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嬌妻馴將軍 第八十一章,跑得快

作者 ︰ 淼仔

打架的兩個婆子找來,一個藍衫布裙,一個灰衣藍裙。鳳鸞先看她們的眉眼兒,不是粗糙的面龐就是半黑不紅的面龐。

掃地的人起早,平時做苦活又曬日頭,和周氏少夫人的細皮女敕肉不能比。

沒有原因的,鳳鸞想到還在廚房上干活的蘭芬。她輕搖手中團扇問︰「為什麼打架?」兩個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帶著互相指責,就是不敢說出來。

「你先說。」鳳鸞問藍衫布裙的婆子,婆子撲通跪倒搶天喊地地道︰「我平時干活多麼累,她說我干活不用心,少夫人,天地良心,她最會欺負人。」

另一個婆子氣白了臉,喝道︰「你分明沒有掃干淨地!」楊管事的喝住她︰「少夫人在這里,不要多口!」

鳳鸞轉向氣白了臉的婆子,微笑親切地問︰「她說完了,你來說?」灰衣婆子道︰「她該班兒掃的地,路邊全不掃干淨。粗看上去沒什麼,要是夫人在看到草叢里有草,指不定罰我們大家。」

楊管事的又喝住她︰「現在是少夫人在!」灰衣婆子低下頭不再說話。

鳳鸞微微笑,加意看了楊管事的一眼,再問兩個打架的婆子︰「這和打架有什麼關系呢?」她不疾不徐地問出來,清澈流動如黑寶石的眸子里有疑問,還是那一句,為什麼打架?

旁邊的婆子們在心里譏笑,周氏少夫人是白痴嗎?打架是因為一個說地沒掃好,一個不服,就打起來。

柳樹下鳳鸞柔柔地再問︰「為什麼打架?」她被郭樸說有點兒像鳳眼的杏眼圓睜著,又問藍衫布裙的婆子︰「為什麼打?」

再問灰衣婆子︰「為什麼打?」

在問別人的同時,鳳鸞自己心里格登一下,自問自己,為什麼打汪氏?和汪氏打起來,為的是她欺負人,為的是她言語上不好,可這兩個婆子,也不過是為言語上沒說好。

看別人容易,看自己難。鳳鸞眺望碧藍澄淨的高空,目光回到面前兩個婆子上,旁邊的婆子還有竊笑的,楊管事的若有所思,低頭想著鳳鸞的這問話。

天氣本熱,藍衫布裙的婆子頭上冒出汗來,一滴一滴往下流。灰衣的婆子也冒出黃豆大的汗珠,她跪下道︰「是我言語莽撞,陳家的不喜歡,她掃了我一掃帚,我還她一下,這就打起來。」

藍衫布裙的婆子也跪下︰「是我先動的手,是我不好。」

鳳鸞輕輕吐一口氣,她心里也找到自己的答案。微笑看兩人︰「以後好好說。」扶著蘭枝起身,往金銀庫上去。

老遠管事的看到出來接,日頭下面她的三角眼更明顯。鳳鸞還是不喜歡,又說不出哪里煩惡她。隨她進來,問她夫家姓羅,鳳鸞道︰「羅媽媽,請你喊喝醉酒的那個人來?」

「是,」羅媽媽不知道鳳鸞不喜歡她,很是恭敬答應出去,不一會兒帶進一個人來,滿面通紅微有酒氣,兩只眼楮都有紅絲。

她進門就跪下求饒︰「當班累了胡亂吃兩杯,不想天熱酒行得快,就醉了。」鳳鸞笑容滿面︰「哪里來的酒?」

「還是少夫人過生日時賞下來的酒,留著平時累的時候喝一口,不想今天太熱,就此喝多了。」鳳鸞微微一笑,沒有再追究下去,只是問她︰「那還有嗎?」

婆子想一想回話︰「還有一口。」鳳鸞面色不改︰「那取來,我看著倒了它,免得以後再連累你當班吃酒。」

「回少夫人,小的剛才知錯,已經倒了。」婆子又這樣回,蘭枝上前一步罵她︰「一會兒有,一會兒又沒有,到底有沒有?」

婆子見她來得凶,膝行後退一步,骨嘟著嘴回話︰「應該是沒有了。」鳳鸞止住蘭枝,笑吟吟問羅媽媽︰「酒可以私帶進來?」

「回少夫人,這是不允許。」羅媽媽回過話,鳳鸞笑看喝醉酒的婆子︰「取你放酒的東西來?」婆子趕快求饒︰「真的沒有了,回少夫人,是一口也沒有了。」

蘭枝又要喝問,鳳鸞擺一擺手,再問婆子︰「果真沒有了?」婆子回話道︰「一滴子也沒有了。」鳳鸞沖著她一笑︰「那你以後還喝嗎?」

「回少夫人,當班的時候不敢再喝。」婆子回答的也精細,蘭枝見這個婆子分明狡猾,只是少夫人不責備她,一個人在旁邊干著急。

出來只有主僕回房,蘭枝噘嘴︰「您怎麼不罵她一頓?」鳳鸞笑嘻嘻︰「我不會罵人。」回來見郭樸,郭樸取笑道︰「如何發落的?」

「我問了問,讓她們以後不要再這樣。」鳳鸞回過郭樸,郭樸也沒有說什麼。

一刻鐘後,七巧從自己房里走出,在家里不知道哪里鑽了一圈,去鋪子里見汪氏。汪氏正在坐等錢,見七巧空著手進來就笑,責備道︰「錢呢?就知道你要不來,你笑什麼?」

「回少夫人,周氏少夫人幸好不坐公堂,要是坐公堂,只會問一句,你還這樣嗎?」七巧樂不可支,上前回汪氏︰「掃地的金婆子和陳婆子打架,您猜怎麼著,少夫人過去呀,就這麼樣,」

學著鳳鸞扭腰的身姿,七巧走上兩步捏起嗓子道︰「以後還打不打了?」再走上兩步道︰「去金銀庫里問馮婆子,也是這樣一句,你以後還喝不喝了?馮婆子給我說,就知道她不行。」

