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彥把喬楚顏送回到圖蘭朵公寓的時候，剛好是八點整.:
「楚顏，我在這里等你，送你去火車站吧。」
「不用了。」喬楚顏一笑，最後的時間，她想用來跟這座城市告別。
笑了笑︰「待會我還有點事情。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再見。」
說完，推開車門，下車。
「再見。」第一次，凌初彥覺得這兩個字也可以這麼難以說出口的。
可是卻不得不說。
喬楚顏上樓拿了行李下來的時候，凌初彥的車果然已經不在了，她拖著行李去地鐵站。三號線地鐵可以直達a市火車站。
a市的地鐵開通得比較早，三號線不是地下鐵，而是地面輕軌。
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了，在上班高峰期擁擠不堪的地鐵里沒幾個人。喬楚顏坐在空蕩蕩的車廂里，听著呼嘯的風聲，眼楮一瞬不瞬地看著窗外急速掠過的夜景。
這些景色，或許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到。
喬楚顏的心底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
甚至，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眷戀這座城市，還是這座城市的某些……人。
「各位尊敬的乘客……」廣播聲響起，提示乘客a市火車站已經到了。
喬楚顏拉著行李箱，出了地鐵站，按照著地面和牆上貼的標示往火車站走去。
驗票，過安檢，候車。
火車站的候車室永遠那麼喧鬧，永遠有數不清的人頭，有人悲有人喜，也有人像喬楚顏，給人的感覺是一片平靜，心底的滋味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她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掏出手機，手指竟然不自覺地點開了相冊。
她相冊里的照片不多，僅有的幾張照片，不是霍梓瀚就是和霍梓瀚有關的。
把所有照片都刪了。
最後，她按下了關機鍵，手機彈出來一個詢問窗口您的手機將會關機？
她的拇指慢慢地向著「確定」移動，就在點下去的前一刻
開始檢票的廣播響了起來。
人群開始騷動，喬楚顏也站起來排隊，順手把手機放回了外套的口袋里面，一手拖著行李，一手攥著火車票。
長長的隊伍緩緩地向前移動，喬楚顏排得還是比較靠前的，再過十幾個人就到她了。
她回過頭，想再看一眼這座城市，可是放眼望去，只看到長長的隊伍和圍牆。
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她告別的不是一座城市，很多很多很重要的人。
很快地，她就會踏上去往另一座城市的列車，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和陌生的人在一起。
在她前面排隊的人越來越少，在還有七八個人就到她的時候，手機響了
「誰能給我自由的窩，坐在屋頂晨光直射。溜出一段空白生活，沒有人，發現我。路途比天空還要遠，一個人會不會寂寞……」
讓這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來的人，是意料之外的凌初彥。
那種想哭的沖動更加強烈了，喬楚顏的拇指在屏幕上輕輕一劃，電話被接通了，還來不及開口，凌初彥就亟亟問道︰「楚顏，你上車了嗎？」
這個時候，檢票剛好輪到喬楚顏，她邊把手中的票遞給檢票員，邊問︰「準備上車了，怎麼了嗎？」
這一刻，喬楚顏忽然感覺到強烈的不安，她自己也說不上這種突如其來的不安是怎麼一回事。
「先別上車！」凌初彥的聲音急急忙忙，「楚顏，先別上車，我有事要跟你說，听我說完你再決定，還要不要走。」
檢票員早就把火車票還回給喬楚顏，她捏在手里，站在原地不動彈，後面的人已經開始催促。
喬楚顏也不慌，拉過行李站到一旁，說︰「什麼事，你說吧，我在听。」
「楚顏，你和霍梓瀚之間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包括你們訂婚的第二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你的家人。」
凌初彥的最後那句，穩穩地扣住了喬楚顏的心弦，她幾乎是屏息听凌初彥的下文的。
凌初彥說︰「楚顏，大概在霍梓瀚高一那年，你父親收購了霍氏，霍梓瀚的父親受不了刺激，心髒病發身亡了。」
「大學的時候，霍梓瀚意外得知你是喬家鼎的女兒，開始有預謀地接近你並且追求你，最後，你們在一起了。
「你們談了三年的戀愛，你大學畢業後，和霍梓瀚舉行了訂婚典禮。
「訂婚典禮的第二天，你的家人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雖然對外的消息是和你父親帶著你的家人移民國外，但是實際上……你的家人都遭到了霍梓瀚的報復。
「你會失去記憶，是因為在訂婚典禮的第二天，你知道了一切，霍梓瀚在你身上用了藥，導致你失憶。」
「那天早上，我親眼目睹你想要逃走，卻被他帶回了霍家。後來的事情，就是你所經歷的那些。」
或許是性格使然，這麼大的一件事，凌初彥用了最簡單的語言說出來。甚至，他的語氣也很平和，听不出什麼起伏和波瀾。
