了我的袖子上。
「阿柔。」他蹲,模索著撫上我的臉,手指卻在觸踫到我臉上的淚水時瞬間僵硬。
「殿下……」我苦笑問他︰「我殺人了……你可滿意?」
撫在我臉上的手收了回去,接著,我被擁進了一個溫暖並帶著濕氣的懷抱里。
「沒事了。」他光潔的下巴抵在我的額頭上,嘴中不住輕喃︰「阿柔,已經沒事了。你什麼都沒有做,你沒有殺人,你只是保護了我。好阿柔,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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