汪氏一笑,又沉下臉︰「錢呢?」七巧殷勤地道︰「好叫少夫人得知,你全猜對了,她呀,听說是您要錢,當然不給。她說要核明白再給。」

「等她核明白,黃花菜都涼了。」汪氏嘲弄地一笑︰「讓她去核,我沒有錢不能見客人,我這人,不能說自己在生氣,只有我自己墊出來吧。」

當下命七巧取一百兩銀子︰「去老爺子的鋪子里買了東西,讓管事的給客人送去。」七巧出來,管事的正好來問︰「送人的東西可備齊了?」

七巧沖他撇嘴︰「周氏少夫人不給銀子,我們少夫人自己先墊出來。」她眼波往下,十分有嘲笑。管事的息事寧人,跟在七巧後面道︰「周氏少夫人初管事,不知道咱們家里的鋪子東西,也是要錢買的。」

「你去告訴她,」七巧給了他一句,管事的借此閉嘴,和七巧拿過錢,去郭老爺子的鋪子買過東西,送去客棧。

又過了兩天,郭夫人從門前過,進來看汪氏,問她︰「山西大水可曾听到?」汪氏忙道︰「听到了,正在想,邱大人一定又要咱們出銀子,給他裝面子,銀子卻是咱們出,母親,這麼多間鋪子,一間出十兩湊成一個數也罷。」

「這樣也好,免得一出一大筆的讓人不舒服,」郭夫人說過,汪氏急忙喊七巧︰「取十兩銀子來,算是咱們鋪子上的。」

七巧回道︰「少夫人的錢,已經支用不動。」汪氏故意急著︰「討打的丫頭,怎麼就沒了錢?」七巧算給汪氏听︰「往日鋪子用的流水是家里取,周氏少夫人當家,一次不讓領,少夫人用您的錢墊出來,已經精光。」

郭夫人听著奇怪︰「這是什麼話,怎麼鳳鸞不給?」七巧轉向郭夫人,不無委屈地道︰「周氏少夫人說她要核實。」再添上一句︰「她核的是什麼,奴婢不知道。」

「多嘴!」汪氏罵退七巧,親自來回郭夫人︰「母親,這帳是這樣的,我對妹妹說過兩回,妹妹說以後自己出,正要回母親,以後全鋪子上出如何?」

郭夫人當然不肯答應,一笑道︰「你受委屈了,我來同她說。」見天色還早,郭夫人有事出去,七巧問汪氏︰「只怕白說,夫人近來很是向著周氏少夫人。」

「她哪里是向著她,她是向著她兒子。」汪氏冷冷一笑︰「不會白說,周氏以後自己管家能拿住誰,過兩天再瞧動靜。」

七巧吐舌頭道︰「這一家子人,個個都不客氣。」汪氏悠著帕子又有笑臉兒,悠然道︰「所以咱們自己手里有錢最要緊。母親防著我,當我看不出來。鋪子上的花銷,從家里走,分明是她不放心我。」

「這有什麼,咱們也能弄到錢。」七巧是最知道底細的人,她這樣說,汪氏好笑︰「去吧,再去一回,住王記客棧里的客人要送表禮尺頭,你去辦。」

七巧出來,一樣自己出銀子,這一次是在郭家別的房頭買了四色表禮,手捧著裝著去客棧,路上不住回頭看沒有人。

人流來來往往中沒有別人,七巧罵道︰「桂枝小蹄子這一次不在,上次怎麼會險些踫到她!」經過邱掌櫃鋪子,見開半邊門,故意道︰「你店里又進什麼好的不讓人看?」

裝著買東西進來,櫃台上放下手中四色表禮,她轉身往外面看有沒有熟識的人,伙計面對櫃台外面,手快地櫃台下面取出兩個尺頭,把七巧的換下來。

好的尺頭換成一般的,七巧手捧著出來,自己端詳著︰「這樣子就不錯。」這一次不用喊管事的,自己往客棧里送人。

來安從邱掌櫃鋪子門前過,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換下來她的東西,怎麼她還不知道?桂枝讓自己盯的這梢,真不好盯。

再一拍腦袋,對了,還要盯客人呢。他小步追上七巧,在後面看她腰身,看她微扭,自語道︰「就是這丑八怪害姑女乃女乃,真是丑,沒男人要!」

俏麗的七巧沒听到,听到也當來安自說自話。在客棧前喊小二︰「郭家汪氏少夫人送天字五號房的客人。」

小二把表禮抱進去,七巧輕輕松松空手往家里回。來安和她擦身而過,是往周家去報信。

「天字五號房的客人?」施七嫂皺眉,止住要出去拜客的周忠︰「忠伯,你也要帶個伙計,總是你去拜客,我怕郭家遲早會想到姑女乃女乃身上。」

周忠笑呵呵︰「我早有話對,我說閑不住,為別人經濟混點兒閑錢花。喏喏,七嫂,你要雇我,我也來呀。」

「我還是猶豫,邱記的客人咱們爭一爭也罷,這郭家的客人,還是不爭的好。」施七嫂對著手邊一堆絲線嘆氣︰「咱們總是買郭家的貨來賣,就收拾也不過略動動,幾時才能真正有自己的生意。」

周忠還是喜歡︰「這樣也存了有兩千兩的錢,再來上一筆,只怕又要翻上一翻。七嫂,你是個內行人。」

在別人眼里一樣的絲,施七嫂都能分出三幾等來賣。一樣價錢收回來,不等的錢賣出去。來安在旁邊還沒有走,施七嫂對他道︰「依我說,還是盯著邱記掌櫃的好,汪氏少夫人我認識,她現在也是先拿郭家的貨來補充,這不是她的為人。」