可是那一字一句到了喬楚顏的耳朵里，讓她無法再這樣無風無雨也無晴地淡然下去，在她心里掀起了巨濤海浪。
原來是這樣的。
原來，她失憶以前被霍梓瀚騙了一次。失憶之後，又被騙了一次。
愚蠢，又可笑，更悲哀。
人的一生，幾十年的光陰，她才剛剛度過四分之一的人生，卻感覺自己蒼老得像活了兩個世紀。
不知道什麼時候，剛才還擠滿了人的火車站現在變得空蕩蕩的，反倒是身後的火車上從一開始的空蕩蕩變成了現在的擠滿了人。
喬楚顏茫茫然站在候車廳，身後的檢票員提醒她︰「小姐，火車就快要開了，上車的話抓緊哦。」
喬楚顏回過頭去對著檢票員微微一笑。
現在，往前，是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去找霍梓瀚要個說法。向後，是離開這座城市，徹底地遠離這一切，不再管。
可是她的家人……
都是因為她。
因為她愛上霍梓瀚，家里才會遭到浩劫。
去找霍梓瀚！
就是這一瞬間，喬楚顏拉起行李箱飛奔出了候車廳，出了火車站。
地鐵的末班車早就停了，手機的手機還保持著和凌初彥通話的狀態。
她把手機放到耳邊︰「喂，初彥。」
凌初彥松了口氣︰「嗯，現在，你決定了嗎？」
「初彥，你說的是真的嗎？」其實她自己知道的，這事情凌初彥不可能拿來和她開玩笑，可是還是想確認一下。
「是真的。」凌初彥說得十分篤定。「你還是要走嗎？」
「我在火車站外面。」
凌初彥馬上明白過來，「你等等，我現在去接你。」
「嗯。」
掛了電話之後，喬楚顏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
這麼晚了，火車站的廣場並沒有多少人，她吹著冷風，腦海里又浮起凌初彥的話。
霍梓瀚，這個人，三番兩次地欺騙了她。
她已經不奢望從他那里拿回來什麼，但是至少，她家人的下落，他總得告訴她吧。
喬楚顏拼命地想著關于家人的事情，刻意忽視了心底刀割一般的感覺。
她不會再愛了，這痛，忍一忍就會過去。
凌初彥趕到的時候，喬楚顏還是坐在長椅上，眼神顯得有些空洞地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
他走過去接過她的行李，「走吧，先回去再說。」
他的手指觸到她的手背的肌膚，冰涼一片。
雖然已經是春天，但是a市還是很冷的。
上了車之後，凌初彥到火車站旁邊的茶飲店給喬楚顏買回來一杯熱女乃茶。
暖融融的女乃茶捧立即就溫暖了喬楚顏整個掌心。都說十指連心，可是這熱卻並沒有傳遞到她的心底去。
或許是因為，一顆死了的心，是怎麼也溫暖不了的。
沒錯，對霍梓瀚，她已然死心。
凌初彥發動車子，離開了火車站。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他們身後的不遠處停了一輛保時捷，車內的人目光晦暗而又隱忍。
凌初彥擔心喬楚顏會做傻事，想把她接回自己的公寓。可是喬楚顏笑了笑，「放心吧，我要好好想想接下來應該做什麼。不會有事的，你送我回圖蘭朵公寓，明天一起吃早餐。」她需要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下一步棋到底應該怎麼走。
回到圖蘭朵公寓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喬楚顏再三跟凌初彥道謝，然後才上樓。
而凌初彥，一直等到喬楚顏的房間亮起了燈，才驅車離去。
喬楚顏簡單地梳洗了一下，躺到床上。
「誰能給我自由的窩，坐在屋頂晨光直射……」
干淨空曠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她拿起手機來一看，果然是凌初彥。
「睡了嗎？」凌初彥的聲音就跟夜色一樣溫柔。
「沒，我在想，明天該怎麼辦。」頓了頓，她問道，「初彥，我想問問你，你說我的家人都遭到了霍梓瀚的報復……你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嗎？」
「後來我查過，你和霍梓瀚訂婚之後的第二天，他們全都失蹤了。也就是說，生死不明……」
霍梓瀚殺了她的家人。
這個念頭浮上喬楚顏的腦海時，她的身心都如墜冰窖，整個人都涼了。
「不排除……」凌初彥的聲音又傳過來，「霍梓瀚殺了他們的可能。」
手機從喬楚顏的掌心滑落，無聲地摔在柔軟的枕頭上。
如果真的只是因為她愛上霍梓瀚，她的家人就全部喪命的話……
她就殺了霍梓瀚。
這一刻，喬楚顏的心里確實是這麼想的。
可是她慢慢地冷靜下來之後，這樣的沖動也慢慢褪去。
不是她不想替自己的家人討回公道了，而是不能用錯誤的方法。
殺了霍梓瀚，說得很容易，可是她憑著什麼去？就憑這一身的憤怒嗎？
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喂？喂？楚顏，楚顏？」
凌初彥略顯急促的聲音在空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不容忽視，喬楚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想起霍梓瀚的所作所為，又想起他說過的那些話，喬楚顏終于決定了某些事情。
她拿起手機，「初彥，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霍梓瀚，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