周忠揣摩這話意︰「七嫂的意思是?」施七嫂堅定地道︰「她肯定會打人的主意,來安,你以後只盯著邱記掌櫃,他去哪里你去哪里。」

來安笑嘻嘻︰「他要是去茶館喝茶呢?」施七嫂對周忠道︰「給他錢,也去喝茶!」顧氏走過來喊來安︰「後天多買菜,鳳鸞要回來。」

顧氏現在一說女兒就滿面是笑︰「我讓丫頭對她說不必回得太勤,這不是在管家,她說後天要回來,依我看,現在沒有一個人拿她有辦法。」

這滿是寵溺的聲調說過,顧氏廚房下去做晚飯。

晚風輕送涼爽,郭夫人和汪氏此時回家中。大門上問一句︰「今天家里有什麼事兒?」鳳鸞初管家,雖然有郭樸在旁邊,郭夫人習慣性的問上一句。

門上人因為郭夫人問,打听得清楚︰「前幾天打架的陳婆子,又和人打起來。」汪氏忍住笑正要勸解上兩句,郭夫人徑直走進去。

郭樸門上竹簾子卷起,郭夫人知道里面有別人。走到門檻內,听里面有一個婆子慚愧的聲音︰「我一和人說話不對,手中要是有掃帚就打上去,等打起來,才想到少夫人說以後不要再打的話,少夫人,您再容我這一回,容我再想想。」

汪氏差一點兒咬到舌頭,見郭夫人邁步進去,才想到要跟進去。鳳鸞在郭樸床沿兒上坐著,陳婆子跪在地上,鳳鸞對郭夫人見禮︰「母親,」對汪氏和氣一笑︰「姐姐回來了。」

今天汪氏發覺鳳鸞的不一樣,她鼻子眼楮沒有變,卻燦如蓮花玉盈潔潤,她只是稀罕沒有看出來原因,郭夫人看出來鳳鸞氣宇平和,眉眼兒間舒展大方的氣度出來。

她扶起鳳鸞,送到床沿兒讓她坐下,對兒子笑一笑,再喊鳳鸞︰「你處置你的事,我們不打擾你。」

陳婆子見到郭夫人,本來是有些害怕,見她說不管,又滿懷希冀地只看鳳鸞。

汪氏留了心,要看鳳鸞如此處置,難道還是那一句︰「你以後不要打架。」燭光流轉在鳳鸞嬌美的面龐上,她果然是笑渦微現,說出來這一句︰「以後不要再打,下去吧。」

陳婆子叩頭︰「奴婢回去好好想想,下次一定不打架。」她出去沒兩步,管金銀庫的羅管事來回話︰「上次醉酒的馮婆子又吃多了。」

郭夫人面色微變,汪氏和她說過話,知道郭夫人最不喜歡人當班吃酒,汪氏暗暗跌嘴罵馮婆婆子尋事不看時候。

給她二兩銀子,讓她在鳳鸞管家的時候鬧幾件小事,損損鳳鸞的威望,沒有讓她撞到郭夫人手里。

鳳鸞還是和氣問話︰「幾時吃醉的酒?」羅媽媽躊躇一下,如實說出來︰「她下午當班吃醉了酒,把兩件金銀盞子發錯,自己想到又追回來,我怕她不醒酒沖撞少夫人,關她空屋子里睡了一覺才來回。」

郭夫人笑起來︰「老羅,你如實地回。」羅媽媽道︰「是,我見夫人進家,過來回這事。」郭夫人道︰「以後很不必這樣,有事當時只管回少夫人,鳳鸞,」她含笑喊上一聲,鳳鸞還不明白,應道︰「嗯?」

「老羅是我的陪嫁丫頭,你有事不明白,可以問她。」郭夫人說過,鳳鸞明白過來,羅媽媽是故意等到郭夫人到家才來回。

這是為什麼,是不相信自己。鳳鸞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覺得羅媽媽的三角眼更順眼,她不緊不慢地道︰「帶她進來。」

汪氏等著看。

馮婆子進來,身上已經沒有酒氣,換的是干淨衣服,干淨清爽的進來。見郭夫人也在,她覺得自己機會來了,撲在鳳鸞膝前快要哭出來︰「我該死,是我家里小女兒閑著,我心里一時煩,就多了口酒。」

鳳鸞笑容不改︰「你小女兒沒差事?」汪氏險些沒有笑出來,正在笑話鳳鸞是不是要給她差事,見馮婆子說過,鳳鸞果然道︰「那給她差事,你說她沒飯吃,讓她……」

馮婆子趕快道謝︰「多謝少夫人。」鳳鸞接下來道︰「端午節過了,中秋節還有,還有過年,廚房上洗菜洗米缺人,你帶著她,一起去廚房上吧。」

「啊?!少夫人,這可使不得!」馮婆子驚呆住,半邊身子一歪,坐倒在地上。羅媽媽忍住笑喝斥她︰「少夫人說話,還能有假!」

伸手去扯她︰「去把金銀庫上的差使交卸,到廚房上去洗菜洗米。」馮婆子白白淨淨的兩只手在地上攀扯著要留下,地上光滑無一物,她抓不住,死魚一樣的眼楮瞪著鳳鸞,看得汪氏心花怒放。

馮婆子又高呼︰「少夫人奴婢錯了,奴婢不會想事兒,請讓我留下再好好想想。」她情急之中這樣說,鳳鸞笑眯眯︰「那你帶著你小女兒在家好好想,廚房上也不必去了。」

馮婆子語塞,羅媽媽終于笑出一聲,又忍住把她拖出去。鳳鸞斯斯文文問郭夫人︰「母親,我處置得如何?」

郭夫人從進來就半點兒不擔心,夸獎道︰「很好。」汪氏多少有點不服氣,見郭樸也來夸︰「我們鳳鸞心地最好,不忍心打人罵人,有她的一套辦法。」

「她說沒飯吃嘛,就去廚房一定有得吃,要想想也成,就想好再來。」鳳鸞被夸得有些飄,和郭樸不避形跡起來︰「我全是依著她。」

對上郭樸笑意多多的眸子時,鳳鸞不易覺察眼角去看汪氏。汪氏帶著深沉,讓鳳鸞看在眼里。郭樸正在說鳳鸞︰「沒事最會和我頂嘴。」也看汪氏︰「看你姐姐從不這樣。」

汪氏見說自己,滿面春風上來一步道︰「妹妹比我好著呢,公子這樣說,當不起。」她雖然上一步,卻和床還有距離。鳳鸞看似漫不經心,其實一點兒不錯全在眼中。她心底又輕松,汪氏和樸哥說話,從來像管事的在回話。

雖然是個千嬌百媚的管事的,可也不過是個受到重視的管事。鳳鸞又放一層心,對郭樸嬌憨偏過頭笑,嘴里小聲嘀咕什麼。

「你說大聲些,我耳朵不錯都听不到,」郭樸雖然說著汪氏,眼風全在鳳鸞身上。有人在房中,鳳鸞扭捏著不肯說。郭樸慪她︰「你要就說你不頂嘴,要就是說頂嘴頂得對!」鳳鸞急了,飛快對郭夫人看一眼,一急實話就出來︰「人家說你欺負人。」

郭夫人笑得肩頭抽動,手中帕子說擦汗,其實一直掩在嘴上。汪氏笑容有些牽強,還能維持下去。

當事人周鳳鸞難堪之極,好似一只舌頭被咬掉的貓。郭樸一直欣賞著,燭下的鳳鸞紅暈遍布到頸子上,讓人順著看下來。

羅衫薄如蟬翼卻又不透,里面抹胸是水紅色,卻只隱約可見。這一點兒水紅和鳳鸞面上暈紅在一處,郭樸看得心曠神怡。

燭光只有半截兒長,燭暈卻有半間房子長。這燭暈中有郭樸和鳳鸞,他們不時對看,鳳鸞垂下頭人偷偷白眼兒,郭樸就要挑眉頭。

郭夫人好似什麼也沒有看到,卻一處不丟的看在眼里。她陶醉在兒子和鳳鸞的情愫中,汪氏卻是渾身冒刺,處處不舒服。

說句話想打破怪異氛圍,張開嗓子又干巴巴︰「這晚上還是熱。」指著這句話郭夫人會說走,不想郭夫人坐著半垂著頭看兒子身子,只當沒听到。

汪氏只能不說話,看鳳鸞,是低頭也不語,看公子,是若有所思看鳳鸞。再去看郭夫人時,見她唇邊有一絲笑容,眼神是緊盯郭樸大床不放。汪氏心中嘆氣,婆婆最愛兒子。

郭夫人看的,是大床上一絲發絲。這發絲油亮黝黑,只能是鳳鸞的。床上還是薄薄被褥,貼近郭樸頭旁的床里面,有一點兒可疑的紅色,郭夫人盯了半天,才認出來疑似胭脂。

不是胭脂還能是什麼?郭樸動不了,不會往里面睡。他面上也沒有傷,身上傷痕早就結痂。再加上胭脂初干還是鮮紅,血干在絲帛上卻是暗紅。郭夫人用心再瞅瞅,還是猜胭脂。

鳳鸞就是伏身給郭樸拉被子,胭脂也蹭不到枕頭旁邊的地方上去。郭夫人絕頂聰明,又有心亂猜,在她腦海里行成一個畫面,她頓時笑得合不攏嘴。

「我們走了,人都在一起真是熱,」郭夫人說出來,汪氏先松了一口氣。這房里人人眉來眼去,唯獨沒有她的份。

郭樸過意不去,明白自己只顧和鳳鸞胡扯,特意喊住汪氏︰「晚上熱也不要踢被子,不要貪涼,」

汪氏還是她大大方方的笑容︰「我記下了,公子也是,」又要交待鳳鸞,想想還是算了。只和鳳鸞一笑,鳳鸞也客氣地回她一笑。

郭樸說出來一句話,還覺得冷落汪氏,又道︰「鳳鸞讓人井水里湃了果子,你吃幾個就行,不要和鳳鸞似的,見到涼的什麼都是好的。」

又說到鳳鸞身上,汪氏也沒有放心上,她只領會郭樸的叮嚀︰「多謝公子。」再借著這話,她無時無刻不擺姐姐的譜兒,對鳳鸞道︰「你也少吃幾個。」鳳鸞正琢磨她和郭樸之間,與自己和郭樸之間的不同,見還是相敬如賓,忙笑得嫣然︰「我知道了。」

郭夫人很滿意,郭樸也很滿意,他滿意的全是鳳鸞,鳳鸞不和汪氏頂真,汪氏是個會做出大面的人。

今天姐妹和氣,當然郭樸只滿意鳳鸞。等房中沒有別人,郭樸很喜歡地道︰「你最近乖得多。」鳳鸞扁扁嘴︰「就是讓人家讓著她。」

「我讓著你,」郭樸很是疼愛鳳鸞此時,催促道︰「催水來去洗洗,今兒早睡,我還說故事給你听。」

鳳鸞晚晚陪郭樸睡,井水不犯河水。去以前還再要求︰「要听織女和牛郎,不听嫦娥奔月亮。她孤零零的一個人,有什麼意思。」

「不是有吳剛和玉兔陪她,你真是為古人擔憂,」郭樸和鳳鸞再斗嘴,鳳鸞噘起嘴︰「再想一個新的來,不听目蓮救母,也不听葉公好龍。」郭樸笑起來︰「給你說個鬼故事,讓你睡不著。」鳳鸞皺皺鼻子,出來回自己房里洗澡,見月下梅香在前,臨安在後,去見郭夫人。沒有放在心上的鳳鸞以為郭夫人是尋常問醫藥,自顧去洗澡。

郭夫人和郭有銀在說得很興奮︰「是胭脂,一定是胭脂,」郭有銀讓妻子小聲︰「仔細別人听到,」他面上更為興奮,小聲問妻子︰「真的有胭脂,我也去看看。」

「沒羞,你當公公的去看什麼!」郭夫人打斷丈夫,又熱烈地問他︰「你說,他們兩個人睡在一處?」

丫頭們回話︰「臨安來了。」郭夫人帶笑看臨安到身前行禮,本來想問他,又咽下話。只笑逐顏開地道︰「公子和少夫人睡下,你來回我,不要告訴公子和少夫人。」

臨安一個多字不問,回一聲是再回來。鳳鸞洗過,自己手提著小燈籠在夜風中走回來,清風徐徐自廊下穿過,見月色清如水洗,鳳鸞駐足賞玩片刻,來告訴郭樸︰「月亮好,明兒晚上陪你出去看月亮,咱們吃瓜果。」

「是擺在葡萄架下面吧?」郭樸只顧著看鳳鸞的鮮紅抹胸。鳳鸞關上里間的房門,睡到里面去支肘歪著頭︰「葡萄架下面真的能听到天上說話聲?」

房門關上,臨安就去回郭夫人,郭夫人命他︰「跟我後面來。」腳步邁出門,見郭有銀也要跟來,郭夫人不讓他來︰「你是公公。」

郭有銀因此卻步,望眼欲穿目送郭夫人身影。郭樸的房門開著,長平侍立在門內,見郭夫人到台階下就擺手不讓出聲,長平只笑著行個禮。

郭夫人躡手躡腳走到兒子里間門旁,先衡量一下地步,又擔心自己影子浸到門縫中。臨安和長平明白過來,無聲無息打個手勢,郭夫人點頭,身子貼著門一寸一寸移到門中縫去看。

房中大燈熄平,兩盞微弱紅燭一個在幾上,一個在案上。門縫與大床錯開不少,燭光中也清楚可見鳳鸞支肘睡在郭樸身邊,另一只手打著一把竹扇。

竹扇輕巧地上下扇著,伴著郭樸的聲音︰「……神農嘗過百草,才有藥材代代傳下來……」鳳鸞黑眸滴溜溜轉,帶著听不夠。

她手中的竹扇輕輕打著,郭夫人的心隨著這扇子蕩漾著,滿面春風退回來。郭有銀在廊下等著,見夫人步子輕快,又走得極慢,這慢中帶著舒坦,好似醉酒陶醉的人,又步履不斜。

「夫人,你看到什麼?」郭有銀走下台階來迎,郭夫人雙眸帶暈,手把丈夫攥得鐵緊,忽然伏在他懷中。

郭有銀急了,輕撫妻子的肩頭追問︰「怎麼了?」郭夫人輕泣的聲音出來︰「他們兩個人,睡在一處。」

「我也看看去。」郭有銀抽身要走,郭夫人不讓他去︰「你是公公!」郭有銀急得不行︰「難道他們不穿衣服?」

說過夫妻對著尷尬一下,又一起酣暢淋灕笑起來。「是真的?」郭有銀不放心又問妻子,郭夫人只是笑只點頭。面上幾滴子淚珠在眼角細紋旁,這細紋見證她為郭樸操的一切心。

夫妻睡不著,又見天清月好,攜手在院子里賞月。花香夾著水香荷香,似乎還有月色香。郭有銀陡然又起擔心,低聲問妻子︰「他們兩個人睡一處,樸哥弱還沒有用席,不會熱出病來吧?」

「你白擔心,他們熱自己不會說。」郭夫人心滿意足,和丈夫院子里又轉了一圈,自語道︰「我早就看出來鳳鸞是個好孩子。不比那曹氏,」

郭有銀不願意听︰「好生生的,又提她!」郭夫人眼楮里帶笑看著丈夫︰「曹家今天有個管事的來拜我,我就想起來了。」

「走,咱們到後面听一听。」郭有銀還是按捺不住,和妻子緩步往房後去。經過汪氏窗外,見窗戶半開,可見汪氏的身影還在盤帳,郭有銀和郭夫人都滿意,夫妻再商議道︰「也不可虧待她。」

「親戚們都說厲害,我說我們這樣人家,哪能娶個軟弱媳婦。就是鳳鸞今天,」郭夫人想想要笑,對丈夫一五一十學出來,郭有銀笑道︰「哪能都像你和樸哥,動不動就打人罰人。這個孩子心地好,我看也行!」

前面就是郭樸的後窗戶,兩個人忽然變成小孩子,互相使著眼角提醒對方悄聲,甚至貓著腰來到窗戶下面。

雖然沒有看到,光听到里面傳出來的話,就足夠他們心花怒放。鳳鸞脆生生地道︰「你又欺負我了,說好是八個仙人,怎麼只說一個故事就完了。」

「說八仙的事兒,可不就一個,你睡不睡,不睡我睡了。」郭樸是帶著笑謔。鳳鸞听入了迷,猶有不甘心︰「我再給你扇扇,你再說一個吧。」

郭樸笑眯眯︰「你再親我幾下,我才說。」郭有銀掩口和妻子互相一笑,兩個人覺得下面不可以再听,貓著腰退回來,郭有銀捶著自己的腰︰「不是年青時候。」見妻子反倒不捶,在她腰上捏一把︰「你還是當年小細腰。」

「小蠻腰,你兒子說小蠻腰才叫好。」郭夫人和丈夫開玩笑,引來郭有銀一聲嘆氣︰「他就是吃這愛看書的虧,不提了,」

郭夫人不愛听,搶白道︰「他不愛看書,哪里會說這麼多故事哄鳳鸞。」郭有銀又笑起來︰「也是,這兩個人說得有滋有味兒,夫人,」他眼楮亮起來,人也精神起來,一把拉過郭夫人同她咬耳朵︰「你還不老,或許你還能生。」

「我還能生什麼!」郭夫人這樣說,郭有銀不管不顧拉她回房去,步子輕快地和往日一同。

夫妻兩個人回房去,第二天郭夫人才喊鳳鸞過來,慢慢告訴她︰「鋪子上要用錢,還是家里出。」

鳳鸞難得的固執起來︰「不,母親,鋪子上的收支,全自己做平。」郭夫人眯著眼楮笑︰「我的兒,你不愧也是生意人家出來的孩子,我知道你說得有理,但這一次,你听我的。」

鳳鸞沒有辦法才答應,郭夫人不讓她走︰「我讓人鋪子里送點兒藥材來,是廚房上炖的好,還是你自己的丫頭看著炖。」

「母親,我沒有生病,」鳳鸞詫異無效,郭夫人還是笑逐顏開︰「不生病也要用,听我說,你和樸哥都要補,樸哥是吃得不多,你呢,要多吃。三七紅棗桂圓,全是好東西。這天熱,我讓人桂圓改成銀耳,你記得吃,千萬別虧了身子。」

饒是鳳鸞再不懂,也弄了一個滿面通紅。這樣也不是辦法,她索性抬起頭低聲道︰「我和公子說,再過一陣子再……他還沒有好,一夜睡不到幾個更次……要再過一陣子,」

「好好,你們自己看著辦,我不過就是說說。」郭夫人心里恨不能立即他們就圓房,可也知道自己兒子身體不行。

她只是旁敲側擊,請顧氏對鳳鸞說,並沒有緊追不放,就是擔心郭樸還不行。但做母親的心緊迫,又不明白兒子到底能不能,又要來上這一通話。

鳳鸞出來,一個人臊得全身都熱起來,怕回去郭樸問出來,沿著長廊走到園子里去看荷花。荷葉亭亭露出尖尖紅苞,一旁傳來尖叫聲︰「陳婆子,你又要打人!」

鳳鸞轉身去看,見池子另一邊,陳婆子手舉掃帚愣在當地,在她面前有一個人不甘示弱也舉著掃帚。

陳婆子今天犯遲鈍,挨了一下子還愣著,鳳鸞見打了她,忙走過去。沒有到近前,听陳婆子念叨著︰「為什麼要打人?」

鳳鸞撲哧一笑站住,見另外一個人放下掃帚搔頭︰「原來你不是打我,那我和你陪不是。」鳳鸞怕驚了他們,沒有再過去。

過一天鳳鸞回家,天熱坐著小竹轎。經過毛家酒肆門前,見門板緊閉,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典」字。

旁邊的鋪子開著,人來人往,毛家鋪子門前有幾只母雞在啄米,不知道是誰把這里當成養雞場。

鳳鸞難免為毛元傷心,又暗自痛恨毛掌櫃的。想想汪氏那麼壞,還如毛掌櫃的狠毒。轎外是長平,鳳鸞問他︰「船夫的家眷可上堂去過?」

「去過,邱大人要定她們的罪,」長平說到這里,鳳鸞撲到轎窗上問︰「幾時的事,怎麼我不知道?」

轎內半現出鳳鸞的焦急面龐,長平陪笑︰「邱大人來問公子,公子說律法當頭,理當從之。」鳳鸞咬住嘴唇︰「這,可是她們也是不知道,可是她們……」

長平沒有說話,面上的笑容如在遠山般飄渺。鳳鸞知道說也無用,一個人著急一會兒。轎子到周家門前,見哭哭啼啼跪著船工的家眷。

阿毛娘哭天搶地,打補丁的衣衫緊貼在身上,汗水濕透舊衣︰「周姑娘是最好心的,請她放過我們吧,孩子他爹關在衙門里,丟下我們娘兒們可怎麼過?」

來安神氣活現,手里握著粗重的門閂來回巡視︰「走開走開,砸我們家的時候,就對你們說過我們家姑女乃女乃最好心,我們家老爺女乃女乃最好心!你們不信,那天要不是我來安機靈,老爺被你們打了,你們今天全都下大獄!」

見鳳鸞轎子停下,來安用門閂抵住跪著的人,要分出一條路來。門閂有小兒手臂粗,一頭頂在人身上,來安一用勁,就把她膝行頂出兩步。

這個人也是布衣,地上石板有刺,兩步出去後,衣服「哧啦」一聲,破裂開來,她只顧著還求情︰「大哥,放過我們窮人。」

鳳鸞變了臉色,喝一聲︰「來安,住手!」不等轎簾揭開,自己一步下轎來,長平勸她︰「少夫人有話慢慢地說。」

「你怎麼這樣對他們!」鳳鸞氣白了臉,來安垂下門閂退下。阿毛娘見來一頂桐油閃亮的轎子,兩個大漢抬轎,跟兩個小廝四個丫頭,正膽戰心驚。見出來的是鳳鸞,搶著撲過來大哭︰「姑娘饒我們這一次吧!」

她這麼一哭,一堆人都直奔鳳鸞而來。長平變色,喝著︰「退下,跪好!」轎夫們齊齊來攔,另一個小廝和丫頭們護住鳳鸞。

這種時候,哪里沒有來安。他威風凜凜又上來,門閂在身前護著,忽然想到前天晚上看的戲,那戲子是這樣一舞,那樣一揮,正要顯擺,見鳳鸞面如鍋底看自己。

長平明顯帶著忍笑,听鳳鸞罵來安︰「要你多事,退下!」她不能罵長平,總能罵來安。來安漲紅面龐,眼角不住看長平,這個奴才就差要打人,怎麼不罵他?

「咳,」長平輕咳著,帶著從容不迫躬身回鳳鸞︰「少夫人請進去,奴才問過她們,讓她們一個一個進去回,這里日頭大,仔細曬傷您,公子要拿奴才是問。」

一席話說得鳳鸞沒話回,戀戀丟下跪著的人,在丫頭簇擁下進去。來安瞪大眼,姑女乃女乃為什麼要听這奴才的!

長平對他壞壞一笑,勾起自己一根手指頭。來安有骨氣地別過臉,長平直接喊他︰「奴才,」來安迅速回過頭,手中門閂動一動,想到這人力氣大,為門閂好,緊緊握住。

「把這些人排整齊,讓在門房里。打一盆水洗干淨臉,好見少夫人。」長平不再為難他,閑閑丟下一句,再吩咐轎夫們︰「你們也進來涼快涼快。」

轎夫們的齊聲應喏中,長平施施然負手慢慢而進。來安看直眼楮,一直看到郭家的小廝神氣,今天又讓他眼熱一回。

他對地上仰著面龐看的船工家眷們裝威風︰「呔,你們!」阿毛娘「哇」地放聲大哭,撲到來安腳下捶地︰「我的親娘,我們可經不過官司……」

隨著她的哭聲,同來的人哭聲大作,來安嚇得踉蹌後退數步,再一擺門閂︰「你們,你們快不許哭!」

長平沒走遠,回身嘻笑不停。船工女人們越來越前,來安越來越後退,亂了自己陣腳︰「你們,不許放肆,姑女乃女乃在,都老實!」

郭家的人都站住看著笑,長平輕快地回來拍拍來安肩膀︰「奴才,要幫忙嗎?」來安對上他,不忘回話︰「你也是奴才!」

「奴才也分幾等,」長平低聲說過,重重咳上一聲,吩咐道︰「都不許哭,哭的送衙門里!」這一句話出來,馬上沒有人哭,全都呆呆地站著。

長平面帶微笑︰「排成隊,對了,就是這樣,一個接一個進來,去洗干淨手臉,好見少夫人。」郭家的丫頭不條不紊帶她們走,收拾干淨送到廊下,長平大模大樣在台階口上,先訓了兩句「進去跪下,說話只有一個人說,有多嘴的,攆出去不許再來!」

再喝一聲︰「隨我來。」來安看到大家全都听話,氣得肺要炸開。又見蘭枝和桂枝攜手端著茶點心笑語而來,忙裝出忠心守門的樣子,在大門里生悶氣。

鳳鸞在房里生悶氣,她想對郭樸求情,又知道長平一定會攔,剛才先說那些話,是提醒也是敲打。

律法?鳳鸞不是去年無助的鳳鸞。她在郭家時常見到邱大人,和邱夫人也閑話過幾句。她心里明白郭樸願意放過船工,就能私放。

她對著長平生氣,對著長平生氣,又小小生郭樸的氣。樸哥知道,也會和長平一樣的說話。長平和臨安是樸哥的應聲蟲兩只。

阿毛娘進來,不過是哭訴求饒,反正是苦處。她雖然窮而低下,卻從淚水後面打量鳳鸞神色。鳳鸞蔫蔫的,阿毛娘心里害怕︰「周姑娘,去年我們冤枉你,你大人大量放過我們。家里沒男人,日子沒法子過。」

「是啊,」鳳鸞心里很贊同,要是沒有樸哥,許多事情過不來。她偷眼看長平,長平侍立身前,面無表情。

鳳鸞微嘟了嘴低下頭弄指甲,船工們看她這樣,心里全都涼了。一一說完,鳳鸞看著長平回話︰「這件事,你們……也不是……無心的,」

吞吞吐吐到最後,索性給長平︰「你來處置。」自己轉身去找母親。顧氏在自己房里,旁邊坐著周忠和施七嫂,全對著鳳鸞笑︰「你丈夫多疼你,要為你出這個氣。」

「母親這話不對,」鳳鸞嬌痴痴去纏顧氏︰「忘了咱們家受難時,看著不幫忙的人都不好,母親,這後面另有壞人。」

顧氏臉色一冷︰「你說得對!全是毛家干的!沒有想到你父親和他相交一場,是這種壞人!」馬上又喜歡,愛憐地撫著女兒︰「他們沒想到你嫁個好丈夫,女兒,這就是戲文上說的因禍得福。」

「母親,毛家搬走您有沒有去看過?」鳳鸞戚戚問著,只有在母親面前,才能不掩飾這樣戚戚。顧氏不會罵她,卻是懷疑︰「你還沒有忘?鳳鸞吶,你丈夫對你多好。……」

鳳鸞叫起來︰「我只喜歡我丈夫,可是母親,毛家離開,你有沒有去看一看,」顧氏嘻笑︰「搬得越遠越好,我管他們去哪里,從此眼前不煩。」

「母親忘了,去年您還說小元子這樣好那樣好,母親忘了,小元子……」鳳鸞住上嘴,怎麼才能解釋清楚毛元那五兩銀子,讓鳳鸞在最困境的時候鼓起勇氣。她急出淚眼汪汪︰「你也不去看看,送個盤纏。哪怕送五兩銀子呢。」

顧氏恍然大悟,瞬間明白女兒心情。大熱天不把撫著她哄,扇子不住對她搖︰「都出門子的姑女乃女乃,回來只拿母親出氣,你在你家里,敢和你婆婆這樣說話?」

鳳鸞嘟起嘴,顧氏又哄她︰「也和你丈夫這樣,哦是了,你丈夫養出來你這壞毛病,等明天我看他,讓他好好改過來。」

鳳鸞破涕為笑,嬌滴滴道︰「他才沒有,他偏心汪氏呢,汪氏吃不吃果子,他都掛心上。」鳳鸞說出來沒有意思,她親眼看到郭樸對汪氏不過了了,可顧氏听在耳朵里,不無憂心︰「是嗎?那你要當心。」

「嘻嘻,」鳳鸞笑得露出貝齒一片,顧氏又好氣又好笑,手中扇子點她︰「虧你還當家,你婆婆是太疼你。」

施七嫂看得有趣,幫忙說道︰「姑女乃女乃在周女乃女乃面前,可不就是這樣。」蘭枝從外面神神秘秘過來︰「毛少掌櫃的在後門口兒。」

鳳鸞站起來,轉身就往外去。出門遇到長平過來,鳳鸞干笑道︰「你,還沒有回去?」長平不無奇怪,先回話︰「才把那些人打發走,回少夫人,這件事兒還是以公子話為重。」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鳳鸞急急打發長平走︰「去對他說,我回去吃晚飯。」再露出有些討好的笑容︰「路上慢些。」

長平答應著回去,他一轉到大門上,鳳鸞就拔腿往後門口上去,後門虛掩,打開來,毛元憨厚地笑著在那里,鳳鸞又驚又喜,毛元十分歡喜︰「鳳鸞,我來對你辭行。」

「你去哪里?你要去哪里?」鳳鸞急急地問︰「等我求公子,別處怎麼易安身。」說到這里,馬上閉嘴,又謹慎的回身看門里,見竹葉沉沉沒有長平,放下心來回頭看毛元。

這一看,「啊」地驚叫一聲,毛無的身後不知何時站出來長平。鳳鸞用力把毛元雙手一推,毛元摔到牆上,不解地問︰「鳳鸞?」

鳳鸞一個箭步跳過來,雖然身子沒挨身子,卻把毛元護在身後,對長平凶巴巴︰「他來辭行,就說幾句話。」

長平打心眼兒里好笑,周氏少夫人對公子的忠心,家里人全知道。可她此時的舉動,幸好看到的是自己。

他模著鼻子正訕訕,鳳鸞不回頭喊身後毛元︰「快走,我擋著他,你快走!」毛元這個人,馬上就跑。他從來遇危險跑得快,這是地位低下人的本能。惹不起事兒,又怕事兒。

後門是個小巷子,隨著毛元的腳步聲,還有他余下的幾句話︰「鳳鸞,謝謝你送的銀子。」與此同時,長平慢吞吞地道︰「少夫人,我出來是想告訴您,公子以您的名義,送去五十兩銀子!」

但同時也警告毛元,讓他快滾,不許他再出現在鳳鸞面前。銀子是誘人的,送銀子的人是倨傲的。這些,長平只說一半出來。

鳳鸞驟然漲紅臉,剛才的凶巴巴樣子消失不見,局促不安地垂下頭,虛弱的道︰「不要對公子說,」長平無奈的笑笑,鳳鸞焦急來求他︰「你答應我,你發誓!」

「奴才不能發誓,奴才只知道公子最疼少夫人,奴才見到什麼,都會對公子說。」長平恭恭敬敬,語氣卻很直白。

鳳鸞馬上有主意︰「你晚說半天行嗎?等他出城。」長平微笑︰「是。」鳳鸞長長松了一口氣,長平道︰「外面熱,少夫人請進去的好。」

鳳鸞紅著臉哦一聲,又交待他︰「隨我進來,我有事使喚你,」自己嘴里嘀咕著︰「這半天,不許走。」

「那奴才可以偷半日閑,」長平再貧一句,跟著進來按鳳鸞指示,坐廊下吹風涼快。桂枝送來井水給他擦臉,遞上東西小聲問︰「你真的會告訴公子?」

「會,當然會,」長平笑,彎子洗手臉,桂枝在他身邊只是說︰「少夫人心里只有公子,難道你看不出來,對了,你明天沒睡好,今天眼神兒不好。」

長平啼笑皆非︰「你這是求人?」桂枝不好意思地道︰「那你為什麼看不到?」長平無奈︰「你只管罵,我只回我的話。」

桂枝回來告訴鳳鸞︰「長平死心眼兒,就會學話。」又拿好吃的出來,往長平懷里塞︰「給給,你吃這個。」

她往前面塞,長平往後面退,一直退到廊柱前沒法子,拿上一塊在嘴里含糊地道︰「我吃過也不嘴軟。」

「那噎你罷!」桂枝生氣了,把點心往地上一放,不再過來。長平吃完點心,回過鳳鸞回家去,出門又挨了桂枝好幾個白眼兒。

鳳鸞只為毛元提心吊膽一會兒,就被施七嫂的話系住心思。施七嫂算賬給她听︰「這兩天里邱掌櫃的見到五、六個人,」

「那咱們也去見,」鳳鸞如是說,周忠道︰「難吶,好一點兒的人,都讓郭家或他們本家弄走,差的人,又不中用。就是中間的那些人,郭家不放手,邱二掌櫃又搶得凶。這個人底細弄明白,原本是汪家一個城的,只能是汪氏少夫人弄來這里的。」

鳳鸞面沉如水,好的沒有,差的不能要,她茫然對窗外,腦子里亂蓬蓬的還有毛元出沒有出城,有心喊母親去毛家後門看看,又怕母親不願意去。

混沌中浮上一個主意,再從頭想到尾,鳳鸞胸有成竹道︰「這樣,我們自己招人自己教,七嫂,有勞你可好?」

「你說什麼!」施七嫂可從沒有這樣的主意,她打的主意只是半年,半年後身如浮萍去哪里還不知道。

周忠是又見識鳳鸞一回,月兌口道︰「好!」鳳鸞侃侃而談︰「生意是要一輩子,遲早要有自己得力的人。」她想到羅媽媽,郭夫人用了她近一輩子。

面對眼前兩只不太明白的眼楮,鳳鸞堅定地道︰「咱們不要上好繡活,有個差不多就能做。不會的,讓她學,」

「姑女乃女乃,咱們有客人,不拘哪里弄來貨物發賣,不佔倉庫也不自己織造。小有改動,臨時雇人就成。你自己養人,錢先不說是一筆,這就算是大弄起來,郭家遲早會知道。」施七嫂不無擔心。

鳳鸞打定一個主意,就堅決執行下去。她對汪氏的看法一直不變,最多變的是相處的做法。她毅然道︰「錢,暫時還有,現在養人正是時候。」恬然一笑︰「我婆婆和丈夫用的全是老人,」郭樸身邊的兩個小廝,就是他起不來時的兩條大腿,打人時的兩個有力拳頭。

「忠伯,你從今天起,多辛苦去找人,讓她們自己家里織造,有勞七嫂跑幾趟去指點,不用怕公子知道,父親出去快半年,最多半年應該回來,這鋪子由他頂名兒,不與我相干!」鳳鸞以前所未有的勇氣和毅力,說出來這番話。

施七嫂驚呆住!周忠是滿面歡喜!

「人比銀子值錢,公子對我說,不要怕花錢,攏住自己奴才才最重要。」鳳鸞暈紅上臉,下意識地往外面看長平,長平已走,可是他多麼忠心。

明明郭樸沒看到,長平都不肯給少夫人放人情,說自己沒看到毛元出現。鳳鸞又急起來,急喊道︰「蘭枝,蘭枝,」

顧氏跑來︰「什麼事,蘭枝出去了。」鳳鸞拉著母親著急︰「讓人去看長平,他一準兒跟著小元子身後,母親,公子不許毛家的人見我,要打斷他們家的腿呢。」

「看你急的,你們在說話,我才去過,說一早毛家就出了城,他們做出來陷害多年相交的丑事,還好意思大搖大擺打著幌子出城?」顧氏的話讓鳳鸞平靜下來,她對母親嘟嘴︰「那您快去和面,一會兒我來做,好給公子帶回去。」

顧氏重打笑容︰「你這樣,我才放心。什麼毛家什麼家的,你都不用放在心上。」鳳鸞扁著嘴回來,坐回椅子上。

施七嫂又要笑又不忍笑,前一分鐘殺伐決斷,後一分鐘又是嬌痴弱女。姑女乃女乃在郭家,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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